《臣子策》曲风荷

87、遇沙盗江薛陷困境

　　卢逊的犹豫没有持续太久，他旋即大笑，颇为赞赏地看着薛木青：“九娘深谋远虑，要不要考虑留下来为我做个军师？”

　　“不考虑了，才疏学浅，恐难胜任。”薛木青淡淡拒绝，“现下西北商路不怎么好走，我预备往南去试试运气。”

　　卢逊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不过江南是个好地方啊，我祝九娘心想事成。顾长怀的信呢？”

　　薛木青要去的可不仅仅是江南，她在西北时就听人说过，西行商路的利润，比起下南洋来，还是差得远了。

　　不过，这些话，她也不准备对卢逊说。

　　薛木青拿出信，给卢逊看了一眼，然后迅速收回：“卢将军，您要不先把人给放了？要不，我也不好相信您会答应啊。”

　　卢逊迟疑了一会儿，比了个手势，立刻有人放了江慎初。江慎初神情复杂地走到了薛木青身边，他站在了薛木青身侧，那是个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能够迅速挡在她前面的位置。

　　卢逊道：“九娘，我的诚意你也看见了，那你的呢？”

　　薛木青笑眯眯地看向了白先生：“卢将军，您也知道，白子容白先生是我的座上宾，白先生有大才，我把他留在您身边，替您和顾公联系，您以为如何？”

　　白子容的神情倒是平淡的很，似乎对于薛木青做出这样的决定，一点也不意外。

　　卢逊看向白子容，发现白子容嘴角还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薛木青道：“卢将军，您不会看不出来，我今天就是为了江大人来的吧。”

　　卢逊颔首：“看出来了，还觉得很是感人。但九娘你也放心，我怎么也不会对江大人下手，不如请江大人在我这里再多留几天吧。”

　　薛木青看向卢逊，叹息一声：“卢将军，人无信不立。既然您不肯相信我，那我们这笔买卖也不用谈了。有买有卖，才叫生意，您这做法，请恕薛菀不能接受。”

　　薛木青这时候已经被触到了底线，自然是不能再妥协了。

　　卢逊的目光在薛木青手中的信上流连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是，你说的对，用白先生和顾长怀换江终，这笔买卖，怎么算还是我赚了。”他话锋一转，又道，“九娘什么时候大喜，到时候记得请我吃酒啊。”

　　薛木青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一定。”没人知道，她鸦青色鬓发下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白子容抬眼，瞧着薛木青，薛木青将手中的信双手交到白子容手上，她目光闪了闪，道：“有劳白先生了。”

　　白子容接过书信，却挥了挥手，示意薛木青赶快离开。

　　薛木青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江慎初，江慎初察觉到她的目光，拉起她的手，却发现薛木青的手一片冰凉，比他这个刚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人的手还要冷。

　　江慎初心里头不是滋味的很，这就是薛木青，永远以明艳的笑容示人，却又小心翼翼地藏起她的恐惧、无助和软弱。世人往往只看见她那张无坚不摧的面具，却看不到藏在一身骄傲下的柔软心肠。

　　这就是他的阿菀啊。

　　江慎初抓紧了薛木青的手，带着她往外走。门外备好了马匹，江慎初和薛木青共骑一乘，卢逊装模作样地送她到门外，薛木青脸上笑容依旧，朝卢逊和白子容挥了挥手，然后和江慎初一起离开。

　　从河中府带来的二十精兵，全部留给了白子容。

　　待离开卢逊的视线范围，薛木青整个人忽然就垮了下来，她有些疲惫地道：“快回河中府，顾长怀的手书是假的，我怕拖延不了多长时间。”

　　江慎初一惊：“假的？”

　　是了，若是真的，薛木青为何不一开始就拿出这封书信，非要等到马匹生意谈不拢之后？这分明……就是她准备的另一套说辞。

　　薛木青揉了揉眉心：“从接到你的消息到现在，不过半日的功夫，顾公又不在河中府，哪里能这么快和他联系上。是我……我母亲留有几封他的手稿，我小时候不懂事，临摹过他的笔迹，放心，一般人分辨不出来。”

　　她曾经想过，有一天，也许她能够因为这一手字，找到她父亲。谁知道，世事弄人，纵然是最伟大的先知，也没有办法预测未来。

　　江慎初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便加快了速度，他道：“今日要多谢阿菀，那位……那位白先生怎么办？”

　　薛木青道：“我手上的书信虽然是假的，但说的话却几乎都是真的。卢逊起兵造反，背后正是有辽人助推。可卢逊不是个傻的，手头上有了几千人后，万万不肯给辽人卖命了，所以才会南下到河中府来。他想被朝廷招安，但苦于没有机会，又不想把事态进一步闹大，故而才有今天这一出。白先生你不用担心，他自有脱身之法。而且钱大人已经往凤翔府传消息了，对于顾公来说，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就算这件事现在不是真的，马上也会变成真的。”

　　薛木青话没说透，但江慎初却明白，这是顾长怀重回朝堂的一个契机。

　　江慎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既然如此，阿菀，那你今天为何还要来，你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薛木青怔愣了一会儿，挑了挑眉：“这些都是我的推测，不一定就是对的，万一卢逊就想杀了你祭旗怎么办？很多事情，即便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可是在感情上，还是做不到。易地而处，江大人，你若是我，也不会作壁上观吧。”

　　江慎初笑了笑，他的眼睛明亮如星辰：“阿菀，你这样说，我可真高兴。”

　　薛木青回头看了一眼江慎初，眉眼弯弯：“从前我不知道情和爱有什么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人一定要选择一个人共度一生。有一天我坐在高昌的沙坡上看星星，却忽然想起了你。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人这一辈子，总有些美好想要与人一同分享。”

　　江慎初目光温柔：“我没有看过高昌的星星，等明年，我们一起去看吧。”

　　薛木青答应的很是痛快：“好啊，高昌的星星和美酒，都是关外一绝，你真应该去看看。”

　　江慎初刚想说话，却发现一个颠簸，马扬起了前蹄，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散去，就忽然生了变故。他下意识地搂紧薛木青，控制缰绳，还好有惊无险，二人都没有被摔下马。

　　薛木青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糟糕，套马索，江大人！对不住，我要连累你了。”

　　江慎初再次松开缰绳，马扬起蹄子向前飞奔，空中似乎有风被割裂的声音。

　　江慎初眉头一皱：“别废话，小心！”

　　他一手拽紧缰绳，一手揽住薛木青，侧翻到了马腹下，仅以两条腿夹紧马背。然后，他慢慢松掉缰绳，等到马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方松开缰绳，再看准时机，松开两条腿，跌落在地，又立刻往旁边滚了两圈，躲到了茂盛的草丛里。

　　为了减缓背部直接落地造成的伤害，他用一只手抱紧薛木青，一只手撑地以做缓冲，就在落地的那一瞬，江慎初能够感觉到他的左手臂一阵剧痛，怕是骨头断了。

　　可在这个时候，他仍旧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精致的银制飞镖，投到了马尾附近。马吃痛地再次扬起蹄子，飞驰而去。

　　江慎初有几分可惜，他其实是想扎中马的后背处，但到底是力道不够，失了准头。

　　一群手持弯刀的高大男人迅速追了过来，他们就停在离江、薛二人藏身处不过五步的地方，草丛并不高，只要稍稍往左一看，就会发现不对劲。可吃痛受惊的马闹出来的动静，很快又吸引了这群人的注意力，他们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待那群人彻底没了踪影，江慎初和薛木青才敢大声喘气。

　　薛木青没有受什么伤，她趴在江慎初身上，呼吸急促，眼里混杂着愧疚与担忧：“江终！你没事吧？对不起，是沙盗……我们得赶快离开。”

　　江慎初没有告诉薛木青他手上的伤，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先扶起薛木青，然后再自己慢慢地借了个巧劲站起来。薛木青想要扶江慎初，却不小心碰到了他受伤的那只手，江慎初受痛咬了咬牙，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转而用另一只手拉住薛木青，与她十指相扣。

　　他在跌落到河中时，身上就湿透了，这时候又出了一身虚汗，嗓子已经有几分哑了：“没事……马不会甩开他们多远，我们得快点离开。”

　　江慎初没有问薛木青沙盗的事情，事实上，他想问薛木青的事情，又何止沙盗？比如说马场，我朝战马缺乏，大片的草地被西夏人圈了去，就连兰州、庆州这样的地方都没有马场，薛木青手下的马场又是哪里来的？还有，为什么她会跟卢逊这样的叛军首领有联系？若是卢逊以前是个正经人也就罢了，可卢逊以前分明也是个盗贼。

　　这四年的时间，她经历的事情，恐怕比常春儿编的那出荒诞的戏文，还要离奇多了。

　　洛水附近多河谷，江慎初准备翻下这个山头，找一处能够避风的地方暂时藏匿。

　　薛木青紧紧地拉住江慎初的手，眉头紧锁，她已经发现江慎初的手臂受伤了，而且极有可能是骨折，但如今他们已经跑出了官道所在，举目可见，都是陌生的景物。

　　察觉到薛木青情绪低落，江慎初笑了笑：“阿菀在沙漠里行走数年，可学会了观星辨向？”

　　薛木青点头：“会……会的，但就怕这几日阴雨连天，晚上没有星星。不过，我还会根据水流的方向判定方向，你放心，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

　　江慎初叹息一声，执着于那些做什么呢？薛菀还是那个薛菀，他不早就知道了吗，他喜欢她，连同她的优点和缺点一起，还有她身上带着的对人世间的不安一并喜欢。

　　江慎初抬起薛木青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她的手背，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薛木青的手背传到心底，抚平了她所有的惶恐，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过，又像枝头第一棵嫩芽抽了条。

　　江慎初的眼睛比高昌璀璨的星辰还要明亮：“我相信你，没事，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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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难产的一章QAQ 哭唧唧 每次写感情戏都要了我半条命 下一本要写一个好好谈恋爱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