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策》曲风荷

84、降天灾黄河决堤坝

　　江慎初极不喜欢去政事堂议事，通常这意味着无休止的扯皮、推卸和攻讦，往往讨论到最后，他哈欠连天，可这一堆朝廷柱石们，依然什么都没有确定下来。

　　明明是出于提高行政效率的目的设立的政事堂，却随着江一沉和顾长怀的离开，朝廷的平衡被打破，彻底变成了一个党争的工具。

　　若不是黄河水患的消息来得突然，江慎初都想称病不来。

　　前朝藩镇割据为我朝水患频发埋下了隐患，当时天下四分五裂，藩镇间尔虞我诈，互相掣肘，根本无法合力共治。黄河下游的农田水利在藩镇的统治下，大多失修，每遇黄河水灾，横亘千里，却也只能任其溢决，往往迁移城邑以避之。

　　顾长怀致力推行的新政中，就有农田水利法，支持在全国各地兴修水利。顾长怀任宰执的七年，举国上下，共修水利工程一万多处，灌溉民田三十六万多顷。

　　可惜随着顾长怀的下野，新政推行也就此中断。

　　江慎初赶到政事堂的时候，里头已经吵开了锅。他揉了揉眉心，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蹲了下来，预备先听一听诸位重臣们在讲些什么。

　　“渭河水位上涨得厉害，到时候一旦发了水，河中府、河南府，乃至汴京，都要深受其害，这水必须得治，还得快点治！”

　　“谁都知道这水要治，凤翔知府赵樂已经上了折子，说是渭水的堤坝不够稳固，底下的人都没了办法，想请朝廷派人前去。问题是……派谁去治，有谁能治？”

　　“这个……不知道韩大人愿不愿意替官家和天下万民走这一趟？”

　　“老夫今年五十有四，心里头自然是愿意的，就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耽误了大事啊。”

　　“韩大人确实年纪大了些，不知道谢大人愿不愿意担此重任呢？”

　　“本官一点治水的经验都没有啊，怎么去治，怕是去了凤翔府，只会白白丢了政事堂的面子。”

　　难怪当初薛木青会说，这群士大夫们，一口一个忠君，一口一个爱国，却把什么腌臜事都兜了起来。江慎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站了起来，拂了拂袖子，向各位大人一揖：“下官想举荐一人。”

　　听到江慎初有可举荐的人，争论的声音一时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了他，魏景韫笑了笑，问：“不知江终要举荐哪位贤才？”

　　江慎初神色平静道：“凤翔府庆州团练使顾止。”

　　江慎初话音一落，政事堂的空气忽然静默下来，魏景韫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谁敢去治这个水？黄河水患几千年了，历朝历代多少大能，没有一个能够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一个不小心，就要丢了脑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有脑子不好使了的人才主动愿意去做。

　　可刚刚江慎初提到的那个名字，却让政事堂里的人又齐齐哑了。当年在政事堂里发号施令的人，什么时候轮到被他们指派了？

　　没有人怀疑顾长怀能治水，顾长怀是什么人，只要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他就一定能够抓住，然后重新回来。他确实是治理水患的最佳人选，庆州本就归凤翔府管辖，直接抽调顾长怀去治水，定能够解渭河的燃眉之急。

　　可没有人敢让顾长怀去治水。

　　“哎呀，江终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去治水？”有人立刻道。

　　江终愣了愣：“我？”

　　他原本还想说，自己对治水一无所知。

　　可几乎是瞬间，他就想明白了这人的意思，政事堂的几位相公不愿让顾长怀重回朝堂，自然也就不敢把这件事委任到顾长怀手上。但若是把这件事交给江慎初，江慎初不会治水，到了凤翔府，必然会寻求顾长怀的帮助。

　　最好的情况就是，顾长怀出了力，最后名声却全都落到江慎初手上。黄河水患得治，他们也不用摘了乌纱帽向百姓谢罪，而顾长怀，则继续做他的庆州团练使。

　　江慎初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这如意算盘，真是打得好。

　　“行啊，江终不才，却晓得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愿意挺身而出，为朝廷分这个忧。”

　　江慎初这话说得有几分漫不经心，吊儿郎当里还夹枪带棒，几位政事堂的相公齐齐皱了眉头。

　　韩相公忙打了个圆场：“慎初年纪轻，治水也没有经验，老夫这里倒想起了个人，兴许可以一用。”

　　有人借坡下驴，问：“韩相公说的是谁？”

　　所有人默契地把江慎初刚刚说过的话就此揭过，仿佛顾长怀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韩相公摸了摸山羊胡子，道：“正是老夫不成器的女婿，江陵知府卢昀显。卢亮任江陵知府这么多年，有治理扬子江水患的经验，派他去治黄河，想来也应该有几分把握的。”

　　魏景韫眼睛一亮：“甚好，本官这就拟个折子，禀报官家。”

　　江慎初觉得无趣，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他从怀里翻出薛木青写给他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魏景韫一行人才终于定下去治水的人，卢昀显为主，江慎初为辅，由朝廷任命这二人为安抚使，代天子治水。

　　江慎初啧了一声，这群心肠比黄河的弯弯绕绕还要多的人，到底是不想放过顾长怀，顺带还要把他拖下水，如此……也好。

　　江慎初向江一沉说明了情况，当晚便轻装简骑，也不带安抚使仪仗，连夜离开汴京，往凤翔府去。

　　连日阴雨，江慎初披着蓑衣赶路实在不容易，他花了七天时间，傍晚才到河中府。

　　河中知府钱铎没想到安抚使这么快就到了，忙出门相迎。当他看到一身蓑衣，牵着马站在雨中的江慎初，不由得一愣。江慎初递上了安抚使令牌，钱铎这才反应过来，忙道：“不知安抚使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江慎初道：“钱大人不必讲求这些虚礼，可有热水，我想先洗个澡换身干爽衣裳。”

　　“有，有！”钱铎立刻吩咐下去，等到江慎初沐浴完毕，并用过晚饭之后，他才请江慎初去了衙门后堂，还体贴的让人熬好了姜汤。

　　江慎初双手接过姜汤，捧着喝了一口，从胃部暖到了四肢，他长舒了一口气，情真意切地道：“真是多谢钱大人了。”

　　钱铎笑着道：“应该的，早就接到了江大人任安抚使前往凤翔府治水的消息，原以为江大人还得再过个三两天才能到河中府，没想到这么快。”

　　江慎初叹气道：“我倒觉得自己不够快，这雨下下停停，就是不见放晴，我沿路过来，看到河水水位上涨得厉害。”

　　钱铎沉吟了一会儿：“关键是堤坝，只要上游堤坝不垮，河中府这边倒也能够撑得住。”

　　江慎初轻轻一笑：“有劳钱大人了，今晚我在河中府叨扰一日，明日再赶往凤翔府。”

　　钱铎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房间，闻言立刻引江慎初去：“江大人今晚好好休息，从河中府到凤翔府，快的话不过三日路程。”

　　江慎初向钱铎道了谢，送走众人，立刻钻进了被窝里休息。他连日冒雨赶路，疲乏得不行，一趟到床上，离开去见了周公。

　　可叹江慎初这一觉到底还是不能睡到天亮。

　　后半夜，河中府忙乱的脚步声鼓点似的，把江慎初从睡梦中惊醒。他披了衣服出来，抓住了个人问：“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人神色惊慌：“洛水的堤坝垮了！黄河决堤了，钱大人已经带着人亲自上堤坝了，这位大人，您……”

　　江慎初神色一凛，立刻系上衣带，抬脚就往外走：“我是朝廷任命专程来治水的安抚使，你速带我去堤上。”

　　没想到，渭水的堤坝还没垮，倒是洛水的先垮了。

　　庆历四年七月，大雨水十馀日，河中府金堤决，泛滥兖、豫及平原、河中、河南共四府三十二县受灾，水居地十五万馀顷，深者三丈，坏败官亭、室庐且四万所。

　　七月二十三日，水患尚未解决，因数万流民未能全部及时安顿，晋州爆发起义。起义军首领卢逊盗匪出身，称“皇帝无道，上天降灾”，号召四府百姓推翻朝廷，自立为王。卢逊的起义军一路从晋州向汾州，人数不断增加，直逼太原府。

　　这一年，注定是焦头烂额的一年。

　　江慎初留在了河中府，此时他再去凤翔府已经毫无意义，便索性留了下来，和钱铎一起加固堤坝，赈济灾民。

　　更不妙的是，江慎初今日刚刚收到朝中消息，辽和西夏已经在北境增兵，寇淮安已经收到了备战的命令。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两天雨势终于减小了，仿佛是在响应卢逊起义军的号召，流民揭竿而起了，上天的责罚就停止了。

　　钱铎刚刚从堤坝上回来，便赶来找江慎初：“江大人，堤坝已经重新加固，河流水位也降下来了！”

　　江慎初起身相迎：“这也算是这么些天来头一件好事了。开赈济仓放粮的事情也在有序推进，不过，数量上还是不够，可能要去找乡绅募捐。”

　　钱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河中府治下的乡绅富庶仁义，募捐一事想必不难，我来即可。江大人得空，还是去堤坝上看看，我在坝上待了这么久，总觉得，洛水的堤坝不是正常垮的，像是被人……炸毁的。”

　　江慎初闻言一惊：“我这便去察看。”

　　江慎初走后不久，钱铎准备去找士绅们说募捐的事情。没想到一出门，却碰到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小娘子笑容明亮，告诉钱铎，她为水患而来，手上有余粮两千石，想捐献给河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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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爱的“一只233”、“吃土豆的鱼”、“山亭夜宴”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会继续努力哒~
前两天更新的晚（平常也不早）……捂脸，感谢大家的包容，看了大家的评论，发现没有人说到水傀儡戏的事情，哈哈哈楔子一样的第一章里有一个水傀儡戏的演出啊，常春儿在前两章的时候答应了江慎初，将来要给他排一出以他为主角的水傀儡戏呢，就是第一章那个哇~（总觉得前两章我是有什么想要说的，但真的忘记了捂脸），就继续祝大家周末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