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策》曲风荷

85、赈水灾薛菀捐粮食

　　钱铎听到这话，眼前骤然一亮，他开始猜测眼前这个小娘子的身份，两千石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位小娘子怎么称呼？”

　　“我姓薛，家中行九，钱大人可唤我九娘。”薛木青盈盈一笑，“粮食就在城外，钱大人若是现在有空，可随我一同出城，将粮食收点入库。”

　　钱铎当即点了一队人，随薛木青出城。薛木青走在钱铎身后半步，笑着问：“钱大人就这么随我来了，不疑有假？”

　　钱铎摸着胡子，笑道：“是真是假，到了城外一看便知。若是我此刻怀疑薛娘子，岂不是会寒了那些特意来捐献钱粮的士绅们的心？到了我这个年纪，早就不怕被人骗了。更何况，薛娘子气度不凡，老夫宦海里浮沉了这么些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薛木青看着钱铎，道：“多谢钱大人信任。”

　　钱铎：“是老夫要谢薛娘子的慷慨啊。”

　　洛水决堤，河中府首当其冲，治下地区有一大半变成了受灾区，灾民们失去生存庇护之地后，争相涌入首府。江慎初和钱铎讨论之后，决定开放城门，让灾民入城，并搭建棚区，安置灾民，同时，加强治安，避免灾民闹事。

　　薛木青从兴庆府一路沿洛水南下，入目所及，十室九空，饿殍遍野，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卢逊的起义军将北边的商路切断，她有心想从兴庆府运些粮食物资出来，却怕还没送到灾民手里，就被起义军给抢了。

　　幸好，到了河中府，情况终于稍加改善。她在河中府置办过资产，有一些存粮，这几日又从南方四处收了一些，凑够了两千石，便决定捐给河中知府，也算尽了自己一份心力。

　　钱铎随薛木青出城，到了一处别庄，别庄外抱臂站着一个中年书生打扮的男子，神情极倨傲，钱铎只看了他一眼，就有种预感，此人若科举，必不中。

　　中年书生看到薛木青，点了点头，门便被打开，薛木青笑着向钱铎介绍：“这是我府上的账房先生，姓白。”

　　说完，薛木青看向白子容，先是攒出了个笑：“辛苦白先生了。”

　　然后，她向门内张望，大声道，“快来人，怎么能让白先生在门口站了这么久，赶快扶白先生下去休息！”

　　白先生随侍的两个美婢，红袖和添香闻声小跑着上来，一左一右搀着白先生下去。白先生昂着头就进了别庄，目光甚至不在这位河中知府身上停留一瞬，更别说向知府行礼了。

　　见白先生一言不发的进了别庄，薛木青松了一口气。钱铎暗暗称奇，在未见到白先生之前，这位薛娘子算得上是冷静从容、大方得体。可一见到了白先生，薛娘子就变了个模样，像耗子见了猫，这样的账房先生，可真有趣。

　　钱铎不知道的是，薛木青之所以见到白先生是这个反应，是怕钱大人一时不慎，招惹到了白先生，平白遭白先生的骂。

　　白先生骂人的本事和他打算盘的本事一样让人畏惧。

　　事实上，即便钱大人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估摸着白先生毛不顺的时候，也能劈头盖脸地骂上钱铎一番。

　　谁让钱大人考中了科举，而白先生没考中呢？

　　白简，字子容，称浣花溪居士，三次科举而不中，索性投笔……归田，在浣花溪盖了间茅屋养鹅，顺便无事的时候，上骂朝廷下骂百官。成都知府听闻白先生有大才，想请白先生出仕，任他的幕僚，被白先生一手抱着一只鹅，一手提着个锄头，追着骂了好几里。

　　当时可把成都知府气得够呛，想治白子容一个诽谤朝廷的罪名。幸好被薛蕴拦了下来，说白简一书生耳，知府大人何必与此人置气。因了这份机缘，薛蕴便请白子容前往青城书院任教，白先生虽然骂知府的时候十分痛快，可骂完了也还是怕死，便承了薛蕴的人情，带着他的几只鹅，去青城书院教书。

　　白先生文章做得不合圣意，也不讨阅卷官的喜欢，自然不能教学生们做文章。他思量了半日，告诉薛蕴，他可以教学生们算术。

　　白子容先生讲《九章算术》，这门课在青城书院一直十分受欢迎。白先生确实有大才，天文历法都精通，除了在讲课的时候要骂几句朝廷之外，没有任何毛病。至于这些骂朝廷的话，学生们也就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见了。

　　不过，白子容执教青城书院的十年里，只出了一个意外，那就是薛木青。因薛木青不会看账，便被薛蕴塞进了白子容先生的算术课，可学了两年，薛木青还是——不会看账。

　　白先生被薛木青气得吹胡子瞪眼，得亏薛木青早有准备，将薛蕴私藏的剑南之烧春送了一坛给白子容，白先生这才大发慈悲地放过薛木青。

　　三年前薛木青回渝州，也去青城书院拜会了一趟白子容。白先生听说薛木青在西北行商，大为震惊，连账都不会看的人，怎么经商？

　　薛木青瞬间就想砸碎了手中特意从关外带回来的美酒罗浮春。

　　薛木青告诉白子容，她确实不会按照原来的法子看账，但她捣腾出了一种新的复式记账法，虽然比原先的那种法子记起账来要麻烦些，但在看账和核对上就要方便很多，也不容易作假。

　　白子容啧啧称奇，向薛木青讨教了一番复式记账法如何记账，研究了一阵，发现确实要优于原先的单式记账法。他感叹道，人啊，都是被境遇逼出来的，你看你，当初死活算不对账，却走上了经商的路子。我当初死活考不上科举，却走上了教书的路子。境遇这种东西，又何其可笑。

　　白先生感叹人生，怎么能没有美酒作陪，他当即让薛木青打开罗浮春，连饮了三杯。罗浮春是西域酿造的葡萄酒，和中原的酒味道大不相同，白先生砸吧了两下嘴巴，就抱着酒坛子不肯松手了。

　　后来，薛木青离开渝州时，他也跟着一起走了。成都知府都换了两任，他当年那些破事，也没有几个人能记得。他在青城书院待了十年，早厌倦了教书的生活，便收拾了行囊，带着他的两只鹅，加入了薛木青的商队。

　　白先生的两只鹅在兰州时，就因为受不了气候变化相继死去了，白先生为此掉了两行眼泪，呵斥了想要把白先生的两只鹅给烤了吃的商队众人，不仅亲手在兰州埋了这两只鹅，还洋洋洒洒给这两只鹅写了篇千字的祭文。

　　薛木青怕白先生哀伤过度，听从商队里其他人的意见，在兰州城里买回来了两个美婢，照料白先生的生活。白先生第二天眼泪就收了，笑眯眯地给那两个美婢取名叫红袖和添香。

　　是了，白先生的那两只鹅，原也叫红袖和添香。

　　不过，白先生虽然荒诞不羁，在管账和赚钱上可是一把好手，薛木青能在不到四年的时间在西北商路上站稳脚跟，离不开白先生的帮衬。

　　薛木青带着钱铎，将两千石粮食清点完毕，又派人帮着他将粮食运回赈济仓。

　　薛木青：“除了粮食，还有一些药材，如今天气还算暖和，不用担心百姓受冻，可却要小心生瘟疫。钱大人一定要提前做好防护，切不可掉以轻心。”

　　钱铎神色一凛：“多谢薛娘子提醒。不知薛娘子接下来有何打算？若是薛娘子留在河中府，待水灾过去了，老夫想要设宴，感谢薛娘子仗义相助。”

　　薛木青摇摇头，露出了个笑：“不了，我这便启程，要去汴京。”辽与西夏在北境增兵，战事一触即发，她得去汴京处理一些事情，顺带也看看江慎初。她与江慎初，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了，上次见面，还是她准备去高昌前。

　　钱铎再次向薛木青道谢：“既然如此，老夫就不耽搁薛娘子的事了，等下次薛娘子来河中府，老夫再设宴，薛娘子可千万要赏光。”

　　薛木青笑了笑：“一定。”

　　钱铎准备亲自将薛木青送出城，这时候，一个衙门里的文书在几个士兵的搀扶下踉跄且仓惶地跪到钱铎跟前。

　　薛木青见这阵势，后退了一步，钱铎皱眉，看向来人：“发生什么事了？”

　　文书声音有几分哆嗦：“城外以东不到二里，卢逊叛军逼近，江大人……江大人正在察看堤坝，被叛军抓走了！”

　　钱铎眼皮一翻，怒道：“江大人在堤坝上也能被抓走？堤坝附近驻扎的两百将士都是摆设不成！”

　　文书眼泪都被吓出来了：“钱大人，您派去跟在江大人身边的那个功曹……他，他是辽人的细作啊！就是他趁江大人不备，将江大人踢到了水里，然后把江大人擒走了的……叛军要来了啊，钱大人！”

　　钱铎脸色一变，差点要站不稳。薛木青听到这里，眼皮跳了跳，她上前两步，扶住钱铎：“钱大人，你们说的那位江大人，可是京兆尹江终？”

　　钱铎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才回过神来：“正是，江大人是朝廷任命的特来治水的安抚使。”

　　薛木青愣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她道：“钱大人莫要慌，卢逊叛军成不了气候，立刻传令下去，关城门，全面戒严，紧守河中府。同时，向驻北境军司、河南府、凤翔府、京兆府传出消息。”

　　钱铎点头，旋即又有几分愧疚，他方才有一瞬间的慌神，竟还不如这位薛九娘镇定。

　　薛木青又看向钱铎：“钱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钱铎道：“薛娘子但说无妨。”

　　薛木青嘴角勾出了个笑：“请钱大人借我一队人马，我要出城，见卢逊，”

　　钱铎：“薛娘子是要……”他忽然想起薛木青问他江慎初的事情，话锋一变，“薛娘子与江大人认识？”

　　薛木青抬起头，看着黑云密布的天，怕是又要下雨了：“是啊，老相识了，没想到他也跑到河中府来了。我还有话没来得及同他说呢，可不能就让他栽到卢逊手上。钱大人放心，我有分寸，卢逊盗匪出身，与我也有几分交情，前两天他才找到我，想从我手里买马，啧，没想到，我这边还没松口呢，他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上蹿下跳了。”

　　薛木青嘴角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却看得钱铎有几分心惊胆颤，现在的年轻人，可了不得。他不再犹豫，当即便点了二十精兵，随薛木青出城。待薛木青一出城，他立刻关闭河中府城门，开始紧守防御。

　　薛木青出城后，没有急着去找卢逊，而是先叫上了白先生，并将河中府的精兵全部换了身普通行头，一切准备就绪，才出发去城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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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到更新的时候，我应该正在打比赛啊哈哈哈哈，想想还有几分紧张呢！
前两章写得有点严肃，今日放白先生吧~明天走感情戏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