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策》曲风荷

52、暗香疏影系定赤绳

　　妇人抬眼，重新打量了一遍薛木青，笑道：“难怪她愿意把身后事托付给你，你们当真有几分相像。”

　　薛木青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妇人的答案。妇人道：“不管她做错了什么，她都是三危山的孩子，只要三危山在，这一点就不会改变。”

　　薛木青想了想便也释然，原始的信仰高于一切，也可以宽恕一切罪恶，三苗之地，大抵是如此。

　　妇人带着江慎初和薛木青一行人进了寨子，赶秋节将至，寨子里热闹非凡，有总角小童带着一只土狗哈哈笑着跑过他们身边，好奇地瞧了一圈江慎初几人，又羞怯地与妇人双手合十做了个揖，便迅速跑开。

　　妇人的名字翻译成汉话，意思是百灵鸟，江慎初他们便称呼她为百灵姐。百灵家中是一座二层土楼，带了个院子，不算特别宽敞，安置下江慎初五人有些勉强，只能委屈江慎初、沈无定和柳梢三人挤在一间房。

　　用了饭之后，江慎初被带去见了大巫，沈无定和江月度则去送傩师离开，并对他诸般感谢。

　　大巫住在寨子的最高处，百灵带着江慎初到大巫门前，百灵还未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豆蔻年纪的少女朝百灵笑了笑，然后请他们进去。

　　大巫坐在正堂，不过令江慎初惊讶的是，大巫十分年轻，看着和江月度年岁相仿，是个正当妙龄的女子。

　　江慎初趁着跟随百灵向大巫行礼的时候，偷偷瞧了一眼大巫。

　　三苗一族的女子大多身着艳丽服饰，不说阿姅的五彩群，就连百灵也穿的是朱砂红的圆领上衣、靛青色直筒长裙，可年轻的大巫却裹了一身黑袍，连头顶都绑了黑色的发带。虽然整个人像是在了浓黑的墨里浸了一遭，可这一身黑却衬托出了大巫皮肤异样的白，大抵是很少晒太阳，大巫巴掌大小的一张脸白的近乎透明，显得十分圣洁。

　　大巫对着百灵说了一段话，声音清脆，百灵等大巫说完，恭顺地应了一句，便带着江慎初进了后堂。

　　百灵道：“大巫说，你中的蛊毒不深，无需担忧，蛊毒解了以后对身体也不会有影响。接下来的七天，每日过午我带你来大巫这里解蛊，七天之后，蛊毒可解。”

　　江慎初诚心诚意地对着百灵按照三苗人的礼一揖：“多谢。”

　　可出乎江慎初意料的是，三苗人给他的解毒之法竟然是——泡澡。

　　一个大木桶放在后堂中央，里面泡了数十种草药，木桶里水还滋滋冒着热气。

　　江慎初笑呵呵地想，泡澡好啊，他这一路长途跋涉，一切享乐行为都只能从简，接下来他竟然能够连泡七天澡，还是药浴，真是美哉啊！

　　脱到只剩蔽体的中衣，江慎初钻进了澡盆，水温适宜，药草清香，江慎初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候，大巫走了进来，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去。变化骤起，桶里的水忽然升温，瞬间沸腾，江慎初猝不及防，尖叫一声，出乎本能，他整个人就要从木桶里弹起来。

　　一双纤细素白的手按住他的肩膀，江慎初感受到一股犹如山岳般磅礴的力量压住了他，让他挣脱不得。他咬着牙抬起头，对上的是大巫一双黑白分明、清亮淡漠的眼睛。

　　于是江慎初便怂了。

　　他乖乖继续半躺在沸腾的木桶里泡澡，整整泡了三个时辰。难受是真的难受，在他感觉自己已经被煮熟了的时候，百灵方才过来，带他离开。百灵还替江慎初拿了干净衣服，这衣服是三苗男子平常所穿的那种，江慎初接过之后，顿觉十分新奇。

　　到百灵家中，发现江月度做好了晚饭，大家都在等他，江慎初被一种名为家庭般的温暖感觉包围。江月度再次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征服了三苗寨，连百灵看着他们的目光都愈发亲切温柔。

　　到了晚上，能听到寨子里有人在唱歌，淳朴自然的歌声伴着江慎初他们没有听过的某种乐声，随着风传遍寨子的每个角落。

　　百灵笑着说：“过两日就是赶秋节，这几日寨子里要比平时热闹，寨子里的年轻小子们想靠着吹木叶，来讨姑娘们的欢心。我看你们都还年轻，样貌也出挑，可都有喜欢的人了？”

　　江慎初也好，江月度也罢，就连沈无定都陷入沉默，场面一时有几分尴尬，柳梢握拳干咳一声，耿直地道：“没有。”

　　百灵自然是发现了几人的窘迫，呵呵笑着揭过了这个话题：“你们若是呆着无趣，待赶秋节那日，可以随我一起去外面瞧个热闹。赶秋节是我们用来庆祝丰收的大节庆，大家晚上会一起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而且，我们这里民风开放，届时，怕是还会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发生。”

　　百灵的话说的含糊，却格外吸引人，一时江慎初几人都有些期盼赶秋节的到来。

　　这夜，柳梢正上楼准备休息，忽然一道劲风直奔他而来，柳梢侧脸避过，顺着劲风来的方向抬眼看过去，霎时又是一阵劲风袭来。这次柳梢避也不避，直接伸手接住——原来袭击柳梢的是一枚金黄的果子，颜□□人。

　　百灵家旁种了一颗柚子树，柚子树茁壮茂盛，比百灵家二楼还要高上一截。正是秋收的季节，柚子树上青青黄黄的柚子挂了不少。柚子树的树杈间，一个明丽少女背倚着树干坐着，垂下两条腿不住在虚空里晃悠着。

　　正是阿姅。

　　她又从布袋里翻出了一个浆果，不过这次不再扔柳梢，而是自己拿起来擦了擦便开始啃，她另一只手也不肯闲着，伸出手指，轻轻晃着她额前垂下的大柚子。

　　柳梢注意到，阿姅又没有穿鞋，脚腕上系着银铃铛，随着她的动作，不时发出一点轻灵的响声，又消散到风里。

　　柳梢朝阿姅的方向又走了走，倚着百灵家的木栏杆，道：“你怎么又不穿鞋就出来了，着凉了怎么办，快回家。”

　　阿姅听不懂汉话，一颗浆果吃完，便睁着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柳梢，直把冷面冷心冷肠肺的柳大人看的叹了气。

　　可看到柳梢叹气，阿姅却咯咯笑起来，她笑容明媚，像是温暖的太阳。笑了个开怀，阿姅又掏出一颗浆果，欢快地啃起来。

　　阿姅不走，柳梢也不好离开，便一直倚着栏杆，看阿姅啃浆果。阿姅啃了一颗又一颗，柳梢两道眉毛高高挑起，他非常不赞同：“你这样吃坏肚子了怎么办，少吃一些吧。”

　　阿姅不知道柳梢在说些什么，不解地看着他。柳梢无奈，也拿起刚刚从阿姅手里接过来的浆果，照着阿姅的样子啃起来。

　　阿姅见柳梢也开始和她一起吃浆果，笑弯了眉眼，像天穹上那一抹月牙。

　　阿姅和柳梢的动静，总算惊动了百灵，百灵从屋里出来，看到柚子树上的阿姅，就开始念叨，阿姅见了百灵，不情不愿地爬下树，临了，还看了一眼柳梢。

　　顺着阿姅的目光，百灵也看见了倚着栏杆的柳梢，吓了一跳，拍了拍心口道：“原来是柳郎君在陪着阿姅。”

　　柳梢颔首：“您……记得让阿姅把鞋穿好。”

　　翌日午后，百灵又带着江慎初去大巫后堂泡澡，这一次大巫不仅给他往木桶里滴了一滴能够使水沸腾的血，还扔下了一条手指粗的青色小蛇。

　　江慎初一张脸都吓白了，他颤颤问：“这这这……蛇不会咬我吧？”

　　大巫仿佛猜到了他想问什么似的，摇了摇头，然后毫不拖泥带水地拂袖离去。

　　江小大人以后回汴京又多了些酒后吹牛的谈资，他不仅中过蛊毒，还和青蛇一起共浴过，这般猎奇程度，不输《判官灯花传》。

　　赶秋节那日晚上，百灵带着江慎初他们一行人去寨子外面走了走，离寨子不远有一处山涧，山间生有桂树，山石小径上铺满桂花，暗香盈鼻。草木繁盛间，可见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清扬的木叶声此起彼伏，年轻男女的笑声和歌声尽数散落在夜色里。

　　百灵笑道：“寨子里的年轻人晚上都在这里玩，你们也可以过去。”说完，百灵饶有深意地看了几人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江慎初看了看薛木青，又迅速避开，问沈无定：“咱们进去看看？”

　　沈无定轻轻点头。

　　几人稍稍走进，就有人招呼他们往篝火处坐，三苗族的人热情好客，丝毫不见外。尤其是少女阿姅，她原本懒洋洋地有一搭没一搭往篝火里添柴，远远见到柳梢，眼睛一亮，蹭地站起来，跑到柳梢身边，拉住柳梢的手就将他带走了。

　　柳梢没有推开阿姅，只是摇头轻叹：“你又不穿鞋。”

　　江慎初哈哈大笑，手放在嘴角，吹了一声口哨：“柳梢你自便，不用管我们。”

　　江月度嗤了一声：“自作多情，人家何曾要管你了，避都还避不及。”

　　薛木青围着篝火坐了下来，江慎初就坐在她身边。沈无定坐了一会儿，起身想去山涧转转，江月度见沈无定走，忙起身跟了过去。江慎初叹了一口气，也没阻拦她。

　　这时候，就只剩下他和薛木青，江慎初恍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天晚上，也是这样一起坐在篝火前。

　　江慎初摸了摸袖带里的红绳，这是他问百灵姐讨来的姻缘绳，据说是三苗人的风俗，以赤绳定情，共约白首。江慎初是这样打算的，他可以先把这条红绳送给薛木青，告诉她这是驱邪保平安的，骗……不是请她戴上。

　　江大人打算的很好：“阿菀，我有话想……”

　　江慎初刚撑起一腔千回百转的柔软心肠，偏过头要对着薛菀诉一番衷肠，却看到薛娘子已经被一个三苗族男青年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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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拖延的作者）小曲子：祝各位读者小可爱情人节快乐！
（今天又被作者黑的男主角）江慎初：为什么情人节还没有拖稿，一看就是单身狗哇！
（最近戏份还可以的女主角）薛木青：你说这样的话，难怪今天表白失败，还不如柳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