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戚桐

4、找寻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眼下这门前的红色枫叶都红了几轮了，可却是怎么都打听不到落净的消息，顾念独自一人站在大枫树旁，神色有些黯然。
　　吴越今天此番出去仍旧是无功而返，步调有丝沉重，只是悠悠荡荡走回了陈府，瞧见门前的公子，心中也知，公子仍旧是在期盼着自己的消息，可自己什么都无法带回，不由心下一横，走至顾念面前，重重跪叩，“公子，属下无能!”
　　顾念心中早已猜到会是这副结果，可不知为何听到吴越亲口说出后，还是有丝失落，上前扶起吴越，“吴大哥，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吴越听到公子这般安慰，心中是愧疚不已，又不知道该从何安慰，恰逢看到公子小姨走了过来，躬身作揖道:“夫人!”
　　顾念这才方知小姨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旁，小姨却是一脸乐呵呵的看着自己，还一把拉过自己的手，轻轻拍着笑吟吟的:“小念，说吧，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顾念一脸愕然，旁边的吴越也不禁手抖了一下，“小姨，这……从何说起呀？”
　　没想到小姨伸手就拍了过来，“哎呦，小姨，你……”
　　“我，我怎么啦，我还没说你呢，有了心仪的姑娘也不和小姨我讲一讲，让小姨帮你出出主意，也不怪你一个人受相思之苦？”
　　“相思之苦？”顾念可是更惊讶了，连吴越都忍不住偷笑于袖下。
　　顾念还没从这尴尬的气氛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姨一把拉住，“小念 ，男孩子，别害羞嘛，来来，和小姨说说。”
　　顾念看着小姨这一副殷切的八卦姿态，自知再怎么解释也是无济于事，不过想到反正自己将来也要娶小黄花为妻，便有丝无奈道：“小姨，我喜欢的姑娘名叫作落净。”
　　小姨倒是有丝吃惊，没想到这小子竟会转变的这么快，不过却也心下大喜，“姓落的姑娘？落净？这名字倒是没有听说过。”
　　顾念想小姨都无法，心头更是凉上了几分。
　　小姨对自家小侄子这点小心思也是看在眼里，“不过说来也巧了，最近小姨和你小姨夫被城南落家邀请去参加落老爷的冬至五十大寿，小念，你要去吗？”
　　“城南落家？”
　　“对呀，落家，小姨和你讲，这落家以经营书坊为生，书坊那是经营得绘声绘色，落家老爷更是爱好藏书，流传说落家老爷可是收藏了不少珍惜古籍，在这江南一届，还没有不知道这金陵落家的。“
　　顾念心思城南落家那可是大户人家，对呀，一直以来都以为小黄花只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子，只知道在街头寺巷打听，也许，也许，落净不是……寻常女子，想至这里便一口应允下来，“好!我去!”
　　小姨瞧着顾念眼中的那一抹好不容易又燃起的希望，怎么也不忍心说出自己刚刚想到的尴尬，那便是这落家老爷好像只有一个独子……

　　距离冬至还有一段日子，顾念这些日子总是会不自觉的随手翻开案边的怪志手札，或者便是被曾叔喊去试试身手，闲暇时间，顾念心中烦闷，到是会去山上走走，可是自那之后，顾念却是再也没见过小黄花，金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府卫们多方打探却杳无音信，仿佛这小黄花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顾念心道是今年也会是一样，但最终还是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这里。依旧是深秋的天气，依旧是满山的红枫，依旧是这片月牙湖，依旧是漫山遍野止不住的小黄花的沁人芬芳。
　　顾念只是一味地信步而行，并未想过会有什么终点，沿着月牙湖内侧湖畔，这湖湾深处的景色倒是与外界无异，像是这外界山上的缩影，红枫，小黄花树，全有，但不似山上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只是怡人相间，景色相宜，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雅致。继续前行，一方小茅屋坐落于景色深处，茅屋上方还有缕缕炊烟，似是人家，顾念不禁奇怪起来，在湖外看不到这眼前景色,这自己还能理解，怎的连这炊烟也仿若隔绝一般。
　　“难道说……”
　　正当顾念心中仍存有疑虑之时，眼前倒是出现了多年前那熟悉的倩影，可人的鹅蛋脸庞，雪白透亮的脸蛋，灵灵带水的双眸，两条麻花辫子垂于胸前，咦，这胸好像比之前鼓了些。顾念本就不近女色，对于男女之事也都是从书上所得，到底还是一派正直公子的做法，不过这下子顾念倒是可以确定下来，这姑娘便是自己一直在苦苦找寻的小黄花。
　　顾念能再次“无意”中碰到小黄花，内心很是激动与喜悦，刚想喊住女子，小黄花已朝着这边走来，还带着些疑惑的神态，蒙蒙山雾中，女子的模样体态变得越来越清晰，顾念只觉得此刻仿若是在做梦一般，待到小黄花走至自己跟前，自己脱口而出便是一句：“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寻你，落净。”
　　落净听的一愣，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依旧是身青色的素袍，俊美的脸庞较之前长得更是立体了许多，只是没想到，自己都以为是玩笑的话，这男子却是真真正正的承诺。
　　落净是个如果没有结果就不想拥有希望的人，看着面前认真模样的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当年你讲的所有的话，你都还记得吗？”
　　顾念瞧着小黄花一脸期待与认真的模样，饶有兴趣地道:“这么些年我说的话可多了，怎么会都记得呢？”这下子落净之前脸上的喜悦与娇羞顿然都不见了，十分的失落，黯然道:“果然，是我想多了。”
　　“等你再大一点。”淡淡的微热的气息萦绕在落净的耳边。
　　“什么？”
　　顾念搭住小黄花的双肩，两人就这么静静地互相看着对方，“我刚刚说，等你再大一点。”
　　落净赶忙道:“再大一点什么？”
　　顾念一抹邪笑，低头目光往下面看去。落净随着男子的目光向下看向自己的长辫子，咦，怎么还要往下，嗯？这不是……
　　落净反应过来之后，又羞又恼，刚抬起手，手腕却被紧紧地抓住，刚想抬起另一只手，手腕却又被紧紧地抓住，整个身子被男子一拉向前，手被反扣在了腰间，两个人就这么贴身紧紧地抱住在一起，姿势十分的暧昧。红枫混着桂花飘落，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
　　落净闻到了男子身上独有的气息，猛然回过神来，想要挣脱，却男子被扣的死死的，怎么也挣脱不开，突然耳边又荡起熟悉的声音，“别动。”男子的嗓音很富有磁性。“我刚刚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说，等你再大一点，我就娶你。”
　　落净一怔，“原来你都记得，为什么捉弄我？”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乌黑的眸子里有些泛红。
　　“你让我寻了这么久，捉弄一下你怎么了。”顾念松开小黄花的手腕，在小黄花的鼻子上捏了一下。
　　落净甩了甩刚刚被松开的手腕，手掌突然被温暖的覆上，看着男子盈盈的笑容，“顾念，你只见过我一次，为什么想娶我，你还并不了解我。”
　　“那好，你说说，让我了解一下。”
　　落净瞧着顾念满是玩味，稍稍握紧了拳头，“我，我的来历，这个，这个，并不能告诉你。”落净撇开脸去，“那你之前说的还算话吗？”
　　“不想说就不说了，反正我只是想娶你，其它倒无妨。”
　　“真的吗，你真的不介意吗？什么都不介意吗？”落净发射性地反拉住男子的手。“可是，可是，你的父母会喜欢我吗？”
　　“当然!”
　　“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的事情向来都是自己作主。”

　　“顾念，”“顾念……”
　　“嗯。”
　　落净拉着顾念的宽袖，默默地跟在后面，朝着前面的男子小声呢喃道:“你为什么想要娶我。”
　　顾念没有立即回答，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是什么，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当时自己话既然说出了口，当然就要作数。慢悠悠道:“因为你长得很漂亮!”不过这也是大实话，顾念见过的女子很多。
　　落净听到，更是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月牙湾内侧的景色怡人，香气扑鼻，此情此景，也会着实让人心情舒缓。落净就是这样，心情很容易就会被影响，慢慢放松下来，小步渐渐变成了大步，一下子就走到了顾念前头，拽着顾念往前走去。
　　落净走着走着，只觉得高兴，可是并未意识到这是走到了哪里，还在傻乐之余，被迎面扑来的飞箭所震惊，步子半步都迈不开，缓过神来，飞箭已在自己的鼻尖处停住，顺着望过去，原来是顾念截住了，惊吓之余，没想到原来顾念还会功夫，不过不管怎么样，摸摸鼻子，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不对，赶快跑。”落净来不及做解释，便拉着顾念沿着原路跑回去。
　　“哼，呵，啊，啊，应该……应该……跑得够远了。”
　　顾念心中虽有疑问，但也却任由着小黄花拉着自己到处跑，就这样还有点开心。
　　“好了。刚刚这是怎么了？”顾念看着小黄花又渐渐平复为乌黑的双眸。
　　“我，我，……”落净很想解释，可眼前的男子似乎有几个一般，晃晃悠悠的，突然便是眼前一黑。
　　顾念快速接住倒下的小黄花，自己跪蹲在被红枫铺满的地面上，发现小黄花的腿腕处中了根短箭，伤口因为奔跑，在往外源源不住地流血，血液顺着纹路滴在了地面的红枫上，鲜红鲜红的，红枫都被染上了鲜红色。顾念暗自悔恨，怎么刚刚没注意到脚下呢!立马便抱着小黄花去往茅草屋。

　　落净只觉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只是一睁眼，自己便在小茅屋自己的房间内，窗外也已有晚霞洒了进来。
　　落净掀开被子便下来床，刚走出房间便闻到一股药味，再出几步，原来是顾念在煎药，“顾念，顾念。”落净大喊了眼前的男子几声。
　　顾念转身，却是呆住了，不远处的小黄花正朝着自己走来，没几步路便奔到了自己面前，“你的腿腕受伤了，你怎么还能跑？”一把搂腰抱起小黄花直往里屋房间走，将小黄花慢慢放坐在了床上，“疼吗？”眉间微蹙着。
　　落净看着自己被绷带绑着的腿腕，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疼的，我感觉不到疼的。”
　　“什么!”
　　“嗯嗯，顾念，我没事的，我从小便没有痛觉。”
　　“你说什么!”眼前的女子给了顾念太多的惊讶，“你……一点点痛觉都感受不到吗？”
　　落尽笑盈盈地看着此刻蹲在自己前面的顾念答道:“是的!”

　　小茅屋前，种了几棵桂花树，香的不得了，再前一点，还有棵十分高壮的枫树，抬头望去，枝桠上火红一片。顾念和落净就这样坐在门檐前的石板上，互相聊着天。
　　“顾念，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觉得很奇怪。”落净低下了头，随手捡起一根小树枝漫不经心地在地上画着。
　　“还好。”男子淡淡道。
　　“怎会还好呢，双瞳异色，全身毫无痛觉……你不会觉得我是个怪物吗？”
　　“有人当你是怪物吗？”顾念转头看向情绪有丝激动却又有些胆怯的小黄花。
　　“除了爹爹和奶奶，其他人都很怕我。”落净说的很轻。其实她的心里也很担心，担心顾念也会怕他，刚刚顾念的失神，的惊讶，她就知道他肯定也是有点想法的。想着，想着，眼眶都有些红了，迷迷糊糊的，突然觉得身子被一股力量往右拉去，头一下子靠在了一股坚实上，咚!咚!咚!这是，这是顾念的胸膛。
　　悠悠的男子声音随后在耳边想起，“这附近有猎户吗？”
　　落净被问的一愣，不过想想也是，刚刚看到了房间里的射到自己的短箭，“这附近没有猎户，只有我住在这里，不过这茅屋原先是先生的，先生文弱，设了些机关对付些山中的野兽。”
　　“先生？文弱？”顾念倒不是很信，这箭的样式倒是和军中所用很像，“那这位先生呢？”
　　“先生本住在这里，可也喜欢云游，常年都不在这里，所以我才能住在这里，这会儿我也不知道先生在哪里。”
　　“你叫他先生？他教你什么？”
　　“倒没什么，商贾之道，皮毛医术，自立之道，生存之法。我知道先生是想让我可以靠自己好好的生活。”
　　“嗯嗯。”
　　只有“嗯嗯”原先落净还以为着顾念还会询问自己的爹爹和奶奶，没想到等过了许久，自己就这样靠着他，他却什么都没有讲，只是看着前方，“我原以为，你会追问我的家人。”
　　“等我们成亲后，我了解的时间还很长。”顾念只是和之前一样，淡悠悠的语气。
　　落净的心头却满是触动，倚在男子的胸膛，抬眼看着轮廓俊美的男子，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你在看什么呢？”
　　“红枫，我的家乡的枫叶是黄色的。”
　　落净听着很是兴奋，“真的吗，我一直想要看看这黄色的枫叶，和桂花一样的颜色。我小时候就一直在红枫里找黄枫，可是一无所获。”
　　“找到了呢如何？”
　　“找到了我便能许愿，奶奶说黄枫可以许愿，幸运便会落到自己头上。”落净顿了顿，一脸满足，“可是现在我好像不用许愿了。”
　　“哦？”
　　“因为我遇到了自己最大的幸运。”落净的声音依旧很轻，轻的像是枫叶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