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夏》四藏小佛

31、第五章[7]

　　“那一封信……是你写来的吧？”

　　沉默了片刻之后苏扬试探性地询问，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将头深深地垂在胸口的韩诺。

　　“嗯？”

　　韩诺回过神，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就是，署名为寂静之夏。”

　　“嗯。”

　　“为什么不直接写自己的名字？”

　　“当时并不知道苏扬就是你，而且，也没有想到过今天会见到你。”

　　“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

　　苏扬皱了皱眉头，抬起头看了天花板上的白色的灯一眼，“为什么要用‘寂静之夏’，而不是别的之类的。无论如何，怎么看起来也不像是可以用作名字的词语。”

　　“大概是因为，能够马上就想起的片段一直停留在那个夏天吧。”

　　韩诺说着，将头转向苏扬，有几分怅然地撇了撇嘴。

　　“片段？”

　　“嗯，记忆的片段。”韩诺点了一下头，“第一次见到筱夏的时候是在夏天，那个时候图书馆后面开满了红色的蔷薇，往上的天空里是那种很透明的蓝，她就坐在那条长廊的椅子上看书。”

　　“哦。是这样。”

　　“这个……”韩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硬纸盒交给苏扬。“这恐怕是最后一点属于筱夏的东西了。”

　　苏扬接过纸盒，看了看，然后打开了盒盖。

　　是一叠白色的信件。他寄给筱夏的每一封信在这里面。最上面的一封，右上角贴着两枚山茶花图案的邮票。黑色的邮戳依旧清晰，显示的是他给筱夏季出最后那一封信的日期。

　　“筱夏的物品，上一次她妈妈来时已经全部带走了。”韩诺说，“她所留下的痕迹，在这个空间里，已经少之又少……而这些留下来的信，我想还是让你带走比较好。”

　　“这么说来，之前说的7月之前务必要求我来此一趟，就是为了这些信件吧？”

　　“嗯，差不多是这么一回事吧。只是那个时候拜托你时并不曾想到你的身份，只当你是一个筱夏的朋友，所以希望能够托你转交。”

　　“而既然所托之人就是苏扬你，虽说有些感到巧合跟意外，但这么一来却是最好不过了。”

　　韩诺说完，朝苏扬轻点了一下头，浅浅地笑了笑。

　　“哦……”苏扬点了点头，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说，“很谢谢你。”

　　“没什么的。对了，要不要喝点什么？光顾说话了，实在抱歉。”

　　韩诺站起身，走向桌边的架子，取下一个白色的陶瓷杯子。杯身上画了只粉色的蝴蝶，还有几丛绿草。“不过，只有一些速溶的咖啡而已，可以吗？”

　　“嗯，不介意的。”

　　站在房间的另一侧的角落，韩诺将袋装的咖啡粉末倒进杯子里，然后打开电水壶的开关。在等待水烧开的时间里，她就靠着墙角站立，目光盯着透明的水壶内不断冒出气泡的水。

　　电水壶发出轻微的声响，随着这些声音，韩诺仿佛看见了蓝色的电流正在顺着插头的电线不断地流进水壶的底部。一个又一个的气泡从水底迅速地升上来，到达水面之后又拥挤向边缘。

　　她有些黯然，心里就像绕了一团错杂的棉线球，滚过来又滚过去，却怎么也缕不清楚。

　　那些苏扬写来的信，每一封她都细细阅读过，每一次都让她更深刻地窥见到他的内心和情感。她和筱夏一起笑，一起叹气，一起沉默不语。甚至于在那并不算太长的一段岁月里，她比筱夏更敏锐地感受到信里苏扬的气息，感受到他分分毫毫的变化。

　　一如曾经的某个夜晚，入睡之前，筱夏抱着她轻轻地给她讲述苏扬第一次是怎样亲吻自己的嘴唇，在那个时候，躺在黑暗之中的韩诺便像是感觉到她自己的嘴唇也被亲吻一般，脸颊上也跟着滚烫了起来。

　　这些信，在苏扬到来之前，她都觉得它们似乎是属于她自己的。

　　而当苏扬出现之后，当她看到他始终灰淡的眼神之后，她便顷刻又清楚地意识到，那些信件是只属于陆筱夏的，只属于——苏扬与筱夏之间的那份情感之线。

　　“哔哔！”

　　电水壶发出两声叫声，红色的提示灯熄灭了下去。水烧好了。

　　韩诺停止发呆，取下水壶很快冲泡好了杯子里的咖啡。她小心翼翼地将杯子端给苏扬，放在了他身边的桌面上。

　　“可以跟我说说一些关于筱夏的生活吗？”苏扬说。

　　“嗯？你是指……”

　　苏扬伸出右手，轻轻捏住杯子。“说起来，这最后的一年时间里，我对于她的生活几乎毫无所知，而对于她内心的想法，也同样无从探询……她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变得我几乎不能确认那还是不是筱夏……而更加令我无从思考和明白的是，在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五个月之后，她突然打来电话，说希望能够平静地分手。”

　　“嗯？分手？”

　　“啊，是这样的。那天的情形我还能记得。那个时候是夏天，可是那天下午刚下过一场阵雨，天气并不是很热，我刚出门，站在路边等车。然后，就接到了筱夏打来的电话。她向我提出结束情侣关系，不过仍旧是要好的朋友，我问她理由她却并没有给出像样的答复，只说现在不能说，到一定的时候她会向我解释一切。”

　　“然后呢？”

　　“然后……打完电话之后，我才发现一辆巴士刚好开走了，我错过了上车。”

　　“不，不是问这个。我是说，后来她向你说明了原因了么?”

　　“没有……”苏扬摇摇头，“不过，在她的最后一封来信里，提到了她从山区回来后要与我见上一面，想必就是指这件事了吧。”

　　“唔，可能是吧。”

　　“只是……她没能够再回来了……”

　　墙上的暗褐色圆形挂钟发出清晰的走秒响声，在此刻安静的房间里让人听得真切。韩诺垂着手，站在距离苏扬两步之远的地方，轻轻咬了咬下边的嘴唇。她静静地注视着苏扬的侧脸，发觉出他两眼里的光芒渐渐变得模糊而黯淡。

　　差不多十点左右，苏扬告辞离开。韩诺陪同着行走一段，将他送到校门外的车站。

　　夜晚相当地深沉，天幕是浑沌不清的一片漆黑。已经起风了，吹在脸上有冰冷的寒意。路上没有人影，只有一盏盏橙色的路灯沿着马路的边缘向远方延伸而去。

　　偶尔，在氤氲朦胧的夜色中，飞速地经过一辆汽车。留下两道红色的尾迹。

　　“是明天就回去吗？”

　　“嗯，还得赶回公司里报到。”

　　“同简树一起？”

　　“不，只是我而已。简树刚完成实习期，不用那么着急回去的。”苏扬对着韩诺笑了笑，“请回去吧，车已经来了。”

　　此时，视线往左，不远处有雪白明亮的灯光照射过来。一辆双层巴士缓慢地在站台边停住了，灯光照亮的车厢内，只有很少的几个乘客。

　　“那么，再见了。”苏扬点点头，转身踏上了车门。

　　“请等一等！”

　　听见韩诺的喊声，苏扬立即又转过身来，他站在门边，抓着扶手。“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明天走之前请通知我一声，我想去送送你，可以么？”

　　“嗯？”

　　“请务必答应我。”韩诺轻轻皱着眉头，恳切地说到。

　　苏扬有些微微一愣，随即又看了看韩诺，他轻轻笑了笑。

　　“嗯。”他朝着她点了点头。

　　随后，他走进车厢里，在一个后排靠窗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车行驶起来，原本静止在道路两旁的灯光就在顷刻间快速地移动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在苏扬的眼睛里，变成一道道拉长的线条。

　　韩诺在站台边站了一会儿，看着巴士消失在黑色的夜晚里。

　　回到住处不久后，就开始下起了雨。风越刮越大，天空里开始出现一道道闪电，红蓝交替的光电在遥远的天边骤然闪现，世界在瞬间变得通透明亮，随即又在瞬间重新淹没在深深的黑暗里。

　　雨点发出振振振的响声，打在窗户的玻璃上。韩诺站在窗前，面对着玻璃上反照出的自己的人影。

　　她感到自己已经渐渐不能平静，胸口像是拥塞了太多的语言。她一直都默默地注视着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安静地等待着生活带着她往前行。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路口，没有人来告诉她应该走向哪边。

　　她想要鼓起勇气，往前迈出自己的脚。可是，究竟该用多大的力气才能迈出这一步，她全然想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