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曝 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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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姒华与其他女巫们，都被拉了出去，用车载到了城郊，平常进行郊祭的那座山丘上，把她们一个个的分开，绑在了一座台上四角已经准备好的木柱上。
一位男的祝祭念念有词的祝祷了好一阵之後，就离开了，把她们全部留在那里，任凭风沙吹打，还有毒烈的阳光曝晒着 (注1)。只剩下十名守卫，站在约十几丈外的阴凉处。
其他女巫，都垂头丧气，不发一语，有一个则在低低的抽泣。
姒华却突然抬头对天，开始大声反覆的说：「快下雨了，不要来，根本就快要下雨了，我不会有事，你不要来……」
原来在她被拉出牢房之後，这一路行来，已经看到了许多下雨的徵兆。除了以前学到的经验，这几年来，姒华已经熟读了王宫中数百年来所收藏的，各种关於天候预兆的纪录。现在徵兆虽然对於一般人来说，还是很不明显，但她觉得这几天之内，应该会下雨才是。
说不定她可以自己撑过这几天，不用他来涉险。所以她才拼命的开始大声讲话，想要提醒他，不要做傻事。
「这女巫发疯了！」守卫们惊讶着：「想下雨想疯了！」
「我让她闭嘴吧？」有个守卫手摸着腰上的剑。
「她一定得是被晒死的才成！」另一人阻止他。
「她这样乱喊，体力很快就没有了，放心吧。」一个老一点的守卫说：「别理她就行。」
鬻熊看到她被绑上木柱，听到了她在说就快要下雨，有些迟疑。
姒华对於预测天气，是很准的，十有九中，这他知道。但如果是那不准的『一』呢？他能冒这个险吗？
何况，他甚至在怀疑，她是不是在骗他说要下雨了，然後自己去死，好让他活着？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守卫其实并不严密，抢她出来应该不难，麻烦的是之後的通缉。他本来准备好是今晚就要动手，但听到姒华这样说，又止住了手下们的行动，打算先确定一下。
果然，在烈阳下反覆说话的姒华，体力是最早透支的。好不容易捱了一天，到了暮时，她已经头昏眼花，神情十分萎顿，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几乎都听不见了。
刚一入夜，趁守卫换班时的空隙，鬻熊便悄悄窜到了台上她的木柱旁。
「来，喝水。」他拿出一个大皮囊，二话不说，立刻就把水往她的口中灌。
喝了大半皮囊，她才缓过一点精神来，低声说：「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妳说就要下雨了。」他怀疑的问：「真的吗？妳可不要骗我。」
「是真的。我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徵兆，大概就三天之内吧。」
「三天，妳确定妳撑得过吗？」他心疼的皱眉头，又把一块糕捏碎，一点一点的喂她。
「至少，让我试试。」
「我先警告妳，妳给我听好。」鬻熊很严肃的低声对她说：「妳记住，妳难受，我比妳更难受；妳痛苦，我比妳更痛苦；如果妳死了，我即使不去自杀，也根本活不了。别以为妳可以一个人去死，那是不可能的，知道吗？我的性命，也捏在妳的手上，所以，不准冒险。」
「如果有你这样给我吃喝，三天应该可以吧。」姒华苦笑着说：「我的体能，并不算差的。实在不行时，你再来救我出去好了。我知道，是真的会下雨。」
第二天，仍然是艳阳高照。
鬻熊早对於贵族们进行煽动工作，却在此时开始发生效果。几个大贵族开始明目张胆的，站到王权派的一方，指责大卜遇上了神怒，却依然不知悔改，远不如商王的作为虔诚，质疑他所凭持的神意，根本就是假的。
这几个大贵族，就因为公开的骂了几句，居然得到了人们的喝采，突然之间大受欢迎。
情势开始转向了，这本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鬻熊最多只是推了一把，让它加快进行。但是，来得及吗？
晚上，鬻熊又再度到了台上，给她喝水及吃点东西，但她的状况已经明显不如前晚，精神很差。
「怎麽样？需要我带妳走吗？」他耽心的问。
「不用。雨……就快来了，真的，我还可以……」
他叹了口气，轻轻的帮她揉捏着被绑住的手，让她稍稍舒缓一下：「如果明天雨还不下，明晚我一定带妳走，妳撑不下去的。妳也看到，已经有一个巫女，被抬下去了。」
第三天，烈日依旧。
那几个大贵族倒向商王，受到了欢迎，这下，更多的贵族也跟进了。
商王丶贵族与人民之间，可以说是从来就没有这麽意见一致过。
一群贵族带着兵，突袭冲进了大卜的府第，呼啸着把他拖了出来，从街上一直拖到王宫，说是要请王来审判他的罪，人民夹道欢呼。
商王羡自然从善如流，当场就审判了起来，而早已被一路拖来，奄奄一息的大卜子沃，根本就没有答辩的机会。三言两语之後，商王就很仁慈的只判了他斩刑，没加上其他更屈辱的刑罚，并且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立刻执刑。
在日中之时，风光一时的大卜子沃，就这样的被斩下了头颅。
他的头颅才刚落地没有多久，尸体都还尚未冷却，云就渐渐的开始自东方涌来，越积越多。现在，谁都看得出，就快要下雨了。
「果然，是大卜，旱灾的原因，就是因为他！」
「杀得好！」
「咱们执行了天意！」
人们纷纷额手称庆，互相道喜。
鬻熊带着王子胥余，一起到了曝巫的刑场。那时，刑场上，只剩两名活着的女巫。
王子胥余拿出了玉符，对侍卫们说：「我来传王令，释放这些巫女。」
雨，也就在这时，开始下来了。
放下了已经十分衰弱，根本无法说话的姒华，鬻熊把她横抱在手中，正打算放上自己的马车载她回家，却被王子阻止了。
「把她放到我的车上吧。」胥余说：「我妹妹说，她可以请宫里最好的巫医照顾她，给她调养。」
鬻熊还有些犹豫，不想放手。胥余看着直摇头：「你回去拿面铜镜照照，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跟鬼没两样。你以为你还能照顾好她吗？我等会也会派个巫医到你那里去，给你开点宁神的药什麽的，至少让你先好好睡一觉。唉，你现在，也根本就是个需要调养的人。」
听到这样说，他才把她放到了胥余的马车上，说：「那麽这几天，就暂时托付给你们了。」
姒华在宫中住了五天。
头两天，主要都是在休息，喝药，偶尔跟子丹聊几句。但子丹跟她说话不多，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姒华以为，那是因为她即将要嫁给周伯的关系，也不在意。
又得回了性命，想起当时鬻熊的种种热情的表现，她的心里不禁有些恍惚了起来，感觉好像有些不太真实，本以为对她只有兄妹之情的他，竟然爱她爱到了这样的地步吗？那他为什麽以前一直不说，还老是催她嫁人？
第三天，姒华已经可以稍稍活动。她去见了王后，子于的表情有些震动，她照例命左右退下，然後说：
「抱歉，我知道妳在宫里，却没有勇气去看妳。」
「妳不用在意这件事。」姒华平静的说。她早已学会不去憎恨，而且自从确定了鬻熊的心意之後，她的心里很甜蜜，根本容不下恨意。
「我父亲几乎杀了妳，而他自己现在又被人骂成这样罪大恶极，我……不想再去责怪他了。」
「我理解。」姒华反而安慰她说：「反正我并没有死，我也不想怪罪妳去世的父亲。他的理想，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更没有什麽罪，只是做事的方法不讨人喜欢而已。他既然已经成了自己理想的祭品，我也不想再多说些什麽了。」
「姒华……」得到体谅的子于，竟然当场抽抽噎噎的哭了出来：「整个朝堂之上，都没有人肯给他说句公道话，没想到妳居然……谢谢妳……」
姒华叹了一口气。朝堂就是这麽个地方。
现在神权派失势，王权派就要兴起了。沉寂已久的大宰辛正，会再度回到权力中心。如果继续当官，应该可以升官顺利了吧？
但是，对於朝廷，姒华现在已经提不起劲来了。
第四天，基本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本来想要告辞，但子丹又坚持让她多留一天，好确定一切都没有问题。
她说：「是熊哥哥把妳托付给我的，我要负责。」
在宫中又闲晃了一天，当晚，才刚刚回到房间准备休息，就听到身後有响动声。回头一看，竟是鬻熊。
「你！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她指着他，大惊失色。
「後宫啊。」他满不在乎的说：「子丹当初为了让我劫法场之後可以躲在这里，把宫里的布置都告诉我了。」
鬻熊已经大致回复原来的样子，只是稍稍瘦了一点。
他把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满脸喜色：「听说妳恢复得差不多，我太高兴了，实在想见见妳。」
「明天我就出宫了，你这个莽汉！」其实她很清楚，鬻熊从不做鲁莽的事，但这次是例外。
「我不知道……」鬻熊无辜的说：「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妳，我想起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都还没有来得及问妳。」
「什麽问题？」
「呃……」他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而紧张，停了一下，才说：「妳……爱我吗？」
「……」
没有立刻得到回答，他又赶紧补充：「不爱我也没有关系，妳能开始接受我，我就很满足了，我不该要求得太……」
姒华用袖子遮住了他的嘴：「我爱你。」
「真的。这几天，我想的都是你。在牢中，在刑场，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在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想的都是你。能得到你的爱，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事。」她说这话时，声音很低，但态度很坚定：「知道你这样爱我，我真的好高兴。」
鬻熊听到她说爱他，大喜过望，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我开心得快要发疯了！我爱妳，我爱妳！」
接下来，他把她搂在怀中，尽情的吻她，连她的发梢指甲都不肯放过。接着又用他的唇来爱抚她的唇，这让姒华也沉醉了，呼吸变得有些粗重。温存了许久，他又亲了她的耳垂一下，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想不想和我结婚？」
姒华有些羞怯的点点头。但他是个平民啊，总不会这次，由他去当官？
「在我的部族里，我们可以结婚的。」他得意兮兮的宣布，笑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从没见过这样的他，让姒华看呆了：「那里的法律，是我订的。嘿嘿。当初，要订出能让各族人都能和平相处的条文，可让我费了好一番脑筋呢！」
「我老早就想让妳看看，我亲手打造的部族哪！在规划它时，妳可是给了我不少的灵感。」他的眼中闪烁出光彩，十分耀眼：「它不大，但是我想，妳会喜欢它的。」
转念间，似乎又害怕姒华觉得受到了限制：「当然，结婚之後，妳爱住哪，我就跟妳住哪，不一定非要住在部族里。」
而在鬻熊的眼中，今晚的姒华，穿着入宫时才穿的盛装，戴着白玉的耳饰和发饰，神情既兴奋，又有些害羞。那娇怯怯，脸泛红潮，四肢无力的样子，平常可从没见过，这让他更加冲动了起来。
不再多说话，他开始低头专心的，慢慢的吻她。
先一点一点的，轻巧的啄着她的嘴唇，享受着她的温润柔软。然後，再开始变得热烈些，再深入些，也惊喜的享受起她生涩的回应。
接下来，他开始吻她修长的颈项，缠绵而下，使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又开始隔着衣服爱抚她，很慢很慢的，帮她卸下了外衣，然後一边吻她，一边把她抱到了锦缎辉煌的床上。
灯火熄了，只剩下一点月光隐隐。他继续温柔的爱抚着她，亲吻着她，很有耐心的，慢慢的，一点一点卸下她的犹疑，她的惊惶，她的羞涩，也卸下了他自己的束缚。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卸下了他们多年的孤寂，不安定的感觉，以及冲破了他们之间最後的隔阂，完全成为彼此的归属。
於是，当晚，两人的精神与□□，便双双结合成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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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朝小百科》
注1曝巫：在大旱求雨时，除了雩祭的舞蹈之外，有时也用『曝巫』的方式，就是把女巫放到烈阳下活活晒到死，有时也用焚烧的，是比较极端的一种祈雨方法。我想，应该是只有在旱象剧烈时，才会使用到这样的手段吧。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曝 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