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 (商代)》風乎舞雩

39、陪 嫁

　　鬻熊眉飞色舞，笑得嘴都合不拢的傻样子，姒华有些娇羞又兴奋的表情，再加上两人之间时时交会的眼神，这使得所有的朋友们，都立刻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麽事。

　　「恭喜，大愿得偿！」王子胥余是很文雅的。

　　「终於……姒华妳终於知道他喜欢妳了吗？妳也未免太钝了，这事大家都知道好多年，替你们急死了。」辛甲乾脆直说。

　　「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熊，最後终於还是憋不住了。」太颠的形容，最是鄙俗。

　　呃，原来是这样的吗？全部的人都知道，就我一个人不清楚？姒华想。

　　「你们有什麽打算？」辛甲问。

　　「当然是一辈子跟她在一起，其馀的事我无所谓。」鬻熊一脸满足的说。

　　「我要辞官，然後到他的部族去结婚。」姒华肯定的说：「我还想带他去拜访巫贤她们。至於以後的事，再慢慢一起计画吧。」

　　公主子丹没有出现。她现在已经在忙着准备出嫁的事，而且她虽然愿意祝福，但总也不想看到鬻熊和姒华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样子。

　　道喜声还在此起彼落，姒华还没来得及递表辞官呢，朝廷与周国和亲的名单，却在这时公布了，必须嫁给周伯为妻的，自然是公主子丹，但陪嫁的娣之中，赫然也有姒华的名字在里面。

　　「姒华必须嫁给周伯做妾？这到底是怎麽回事？」鬻熊勃然大怒，脸色发青。从没看过这样的他，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我问过王兄了。」胥余叹了一口气，说：「他说姒华是周伯选中的四名美女之一，他想也没想就批准了。」

　　「混帐……」鬻熊咬牙切齿。

　　这下可麻烦大了，他不能带着姒华自顾自的跑掉，不然的话，季连部落会同时得罪商周两个大国。

　　早知道，当初若是劫了法场，把她带走，麻烦还小些。至少只是绑架了一名即将处死的低阶女巫，他还有把握可以斡旋解决。

　　但她现在的身分，却成了商周两国重要和平条约的一部份，如果绑走了她，那是大大的扫了商周两国的面子。而且不只商周两国，破坏了和平谈判，他简直就成了西土众诸侯国的公敌了。

　　若真的这麽干了，季连部落只能等着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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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周伯，怎麽找美女找到这里来了？而且这麽巧，就找到了姒华头上？

　　但这真的只是一个无意的巧合吗？胥余有些怀疑。

　　姒华虽然长得美，却不是倾国绝色。若光论长相，像她这样的美女，王都内至少可以轻易找出几十个。但是她的气质极为出众，又有丰富的知识与才华，这就很希罕了，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选几名未婚的美女，有品味的人会特别选中她，那也算是件相当正常的事。

　　然而，凡是调查过鬻熊的人都知道，此人才华极高，但深藏不露，让人捉摸不定。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有一个很明显的弱点，那就是姒华。只要把姒华弄去周国，就不愁鬻熊不去。

　　所以，周伯的目的，到底是美女姒华呢？还是贤士鬻熊？

　　关於这点，他也和商王讨论过了。

　　商王的反应是：「反正那鬻熊也不能为我们所用，即使姬昌想要的是他，用这种方式，只怕也会得罪他。而姬昌若是真的想弄走他喜欢的女人做妾，那更好，让他们两人成仇，互相攻击起来的话，最好了。」

　　以商国的立场来说，是这样没错。比起友谊，胥余更效忠自己的国家，所以他也不好再说些什麽，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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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鬻熊气了一会，也开始冷静下来。

　　身为他的盟友，周伯姬昌这个人的个性，他早已可以掌握了。

　　现在鬻熊做事，他习惯的并不只是掌握情报而已。若只是这种程度，任何一个不错的将领都可以做到。

　　鬻熊要求自己掌握对方的个性丶脾气丶以及思考模式。也就是说，他掌握的，并不是死的丶片断的情报，而是活着的『人』。

　　因为，没有人可以违背自己的本性做事。如果能掌握到某个人的本质，那麽他的思路丶想法丶行动，都将逃不出鬻熊的掌心。

　　每次设谋之前，他都会先把自己当成对方，从他们的立场与思考方式，来判断规划每一步行动，然後再找出自己应该配合的行动方式。也就是因为这样，他的行动总是正好符合对方的需要或想法，因而使得对方无法拒绝，甚至积极的去帮助鬻熊达到目的。

　　他知道，姬昌这个人，虽然年轻，但并不特别好色。至少可以肯定，他的事业心，远胜过他的色心。

　　他很崇拜他的父亲。他的志向，是像父亲季历一样，东征西讨，干下一番大事业。

　　当然，人是会变的。姬昌还年轻，也不是没有可能会改变想法，开始沉溺酒色。但一个人开始沉溺酒色，通常会是在他自认成功，志得意满之时；而不是在刚打了败仗，正该反省检讨，励精图治的时候。

　　这样的一个人，现在这种情况下，最想要的，应该是人才，而不是美女吧！

　　周伯特地派人到大邑商搜罗美女，把好色之心昭告天下，动作太不自然，决不是他的风格。为的应该不是满足自己的色欲，而是另有目的。

　　多半是为了让商王认定他好色，而感到放心。但这招，不见得哄得过精明的商王。

　　可是，为什麽是姒华？

　　巧合吗？

　　不可能！

　　首先，散宜生不只是他的臣子，也是他从小就认识的，最重要的好朋友之一。

　　与散宜生谈了几年恋爱的姒华的名字，姬昌不可能不知道，即使只是为了维持好与散宜生的关系，他也决不可能娶姒华做妾。

　　当然，陪嫁的娣，除了拿来当自己的妾侍之外，也可以用来赠送给臣下做为妻妾。想到有人打算拿姒华当成一件物品胡乱赠送，鬻熊就又有些火大。

　　所以，周伯这是为了散宜生在这麽做？还是散宜生要求的？

　　对於他这个情敌，鬻熊也很仔细的调查分析过了。他知道这个人很正派，所以当初才会一直帮助他们两人之间的交往。被姒华拒绝了之後，散宜生不太可能改采这种强硬手段，而姬昌也不会连问都不问散宜生一声，就这样自作主张的帮他的。

　　那到底又是怎麽回事？

　　除了美貌，姒华身上还有什麽，是可以引起姬昌兴趣的？

　　姬昌想把她当成人才来招揽？

　　她的才华其实很高，但除了舞蹈之外，其他方面都还不是很有名气。她应该可以成为非常优秀的女巫，如果姬昌知道了这点……

　　也不对，那样的话，大可以要求她成为陪嫁的臣子，把她堂而皇之的要过去。她在商国并没有受到重用，不会很难要到的。而且要求她成为陪嫁的娣，对人才也太不尊重。

　　人才……鬻熊突然想起，当初他与散宜生见面时，他忍不住表现出了一些实力，让散宜生脸上变色的事。

　　这是公事，散宜生回去，自然会对姬昌说起。

　　姬昌打算招揽他？

　　鬻熊越想越有可能。谁都知道他爱透了姒华，如果有人打算要让自己听话，从姒华着手，是最简单明了的方法。

　　原来如此。鬻熊苦笑。当初在散宜生面前逞强，恐怕还是有嫉妒心理在作怪，毕竟，还是太沉不住气了啊！果然为自己惹来了麻烦。

　　接下来他们会怎麽做，已经不难猜想了。

　　看来，只得把自己暂时卖给姬昌一阵子，表现一下。

　　而且，必须让他们觉得，尊重自己，比控制自己，是件更划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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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当成玩具一般的『美女』，姒华也火大了。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家里埋头研究制药。

　　被冷落在一旁的鬻熊，莫名奇妙的问她：「妳都在忙些什麽啊？」

　　「有了这些药，谁想对我随便乱来的话，他就要倒大楣了！」姒华气呼呼的说。

　　「大巫师要下咒了啊？」他得意洋洋的说：「我的爱妻果然不是好惹的。小心点，下药别给人看了出来。」

　　「我不会。」姒华很有把握的说：「我的一些配药方式，是我独创的，而且我从宫中弄来了一些，在大邑商都非常希罕的药。」

　　「我想妳不会有事的。」鬻熊走近，手臂从背後环上她的腰，安抚着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药。不过准备一点也好，妳这麽漂亮，谁晓得那个姬昌，会不会临时见色起意？」

　　「不会有事？」她惊讶的抬头，看见他朝她点点头。

　　鬻熊笑着说：「我想，我已经知道他们的目的了。咱们两个，大概得在周国住上好一阵子。」

　　「怎麽？」

　　「是这样的……」鬻熊开始解释他的推论。

　　「就当你是个人才，却把我只当成个『美女』啊？」姒华听了不太高兴。

　　「我当然知道妳是个人才，而且是个大大的人才。不过他们忽视妳的能力，那也是好事一桩，用不着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全部实力。」

　　他亲了怀中的她一下：「别只管着这些药，接下来，妳总该跟我一起，办点正经事……」

　　「什麽正经事？」还有更重要的事？

　　「求子……」他的手已经开始不规矩。

　　商王室的公主，嫁给诸侯国的国君，那是名符其实的『下嫁』，对於大邑商而言，并不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

　　但商王认为，既然要稳住周伯的心，那就乾脆给个强而有力的保证。这样，他才能毫无後顾之忧的，专心对付东南的人方。再说，平心而论，周国的实力，已经只是稍逊於商，不能再像以前对其他诸侯国那样的对待了。

　　而在周国，公主下嫁给他们的周伯，却是从未有过的光彩之事。

　　通常，男娶女，是身分高的娶身分低的；而女嫁男，是身分低的嫁身分高的。

　　前代周伯经常通婚的对象，或是姜姓的羌族贵女，或是像有莘之类其他诸侯国来的女子。姬昌的母亲，是来自大邑商内挚仲氏的贵族女子，她的身分，就已经是前所未有的高了。

　　现在，竟然能迎娶王朝公主，这等於是商王承认他们的地位，高於其他诸侯国一等的保证。

　　所以在周国，对於这次求和外交的成功，感到非常满意。

　　「公主下嫁，这是莫大的荣耀，我们一定要大肆庆祝，把气氛弄起来，让全天下的人都好好看看！这是大邑商对於我们周国实力的肯定！」

　　周伯姬昌十分的兴奋，即使他根本完全不认识这位公主，也无法阻止他的好心情。

　　因为，这是和平的保证。

　　他现在明白，商国的实力，并不是只有军力丶金钱丶粮草等等可以计算的东西。他们还有一项实力，远远凌驾在周国之上，那就是他们的『天命』。只要人们一天认定『天命在商』，他就永远也征服不了商国。

　　明白了实力的不如，他现在知道一切都急不得，最重要的，就是必须与商国重修旧好。

　　但是如果他之前鲁莽发动的那场战争，引起了商王对他的疑忌的话，周国的将来，将会十分坎坷。

　　所以这次，他才命令去商国的使者，卑躬屈膝到了极点，只希望能重新赢回商王的信任。

　　公主下嫁，这就表示，即使商王不完全相信他的『诚意』，也至少确实是有长时间与他保持和平关系的打算。

　　而这，就表示他这第一步，已经成功踏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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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国宫中，正在忙着准备着嫁娶的事宜。

　　先是『纳采』，周国方面按照习俗，送来了两只大雁及其他的一些礼物。因为雁是夫妻相随的鸟，而且飞行时排列整齐，井然有序，象徵着守礼守分。同时也进行了『问名』，问得公主姓名之後，回去占卜吉凶，以确定两人婚姻是否可以和睦。但不用想也知道，周国的卜官，自然是在他们的宗庙中，卜出了一个大吉来。

　　既有吉兆，周国便又派人来『纳吉』，又送了一对大雁，告知商国得到了吉兆，婚约可以确定。同时也进行了『纳徵』，这就是正式下聘，礼物足足载满了三十辆车，里面有铜器丶玉器丶漆器丶丝绢无数，由一支三百人的军队护送，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大邑商，昭告天下。

　　这还不够，接下来还又得派使者，再送了一对大雁，向女方『请期』，也就是要敲定结婚的日期。这日期按照惯例，其实是由男方选定，再问女方家中的意思，女方家中则应努力推辞，让男方来决定，以表示女方的贤淑。但这次周国坚持由女方决定，以表示对大邦天子的尊重。

　　接下来，就该是公主出阁了。

　　这些花花绿绿的使者们来来往往，每次他们一来，商国宫廷内外就要开大宴，热闹庆祝好一阵子。气氛已被弄得热烈已极，天下人全都在翘首期待，公主出嫁的大场面。

作者有话说

殷墟宫殿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