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改 变 ...
-
数月後，商王击退了来犯的人方军队，凯旋回到首都。这是他即位之後的第一次出征，可说是旗开得胜，但虽说是凯旋，其实相当气闷。
打败了周军，但没能完胜，根本没有给予对方足够的打击，他们的实力强悍依旧。
而大卜子沃，这次在商周战争中大大了露的脸，是促成周军溃败的重要功臣，气焰更盛。
人方不只人数众多，连武器都精良了不少，他付出比想像中多了许多的代价，最後才成功给了他们一个痛击。人方，已经开始成为另一个心腹大患了。
东西两方都有严重的外患，还有内忧又更加的嚣张，这样的『凯旋』，还真的是没什麽滋味。
鬻熊与姒华也平安回来了。在路上，虽然总算没有人刻意干扰，两人有很多时间相处，但姒华一直在人群中忙着，鬻熊连说几句体己话，增进增进两人关系的机会都没有，让他的心里暗暗着急。
其实，姒华在心里，已经打算放弃散宜生了。
任何一个稍有尊严的贵族男子，都不会向同一个女人求第三次婚吧？何况这次人家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却被自己拒绝了。算算自己今年，都十八岁了，如果想嫁人，还会有好男人要吗？她也是心事重重，藉着忙碌在掩饰着。
太颠本人没事，还颇立了点功劳。但是他的父亲，却在与人方对峙的战场上阵亡了，身为庶子的他，立刻失去了倚靠。现在如果没有女人收容他，太颠就会到鬻熊的会馆那里去过夜，基本上是不回家了。
子沃把自己的成功，归功於神对於他作为的肯定与庇佑。他决定，要将他的理想更进一歩的实现，以酬神恩。
所以，现在限制奢侈的法令更加的严厉了。限制的已不仅仅是最豪奢的奢侈品，连一般的奢侈，比如酒楼对每户人家卖酒的数量，普通品质的丝绸的用量，或是青铜器物的拥有数量等等，全都要加以限制。
这样一来，连普通的低级贵族，都开始觉得生活大不方便了。
还不只如此，他还禁止了他认为□□的，纯粹用来娱乐俗人的音乐丶歌曲与舞蹈。
这下，连平民们都开始觉得日子难过了。
子沃接到了不少反弹的声音，但他坚持着，他说：
「这是让整个商王朝，走回正途的唯一方法，你们要忍耐，这些东西并不是生活所必须的，过一阵子习惯就好了，这是让商王朝赢得更多神恩的必要做法啊！」
但贵族们的反对声，却是越来越激烈：「我们怎麽会没了神恩？不是才刚刚打了胜仗吗？商王朝现在不是好好的？不过多喝两爵酒，商王朝就会垮了不成？」
「你们的眼光必须看得更远才成！商王朝的未来，能建设在骄奢淫逸上面吗？」
大卜子沃的改革坚持着继续进行，反弹声浪却是越来越大，於是他采用了一个办法。他把他所没收来的，违禁的奢侈及『□□』之物，包括丝绸丶漆器丶画作丶书卷丶珠宝丶衣服，甚至车驾，全部集中在一个公开的地方，予以焚毁示众。
「这些是邪恶之物！不要把这些东西私藏在你们的家里，会为你们招来不幸的！」他煽动着人群。
许多相信他的人，纷纷把自家中的『淫奢之物』继续往火堆里投去。
这场火，竟然直烧了七天七夜，火光冲天，把城墙也烤得通红。
子沃满意的看着这场大火，他想：「这下开始，可以对校正人心，起点作用了。」
现在神权派的势力达到了顶点，姒华除了上朝，几乎都不出门了。
朋友之间的来往比以前更少，免得被人说是结党营私，或是在密谋什麽。
连王子胥余和公主子丹，也得避避嫌，都没有那麽常来她家了。
她在家时，变得很清闲，所以又拾起读书的兴趣。
只有鬻熊这个平民，还是照样天天来报到，所以也成了她讨论书本的同伴。
若只是论读过书的数量的话，鬻熊自然没有她多。但是若是把书中内容拿出来与他讨论，他总是会有很多新颖的见解，像是他自创的那种『以柔克刚』的理论，是她闻所未闻的，让她耳目一新。而他也从她那里，得到了很多新知识。
当然，也不是整天都只有读书，鬻熊也常常花样翻新的帮她找乐子。
「看我今天带了什麽来？」鬻熊带了一尾活生生的鲤鱼来了：「有个商人给我的，才刚捕上来没多久呢。」
「哈！要不要看我下厨？」姒华也来劲了。
「妳行吗？」他很怀疑的斜眼瞄她。
「在巫贤那里时，基本的厨艺我可是学过的，鲤鱼我弄过！」她反驳。
「好，看妳的了，弄不好的话，妳可要赔我。」鬻熊认认真真的说。
厨房里奋战了大半个时辰之後，两人坐在几前用餐。
「味道还可以嘛……虽然有点手忙脚乱，我本来以为会更恐怖的……妳下刀剖鱼的时候，那架势，看起来好像在验尸……」鬻熊捉狭的说。
「你！」姒华朝他生气的瞪眼。
吃到姒华亲手煮的饭菜，虽然味道平平，但鬻熊满意得不得了。
餐具收走了，他像是醉了似的，随意的趴在几上，斜眼看她。那眼神，简直有点……呃……妩媚？他是在对她抛媚眼吗？
真的醉了？但姒华知道，现在限制饮酒，她给鬻熊的那一小爵酒，是醉不了他的。
「我们就像这样，一起过一辈子好不好？」他有些迷醉的说。
「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过日子了？」姒华奇怪的问。
他用右手支起下巴，抬起头来：「那妳对以後有什麽打算呢？」终於问出来了，鬻熊表面轻松，但心里很紧张。
「我……不知道。我现在都要十九了，还能怎麽样呢？二十岁之後，大概只能去高禖祭典 (注1) 那里随便找个人去求子了。」
「妳就不考虑考虑……妳身边的人吗？」什麽高禖祭典！鬻熊急了。
「谁？」
「……」她也太钝了吧，周围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鬻熊满脸憋得通红，告白实在是太困难了！
其实，姒华也有那麽一点怀疑。
只是，鬻熊一开始表现得太过『大公无私』，帮她解开心结，连络散宜生，後来又催促她寻找其他对象，让她认定了他对她只有兄妹之情。
而现在他三不五时，种种若有若无的暗示，弄得姒华很紧张。
若不论平民的身分，他是她所认识条件最优秀的男人之一。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深厚到根本没有人插得进来，没有对象的她，当然很愿意考虑他。
但是她不知道，他是真的变得对她有意思了呢，还是只是自己想嫁人想疯了，在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
如果他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她却胡思乱想的话，那岂不是会对他造成困扰，让他开始疏远她，连兄妹都做不成？
所以姒华装做不懂，希望他能对自己讲清楚。他不是很有勇气的一个男人吗？如果真的喜欢，就会明说的吧？
鬻熊这样那样的暗示，一年过去了，姒华似乎都没听懂。他开始在担心，姒华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接受，又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他，这让他更没了勇气。
他也一样是在想，如果姒华对他真的只有兄妹手足之情，他一但表白爱意，那就会让关系变得很尴尬，连兄妹都没得做了。
两个人都非常珍惜目前的关系，不敢破坏。以致於让关系更进一步，变得艰难无比。
这时，商王羡除了丧服，与子于大婚了。
整个大邑商都在热烈庆祝。尤其是因为这个大典的举行，子沃特地在这期间放松了几项禁令，让久被压抑的人们，全都立刻集中起来，大大的狂欢一番。
庆典期间，辛甲把自己关在家里，连房门都不出。
子于倒是早就认命了。其实身分越是高贵的女人，本来也就越是没有嫁给自己喜欢男人的自由，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而且就像是鬻熊说的，如果剔除了各种伪装与保护，冷酷丶善战丶整天计算着政治利益的商王羡，其实只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可怜男人罢了。
看穿了这一点，相处就容易了。她主动向他伸出友谊的手，尽力帮他调解与她父亲的关系。在他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又尽可能的不去刺激他，试着给他安全感。
商王羡对於子于的表现感到相当意外。本以为她只是个摆饰用的筹码，但现在看来，她还确实可以胜任王后之位。
内忧的部份，王子胥余已经把鬻熊的说法和商王说过了，他也觉得很有道理。而且事情目前的走向，也正像是鬻熊所说过的那样。许多人都已经有了反感，甚至有几个贵族，已经偷偷的又再向王权派靠拢了。
所以，子沃的气焰虽然盛到了极点，他现在反而不是那麽的担心，只是保持沉默。
比较麻烦的是外患。
两边的外患，一东一西，不可能一次解决。西方的周国已经坐大，而东方的人方却是刚刚兴起，该先打谁呢？
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周国的使臣又来了。
这次他们带来了极为丰盛的礼品，铜器十件，漆器十件，一模一样的白璧一双，绢帛丝绸百匹，还有西土各地美女十名。
「周伯对於所做过的犯上之事，感到非常的懊悔。特别派遣小臣到此，来向伟大的商王请求您宽宏大度的原谅。」这使臣看着商王的表情，卑屈到简直可以说是虔诚的：「大王的天威，已经让周伯倾服於您了，我们以後，只会更为恭谨的侍奉大王，请您相信我们的诚意。」
有诚意才真是有鬼，但被我打怕了，倒是真的吧！商王想。也好，那就跟他们讲和，先专心去对付那个比较弱的人方。
「嗯，知道错了就好。余一人可以相信你的诚意。相对的，我们也会拿出我们的诚意出来，你们周国的人民，在余一人的统治之下，是可以过得上好日子的，放心的跟随吧！」商王不但不再斥责周国，还好言安慰，主动提出给予诚意的表示，看来是一拍即合。
成了！使臣想着。立刻找出所有最好丶最华丽的辞汇，全力称颂起商王的大度与圣德了起来。
朝堂上，立刻就有一片假惺惺的君臣和谐气氛，弥漫各处。
在接待使臣的宴会中，商王很随意的问到使臣，在大邑商的期间，要做些什麽消遣，他居然说：
「我没有多少空闲呢！我的主君要我去搜集，十名大邑商最着名丶最美丽的未婚女子的姓名与画像，要带回周国供他做充实後宫的参考。您知道，周伯才刚刚除了丧服，之前又是打仗什麽的不得闲，他又年轻，才二十二，连正妻都还没娶哪，後宫等於都还是全空的，听说大邑商美女如云……」
姬昌那小子对於经营後宫有兴趣吗？还是纯粹只是打算欺哄他？商王沉吟了一下。如果是真的，那倒是个好消息。反正没娶正妻这事，他知道是真的，再多送几个漂亮女人给他，无论如何，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真的？那你去找去吧，我也可以做主送你们几个。」商王非常大方的说。
商王又想，比较有可能，姬昌其实是在暗示着，想娶一位大邑商的贵女，做为和谈的保证吧？这倒也不是不行，但人选嘛……
-------------------------------------------------------------
《商朝小百科》
注1 高禖祭典：在春天举行的，祭祀婚姻与生育之神女娲的祭典。在这祭典中，会让『嫁娶失时』的大龄男女，也就是男的要三十岁以上，女的要二十岁以上，或是无子的已婚人士，自由相会，只要看对眼就可以OOXX。这可是《周礼》上都有规定的，为的是当时人口稀少，死亡率高，让人民多多繁衍，是政府应该鼓励的事。据说，孔子也是这样被生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改 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