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立 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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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姒华在朝中有了职位，官方的饮宴应酬等便也会邀请她，算是正式进入了官场。
她不是健谈的人，也不是很外向，所以交际方面，她还是弱了一点。好在有大宰家做为她的支撑，她的地位又不高，朝中的风雨对她的影响还不算很大。
经由辛甲的介绍，她认识了以王子胥余 (注1)，王子比干等贵人为首的，像是景如松丶琴应丶南宫修等等年轻有为的贵族。这群人在商国贵族中，都是被认作最博学，最文雅的一群。如果用太颠的话来形容，那就是：
「那群酸腐的『书虫党』人。」
这群人聚在一起时，确实经常都是在谈书论文的。除了因为他们全都热爱学问之外，也是因为如果聚在一起时谈论朝政，会有结党营私的嫌疑，所以只谈些风雅的事，也是为了避嫌。
能够不谈朝政，只谈学问，这对姒华而言，是最愉快的了，所以很快的就能跟他们打成一片。
鬻熊对这件事的看法是：「妳也可以从他们之中找个好对象啊，等那个散宜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时候？」
他之所以会这麽说，是因为在他的帮助之下，姒华与散宜生又取得了联系。
好消息是，散宜生并没有忘了她，得到她的信时喜出望外，回了她一封洋洋洒洒，长篇大论的滚热情书。内容的大意是，如果她愿意用爱来复仇的话，他是热烈欢迎，最好用她的爱来把他轰到连渣都不剩……
坏消息是，现在他在周国正忙得焦头烂额，又加上联系的管道虽有，却也因为两国关系的紧张，不能太过明目张胆的频繁往来。通常一个月如果能有一封信，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虽然散宜生并没有说明，但鬻熊基本上可以明白他现在正在忙些什麽。
新的周伯姬昌还在守丧之中，不能正式理事，而散宜生就是姬昌最为倚重的人才之一。他现在得整合朝中新旧势力，为新的周伯打下稳固的统治基础，此外还得计划发展军备，囤积物资和粮食，积极备战。鬻熊很清楚，这样的忙碌，没有好几年，是绝对缓不过来的。如果情况不好，甚至有可能十几二十年的忙下去。
这样，即使姒华痴情得抛下这边的一切，去周国找他，他大概也没有多少时间来理会她吧？这完全就像是以前的他自己，把部族的发展与防御，放在了妻儿的前面。
为君分忧，为国效命，这些都是应该的，当然不是散宜生的错。但这样的人，表面上光鲜耀眼，但实际上，恐怕很难会是个好丈夫。
所以，他现在有些反对姒华继续跟散宜生交往下去，希望她能另外找个更好的对象。他跟姒华仔细的分析了这一切，但姒华的反应却是：
「我现在已经过得很好，还有自己的职位与收入，不一定非要急着嫁人不可。」
这倒也是真话。
除了心理还放不下散宜生之外，现在她在大邑商有了一大群谈得来的年轻朋友，官场的事业也算顺利，尤其最让姒华高兴的，还是鬻熊像家人一样，对她无微不至的关爱。如果嫁了人，她的丈夫还会允许她同时拥有这一切吗？
她现在经常没事就往鬻熊的商人会馆跑，或是邀请他和他的朋友来她家小聚。连带的辛甲丶子于和鬻熊丶太颠等人，也都因为经常碰面而互相熟识了起来。
在姒华的小屋内，也像以前巫贤家的规矩一样。只要受邀到了这里，平民也可以跟贵族平起平坐。
所以，现在在旬休的时候，就会常常看到这样的景象：
「把垃圾倒在大路上，就要砍断人的手 (注2)，这样的法律，不会太严苛了吗？」鬻熊正在严肃的跟辛甲讨论法律问题。
「不会啊。如果人人都把垃圾倒在大路上，那就无法保持洁净，车马也就没法通行了，制订罚则，那是必须的。」
「我明白。但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方法，来阻止人们乱倒垃圾吗？只要让他们觉得，把垃圾丢在该丢的地方，对他们才是最方便丶最划算的事，就行了。如果能这样，那就连罚都不用罚。我是这样想的，你看……」
或是太颠在眉飞色舞的，跟姒华聊着自己经历过的有趣冒险：
「……我被他们关在牢房里，那座牢房的高度只到我的背，我在里面根本直不起身，周围全是守卫，重兵把守着，里面又潮湿，我一下子就病了。女人们来看我时，都在为我哭泣，以为我死定了。但是才一个多月，我就逃了，妳猜猜我是怎麽逃的？嘿嘿，我想办法在屋顶上拆了个洞，从上面这样走的……」说着还做出可笑的爬行动作。
「……然後，妳猜是谁收容了我这个逃犯？就是关我的人他那老婆，呵呵。那天晚上，他还在满头大汗到处追缉我的时候，我就舒舒服服的睡在他的床上……」
听到太颠的话开始变得下流，鬻熊横了他一眼，太颠立刻伸了伸舌头，闭上了嘴巴。
大卜的女儿子于是个安静，羞怯的女孩，模样儿有几分可爱。常常只是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谈天说地，听到有趣的地方，偶尔会掩着嘴巴，红着脸笑笑。
很出人意外的，辛甲和太颠这两个个性南辕北辙的人，居然也成了好朋友。辛甲说太颠是『狂放不羁，却真诚可喜』；太颠说辛甲是『虽然酸了点，但脑筋还算灵活』。而这两人，竟然都很佩服鬻熊，说他是个智者，拥有许多从书本上学不到的智慧。
无论如何，佩服归佩服，太颠对鬻熊还是颇有微词：
「你当初警告我说，如果我动了姒华一根手指头，就要宰了我，我还以为是你要追她呢！结果，你帮她找对象，简直比她的亲爹亲娘还要热心，你这到底是在搞什麽鬼？」
「我只要她幸福就好。」
「要让她幸福，你自己就不行了吗？别想瞒我，你根本就爱着她，而且爱得惨透了。这方面，我可是很敏感的，女人只要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心动了。以前你多麽严肃一个人，但自从跟她见了面之後，有时候你的表情柔和的简直可以滴出水来，你都不知道那有多吓人……」太颠直瞪着他，不肯放过。
鬻熊只得抬头望天：「我是个山野鄙夫，哪里配得上她？」这算是承认了。
「你怎麽也会那麽迂腐！我看她，倒是不像会在乎你的地位的样子。」从姒华口中，太颠已知道了他真的不是贵族出身，但他还不知道他就是鬻熊的事。
他还是摇摇头：「你别跟她说。我已经决定了，跟她之间，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我不想害她。」
太颠摇摇头：「虽然看不出来，但有的时候，你真的比我还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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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日子没能过得多久，变化又产生了。
商王羡元年，商王正式即位，也宣布了新王后的人选。
他没有选择他原有的诸妇们，即使是那位已经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启的妃子，他也没选。
他选择了大卜的女儿子于，命她立刻准备进宫，然後在他的丧期结束之後正式完婚。
对於辛甲，这是个晴天霹雳，是他完全无法反抗的残酷命运。
谁都看得出来，商王之所以选择子于，并不是因为他对她有什麽感情，或是看上了她的才德仪态。他之所以选择她，是因为最近朝中的神权派势力太过嚣张，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所以他打算利用迎娶大卜女儿的这门婚姻，来缓和两派之间的摩擦。
有些朝臣反对过，说是因为大卜与商王室一样，同是姓『子』。同姓不婚，是应该被遵守的原则。
但商王羡只说了一句：「先王武丁的王后妇好，可也是姓『子』的。」就堵住了他们的嘴。
大部分的朝臣，对於商王这次的做法，倒都是赞同的。因为这是非常务实的做法，神权派与王权派的争斗，确实是该要缓一缓了。就连大卜本人，也表示赞同。处於弱势的大宰，则很高兴有个缓和的机会，何况这个子于不嫁，他也别想让他的儿子辛甲乖乖的去结婚生子。
在商王与朝中所有人的利益考量之下，子于的幸福就被牺牲掉了。出卖她的人中，还包括了她的亲生父亲。
听到了消息的辛甲和子于，在姒华的小屋之中相拥而泣。
一群朋友也是无奈的看着他们。
「逃吧。」太颠建议：「逃得远远的，到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
「一国的王后，有逃婚的可能吗？」姒华怀疑的说：「哪儿敢收容他们，商王的军队就会打到哪去吧。」
鬻熊只是说：「你们别急。让他们冷静想想，自己决定。」
辛甲哭得双眼红肿，转过头来哽咽的跟大家说：
「没有法子了，现在子于只能嫁。别说逃跑，我们……连自杀殉情的选择都没有。如果自杀，是抗命，是祸延家族，甚至……朝廷。就算死了，鬼神都不会饶恕我们的。」
又转过头去，悲伤的看着子于：
「可是，像她这样的女孩，根本就一点也不适合宫廷的生活……」说完眼泪就又滚了下来。
一群人只能互相眼瞪眼，叹着气。
「她的身分高贵，朝中又有势力，在後宫不见得会受到太多委屈的。」姒华试着找话来安慰。
「她就是因为身分高贵，才会有这种麻烦。」辛甲一面吸着鼻子，一面反驳说：「要是她的身分低些，王才不会看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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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于就这样进了宫。
因为商王还在服丧，所以并没有盛大的排场，也没有大摆宴席，更没有找她侍寝。但她的这辈子，就已经注定只能待在商王的身边，成为一只身分高贵的娃娃，听话的政治筹码了。
商王羡接见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像是在评估商品的质量，然後说：
「还不错，以前没有特别注意过妳，现在仔细看看，比余一人想像中还生得好些。以後妳就是王后，好好的尽妳的本分，朝廷的安危可是系在妳的身上，所以妳得自重自爱，否则历代先王先后，都不能容妳的，懂吗？」
「是的。」子于面无表情，低眉垂眼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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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过了一个月，都还在垂头丧气，像光是呼吸，都要用到很大力气的辛甲，鬻熊摇摇头，说：
「你这个样子，死样活气的，能帮上她什麽忙？後宫或许你使不上力，但在朝廷上，你可以努力成为她未来的臂助啊！」
「朝廷上吗……」辛甲似乎有点听进去了。
之後的辛甲，就开始了日夜不停的努力学习，『读书虫』辛甲成了『读书狂』辛甲。朋友们都再也见不到他的踪影，姒华都有些在怨怪鬻熊，说他让她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
现在子于不能随意出宫，在那群朋友中，能轻易入宫去见她的，也就只有姒华了。
子于还未正式嫁给商王，所以并没有服丧。
她的居处非常华丽，房柱的柱基上竟然包着青铜，四壁贴着文绣的锦缎，桌上的器皿也是上好的，缀满了精细花纹的漆器，四壁肃立着八名侍女。
行完了拜见大礼，子于摒退左右，把姒华叫到身前来，悄悄的问：「他怎麽样了？」
姒华叹了一口气：「很糟糕。熊朔哥跟他说了那番话之後，最近他一直都在没日没夜的读书，谁也不见，我也有好久没有碰到他了。但熊朔哥说，那是他需要这样的发泄，他会看着他，过阵子会带他出去散心的。」
子于蹙着眉，有些感慨：「有熊朔哥在帮忙，我就比较放心了。妳真好，有一个这样优秀的男人，肯这样的整天守着妳，爱着妳。连妳的朋友，都一起受到了他的照拂，我真羡慕妳啊！如果辛甲能这样守着我，我也愿意终生不嫁。」
姒华惊讶的直摇手，说：「妳误会了，我和他，并不是那种关系……」
子于惨笑着说：「不就是身分的问题吗？我现在恨死这个身分了。」
姒华回去，告诉鬻熊子于所说的话，他呆了一下，然後说：「她弄错了，妳别管她。」
叹了一口气，又说：「妳最好告诉子于，与其在那里自怨自艾，还不如活得积极一点，将来也可以帮上辛甲的忙。商王并没有她所想的那麽冷血无情，只注重地位和权势。他其实只是一个在权力顶端挣扎的，毫无安全感的可怜人而已。如果她能明白体谅这一点，和王的相处，就不会那麽困难。」
「嗯，我会转告她的。」姒华脑袋一歪，又有些奇怪的问：「我看别人都很忙，你这个酋长又是怎麽当的？怎麽就可以这麽闲，整天跟我们杵在一块儿？」
「没有啊，妳在上朝办事的时候，我也都有在工作。我也回部族过了好几趟，妳不是知道吗？」
「可还是太闲了，随便一个商人都比你忙得多。」
「妳嫌我在妳跟前转得烦？」他笑问，但心里还真有点担心。
「没有！绝对没有！」姒华猛摇头：「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我只是掌握了人的心理，让他们去做对他们自己最有好处，最想去做的事。」
听到她不是在嫌他，他松了一口气，说：「这样一来，即使我不去监督他们，他们也会把工作做得好好的，即使我的计画有漏洞，他们也会自动的帮我补上。所以，现在我只需要偶尔去看看，给他们点帮助，确认他们没有走错方向就成了。」
姒华露出『我不是很明白』的表情。
「道理很简单，种菜不就是这样的吗？你得先准备好疏松肥沃的土壤，在正确的时候，正确的地方，把菜种下去。接下来，你只要不时去看看，浇浇水，除除草就行。蔬菜它自己会长大，根本不必一直蹲在那里瞪着它，逼着它长。」
「我懂了。你把『天』的道理，运用到了人的身上了。」姒华哀叹了一声：「你才应该去学巫的，巫贤所谓『有资质』的人，就是像你这样的吧！」
「别这样，妳已经非常优秀了。」他赶快俯身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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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朝小百科》
注1 王子胥余：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箕子。
注2 法律：《韩非子》中说：『殷之法，弃灰於公道者断其手。』也就是说，如果在公共道路上乱倒垃圾，就要受到砍断手的刑罚。可怕吧！所以，各位如果哪天不小心穿越到了商朝，千万要好好先背熟他们的法令啊，否则一失足就可以成为千古恨。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立 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