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 (商代)》風乎舞雩

19、铸 剑

　　就在大军出发前日的夕时，在昆吾的天空，突然有一道惊人亮度的火焰从天而降，打在了昆吾山上。这道火焰，把地面上炸出了一个正圆形的，约五十丈宽的大坑，里面的土地只在一瞬间就被烧得结结实实的。

　　撞击的力量使得昆吾全城震动，整城的人都在惊惶不已：

　　「火神祝融！火神的愤怒！」

　　「火神宣布介入了这场战争！」

　　「己姓家族是祝融的子孙，当时就不该把他们赶走的，这下可惹怒火神了！」

　　「昆吾已失去了火神的庇佑吗？」

　　巫师们的占卜也立刻纷纷转向，众口一致的说，这次若是出战，结果将会是大凶。各路借来的兵立刻纷纷退去，没人愿意与刚刚才发出神威的火神为敌，连子升也完全丧失了战意。

　　这次没有人再说是妖法了。

　　这是非常清楚的神意！神已经明白表示了祂的愤怒！

　　子升现在只想着赶快举行祭典，平息神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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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神祝融啊！原来您还记得看顾您的子孙！

　　得到了这个消息的鬻熊，不禁热泪盈眶。

　　不只是因为可以保住自己与部族人的性命，也是因为被家族当成叛国者而抛弃，不再被承认是己姓子孙的他，现在却得到了祝融来自天上的肯定。

　　我，鬻熊，仍然是祂所承认，所照顾着的祂的苗裔！

　　他忍不住带了己由和一小队人，就潜入了昆吾境内。

　　昆吾人早已无心作战，各路兵马也只是在忙着撤军，他又路熟，混入不是难事。

　　他们想亲眼见见，那个火神所创的神迹，那是他们仍然受到上天眷顾关怀的证明。

　　这个坑真是巨大，而且平整，呈完美的正圆形。原来高热的岩石，现在已经冷却，坑的周围有约一寻多高的，整整齐齐的土石堆成的边。

　　「一击就造成这样的坑，确实是神迹！」

　　「不知火神祝融，用的是什麽样的武器，竟有这麽大的威力！」

　　众人兴奋的在交谈着。

　　鬻熊则在坑边独自徘徊沉思。

　　这里很安全。因为在昆吾人眼中，这是神怒降临之地，除了几个巫师，先前因为职责而来过查看之外，根本没人敢来，就怕受到诅咒。

　　但是对於鬻熊他们而言，这却是神的祝福，神的鼓励。

　　「你们看！」鬻熊指着坑中说：「坑里面有些散碎的石块 (注1)，和周围的其他石头，好像有些不大一样。」

　　「我看看。」己由跑上前去拿起了一块比较小的，约有拳头般大，黑得发亮。

　　「好像是金属，但又不是铜丶锡或铅之类的，不知道是什麽？」己由他们自小就在铸铜作坊与铜矿附近长大，金属矿石是他们很熟悉的东西。

　　「这附近应该没有这样奇怪的金属矿啊！」身为昆吾人，这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会不会……这是神要赐给我们的宝物？」有人大胆猜想。

　　「把它们都带回去试试看，说不定能炼出点什麽呢？」

　　「嗯，想法子都带回去吧！」鬻熊下了决定。

　　要『都带回去』，还真不容易。其中最大的一块，有半寻长，笨重得很。

　　只得派人扮成客商，才用牛车慢慢载了回来。

　　季连部落的铸铜作坊中，一干人神情紧张的看着锅炉，想知道这些怪石到底会炼成什麽出来。

　　起先的麻烦是，它一直不融化。

　　他们请了几个巫师在炉旁祈祷做仪式，但似乎并不见效。

　　「既然是神石，只怕是没有这麽容易融化的，再加温！」师傅也神色紧张的说。

　　两个工人还在继续把木柴往锅炉底下丢入。

　　「再加热！再加热！快！」

　　「再加热下去，只怕这锅炉要炸！」有人抗议。

　　「这是神的考验，我们必须冒险！」师傅毅然决然的说。

　　「我们需要火神子孙的血液，来融化神石。」巫师说。

　　於是鬻熊只得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割了小半瓢的血，交给巫师。

　　几位巫师一起念祷了大半天，做出许多奇怪的手势，然後把血往锅炉中一点一点的泼去。

　　好在总算在锅炉承受不住之前，开始看到了成果：

　　「融了！融了！」一群人简直是抱在一起在跳。

　　「注意保持这个温度！」师傅的神经依然紧绷。

　　後面的过程就比较顺利了。把矿石精炼之後，只剩下约原来三分之一的量。

　　精炼之後再精炼，这个过程重复数次之後，得到的是一种没有人认识的材质，颇有弹性，却又坚硬无比，远胜过金丶玉，或是他们所知的一切东西。

　　「用它来铸把剑吧！」铸剑师傅热心的建议：「这将会是把神兵，而且份量差不多刚好。」

　　可是问题又来了，如果用普通的剑范来铸它，铸完之後还是需要打磨才能变得锋利的。但以这奇妙材质的坚硬程度，又到底有什麽东西可以用来打磨它？

　　所以铸它的剑范，本身必须就已经是绝对完美的。但问题是，又得怎麽去做出这样完美的剑范呢？

　　从陶艺师傅那里打听到，南方有一种白色的土，质地细致无比，用它做出来的剑范，应该可以达到标准。

　　於是又立刻派人去取得那种土。

　　反覆折腾了不知道多少次，剑终於铸成了。

　　鬻熊从铸剑师傅手里接过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

　　这把剑长刚好一寻，非金非玉，剑身竟然透明纯净，像是上好无瑕的水晶一样。照光一看，光线透过，发出七彩的光芒。

　　铸剑师傅得意洋洋，又从袖中拿出一块普通的石头，递上来说：「你拿这块石头试试。」

　　用石头试剑？鬻熊皱了皱眉头，不会毁了这把神器？

　　只见铸剑师傅坚持：「你放心！快试啊！」

　　鬻熊有些犹豫的，用剑在石头上轻轻一划。

　　石头立刻无声无息的被剖为两半。

　　周围的人，包括鬻熊自己，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铸剑师傅神气的挺了挺胸：「这把剑，就叫做昆吾剑 (注2)！是火神赐下的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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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鬻熊集合了群众，把昆吾剑拿到台上，在阳光下高举着，说：

　　「看到了吗？这把剑就是明证！我们是火神祝融所眷顾的子民！从今天起，我将称呼自己为祝融的正式後人，并为祂举行祭祀！」

　　台下的群众狂热的欢呼着。

　　得到了昆吾剑，鬻熊与季连部落的信心大增。

　　昆吾剑出世的消息，使得举世震惊。

　　自夏代灭国以来，火神子孙可以说是断了祀。而现在在沉寂了六百年之後，又要活跃起来了吗？在天上，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人们所不知道的变化？

　　「火神的子孙再度出世了！」人们看着鬻熊的眼光，开始发生了改变。

　　许多巫师们都在为了这件事而占卜着，寻求解答。

　　鬻熊名扬天下，而且已经开始有巫师宣称，鬻熊是有天赋使命在身的人，拥有很大的神恩，主张不要与他为敌。

　　似乎鬻熊真的得到了火神的祝福，从此整个事情的发展方向，都改变了。

　　好不容易办完了消灾祈福的各种祭典，子升虽不敢攻打，原本还想对季连部落有其他动作，但似乎天意不允，他立刻就被紧急召入了朝中。

　　没过几天，便传来了惊人的消息：

　　「商王囚杀了西伯季历！」

　　这个消息，一下就在整个商王畿以及诸侯国之内，如火如荼的到处的传开了。

　　季历是西方诸侯之长，是近年来正在急速扩张的周国领导人。

　　商王一向对季历优礼有加，这次却不动声色的把他召入朝中，然後关入牢中，让他莫名奇妙的死在了里面。

　　「商王要和周国宣战了吗？」

　　「看来商国的西土，从此不会安宁了。」

　　「周国没有了季历，怕会一蹶不振吧？」

　　「下一位周伯叫做什麽？姬昌？他行吗？」

　　国际间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子升从大邑商回来了之後，便主动要求与鬻熊和谈。

　　很明显的，比起强大的周国，季连部落对於商国而言，根本不能算是个威胁。兵力财力应该耗费在哪，答案已经非常明显。

　　鬻熊个人非常想杀死子升，以报杀妻之恨；相信子升本人也是非常的想杀死鬻熊，以报被掳之辱。

　　但是他们两个人，现在一个是为了部族，一个是为了国家，两个人都得抛开私人恩怨，安安静静的坐下来谈。

　　以祝融之後丶和谈对手的身分，鬻熊这次可以与子升平起平坐。

　　「你知道我要来跟你和谈的原因。」子升平淡没表情的说：「这跟你们的本事无关，只能算是你们走运。所以不要狮子大开口，以後我还可以给你们留点馀地。」

　　「不是我们走运。」鬻熊提醒他：「是因为天意在我们这边。」

　　子升沉默了。

　　似乎还真是因为天意，否则明明自己实力比对方强了不知多少倍，为何就总是奈何不了他？自己崇尚的『力量』所不能奈何的，也就只有天意了。

　　凭什麽？凭什麽天意会在他那边？

　　季连部落的野蛮人，能给神祇们比商国还要像样的祭典或供品吗？

　　就因为鬻熊是火神祝融的後裔？可我也是玄鸟所生的契的後裔啊！

　　难不成鬻熊其实根本是个男巫，有通天彻地之能？

　　和平的来临，将使得鬻熊有足够的时间规划丶建设那个部族。以他的才干，等到几年过後，西土周国那边的问题解决了，再想拿下他们，就不可能会有这麽容易了。

　　既然无法消灭，那就得争取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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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朝小百科》

　　注1 陨铁：陨石坠落後所残存的碎渣，有时会含有大量的铁矿成分。在铜器时代偶尔也可以找到铁的金属制品，所用的铁就大多是陨铁。因为当时还不会有计画的开采铁矿，大量生产铁制品，所以还不能算是进入铁器时代。

　　注2 昆吾剑：这种像水晶一样透明，还可以轻松切石头的剑，确实夸张得玄幻，但却不是我编的。这传说出自《云笈七签》，一本北宋时代的道教书，不是玄幻小说，顶多就是有点儿仙侠倾向。它说那剑：「光明洞照如水精状，割玉如泥。」其中『水精』，就是水晶。还传说在周穆王时，西戎献给周王这把剑。但这把剑并非在西戎铸造，而是在昆吾铸成之後，某人把它失落了在西戎……

作者有话说

　　
商代的铜斧，刃的部位用的是陨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