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女首辅》欧阳肖邦

13、第十三章

　　来者正是那日在乡试考场外欺负人的纨绔子弟盛煜的亲爹，辽王府的长使盛大人。

　　盛大人虽不喜世子此时一身酒气，左拥右抱的模样，但世子到底是自己的主子，自己私下里贪污受贿，兼并土地，还要靠辽王父子二人背锅呢。

　　世子见盛大人已经进了门，忙冲着那几个烟花女子摆了摆手，那几个女子平日里便是训练有素，懂得审时视度，世子的一个动作，她们便全明白了，忙退了下去。

　　徐言与沈倾在暗处，只要不发出什么怪异的声响来，明面里的人是不会发现他们的，故而沈倾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警告徐言千万不要拖了他的后腿。

　　徐言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不敢乱动，这会四下里寂静的很，世子身上的酒气愈发显得浓郁。

　　“世子……，张镇的事……”盛大人见四下里安静的紧，便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句。

　　“嗯？”怎知世子一听“张镇”二字，面上突然就变了色。

　　这一幕刚好被躲在暗处的沈倾捕捉到，到底是锦衣卫中人，断然是有这识人辩色的本事，就这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沈倾心下里已验证了自己之前的全部猜想，张居正祖父的死，与世子脱不了干系。

　　盛大人见世子面上变了颜色，忙赔笑道：“哦……张镇只是喝多了，不胜酒力，本就不能喝酒，没有那海量，硬要与世子爷喝酒，那能怪得了谁？”

　　“嗯？”世子语气中稍稍透出了些许满意之情，但仍未达到百分之百的满意。

　　盛大人审时夺势：“啊呸，是老臣不会说话，瞧老臣这张臭嘴，是张镇自己因为孙儿中了解元，硬要喝酒，跟世子爷有什么关系，还请世子爷治老臣的罪。”

　　盛大人真是惯会奉承，只见他说罢这话，便啪啪地开始扇自己的耳光。

　　“嗯。”世子爷的语气终于满意了。

　　徐言听到这里，心中愤恨不已，她狠狠握了握拳，却刚好是抵在沈倾胸前的那只手。

　　沈倾一把握住她手，徐言被惊的心头一悸。

　　徐言抬首盯着他看，沈倾摇了摇头。

　　盛大人话说到这个份上，辽王世子跑不了干系了。

　　世子拿起桌上的酒壶，一边仰着头往嘴里灌，一边冷笑着：“那张家人，现在怎么样了？他们家的那个神童，我自幼看着就烦，你左右机灵着点，最好不要让他再在我面前蹦跶了。”

　　盛大人躬身，恭谨奉承地回道：“张家人心中怨着呢，不过他们家就两个举人，唯一当官的已经去了，自是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那张居正，这次春闱要守孝，明年会试怕是废了，这一朝又要等上三年，这三年之后，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呢……世子爷请放心吧。”

　　徐言听着这话，被气的怒目圆睁，握着拳的手，指甲都要嵌到肉中去了。

　　世子眯着朦胧的醉眼，伸手搭在盛大人的肩膀上，示意要他扶着自己起身。

　　盛大人忙奉承上前，将已经醉成烂泥的世子扶了起来。

　　世子轻轻拍了拍盛大人的肩膀，满意地笑道：“姜还是老的辣！走，回府！”

　　*

　　徐沈二人从青楼中出来，徐言便气哄哄地在前面走着，可沈倾发现她走的方向不对，这分明是去张府的路啊。

　　“徐言，你等等，这样大半夜的去叨扰人家，你觉得妥当吗？”沈倾箭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徐言的胳膊。

　　徐言甩开他，面上怒气难掩：“刚刚那辽王世子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张兄之前与我说过，那世子看他早就不顺眼了，可没想到，辽王世子居然使出这等卑鄙下作的手段，逼迫张大人同他喝酒，张大人年岁大了，肯定是不胜酒力，世子就这么硬生生地把人给灌死了，这事难道就这么完了？”

　　沈倾竭力摁住她的手腕，好言相劝道：“不管怎样，他是世子，是皇族，我们无权无势，就算你现在去了张家又能怎样？只会徒增张家人的烦恼。你以为张家人心里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徐言到底还是不懂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她未经世事，年轻气盛：“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沈倾见她态度稍稍有些缓和，便语重心长道：“徐言，在你一心埋头苦读圣贤书，或是醉心于你那些发明创造的时候，你可有想过，你读书，入仕，做官是为了什么？”

　　徐言抬首，看着他的眼，呆立了片刻……

　　这个问题问的好尖锐，徐言啊徐言，从你穿到这个世界来，便被当男孩养着，母亲整日里在你耳边叨念着，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将来总有一天要挺起身板，堂堂正正地走进徐家大门。

　　这便是一直以来你读书的目的。

　　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些四书五经才难不倒你，可你有没有真正想过，除了为了替母亲争口气，你难道就没有其他的理想抱负了吗？

　　沈倾见她不说话，继而又教育了起来：“徐言，如今朝中奸佞当道，土地兼并之风盛行，从弘治末年开始，因为土地兼并所引发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直至今日，就从未停过。太上皇在位之时，咱们大明与佛朗机人做生意，曾从新大陆引进了耐旱的新物种，这使得西北东北的土地得以开垦，仕与农之间的矛盾得以暂时性的缓解。但你可知这土地兼并的大头，仍是像辽王他们这样的皇亲国戚。”

　　徐言沉思了片刻：“辽王父子在湖广大肆兼并土地，鱼肉百姓，想要抓住他们作恶的把柄，其实并不难。”

　　沈倾微微一笑：“你的脑筋终于转过来弯了，你以为张居正，想不到这一点吗？”

　　徐言深深叹了口气：“但经此一事，张兄明年开春便无法参加会试，再便是要等上三年，我倒不是担心张兄三年之后考不上，张兄心志坚定，且才学更胜与我，只要他去参考，我相信他必定能够高中。如今我更担心的是这三年之内，世子会再对他下手，毕竟三年的时间，变数太多了。”

　　沈倾嘴角轻拂，当下里便心生一计：“你若是想帮他，我倒是知道这事你去求何人，最是合适不过。”

　　徐言眼中一亮：“哦？表哥有何高见？我倒是愿闻其详。”

　　沈倾坦言：“为今之计，唯有走你祖父这一条路了。”

　　徐言忙摇了摇头道：“可……我连祖父的面都没见过，你怎能那么肯定，我一定会讨得祖父欢心呢？这……我不擅长这种人情世故的。”

　　沈倾知道徐言这是不自信，便故意拿话激她：“徐言啊徐言，这些年张居正如此照拂于你，没想到你是这种忘恩负义之人。”

　　徐言忙摆手：“我怎会！只是我真的不知……”

　　沈倾故意打断她的话：“徐言，无论是出于朋友之义，还是其他，你都不应该再找借口，明明你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的事情，为何要这般推三阻四？”

　　徐言涨红了脸：“我……”

　　沈倾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要她进徐家大门，与徐阶亲近，无论是对她的学业也好，仕途也罢，都是一本万利之事，这笔买卖，徐言稳赚不赔。

　　而对于徐家也好，沈家也罢，他们唯一想要扳倒的敌人，就是严嵩父子。无论是徐言也好，张居正也罢，这些初出茅庐，半只脚刚刚踏入仕途，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将来会是一把锋利的剑，徐阶想要扳倒严嵩，恰恰需要的是他们这些后生的支持。

　　当今圣上虽因为杨慎之事，不喜拜师徒，但如若真进的了翰林院，毕竟是师徒一场，这种情谊由来已久，哪是能说断就断的……

　　徐言下决心并不犹豫，但心中确实有些打怵：“好，为了张兄这三年的安全，我会尽力去讨好祖父的，可我生性愚笨，不善交际，我这样子，真的能行吗？”

　　沈倾低头浅笑了下：“徐言，做你自己就好，你乡试考场上做的文章，你祖父早已看过了，什么心学不心学的，我一个武人不懂，但你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如今这社会风气的反抗，他们读书人可是一眼就能瞧的出来的。他们批阅卷子的时候我可是在场的，那个湖广巡抚顾璘说你什么？海涵地负，大放阙词。我虽不懂这其中的意思，但他们为了该给你什么样的名次，可是私下里争论了许久，你祖父，欣赏的就是你这一点，敢写，大放阙词。”

　　徐言听了这话，双拳紧握，回首朝张府的方向望了去，心中默念着：张兄，对不起，我现在没有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你，却束手无策，他日待我到了京城，见了祖父，一定会想办法替你出了这口气的，张大人不会就这么白白含冤而死，如果你信的过我，就在荆州等我的好消息，咱们三年之后，京城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