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何处》深蓝之下

7、大哥

　　虽然睡的晚，但杜岗一大早就醒了，眼圈上淡淡的青影丝毫掩饰不住杜岗的兴奋，反倒衬得一双眼睛贼亮。云京一睁眼就看见这双明晃晃的眼睛盯着她，吓了一大跳，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哥哥你一晚上没睡吗？”
　　“睡了一会儿就睡不着了。”

　　云京无奈的笑笑，眼见杜岗这么期待，虽说离他们和朱六约定的时间还早，但两人还是去了那家茶馆等着了。

　　朱六没让他们多等，也是提前到了。
　　“嘿，我就知道两位小官人心急，某也不绕圈子了，跟某走吧，你们的大哥找到了。”

　　杜岗一声欢呼，急不可待的跟在了朱六的屁股后头。云京拉了一下没拉住，只好也趋步跟上，边走边问：“六哥这是带我们去哪里？为何大哥不跟你一块儿过来？”

　　朱六停住脚步，又是嘿嘿一笑：“怎么，怕我把你们卖了？”
　　“不敢怀疑六哥，只是忍不住问问，心里有底。”
　　杜岗听见云京发问，才后知后觉的怕了起来，客栈老板的话在脑中响起：“两位小郎君生的好看，当心被人拍了花子。”

　　朱六看见杜岗表情，“我说你们真是亲兄弟，你大哥不相信你来了京都找他，不过来我有什么办法？”又拍拍胸脯保证道：“不是某自夸，我朱六吃饭全凭本事，杀人越货从来不做。”
　　“那坑蒙拐骗是不是就做过？”杜岗小声嘟囔。
　　云京这时反而定下心来，他们两个毫无背景的小人，真要拐骗他们办法多的是。于是向朱六拱拱手：“劳烦六哥前头带路。”

　　朱六见她干脆，便也不多说话，一马当先的走在了前头，行过两条大街，来到一条小巷入口：“这是三里巷，顾名思义，里面深的很呐，两位小官人敢不敢跟某走？”
　　杜岗看了看幽深的小巷，又看了看云京，拿不定主意。
　　云京捏了捏杜岗的手让他定心，自己却也有些犹豫。

　　“嘿，小官人真真谨慎，也罢也罢，你们在这里等着，某去叫你们大哥出来。银子不好挣啊。”

　　也就两盏茶的功夫，杜岗却像等了很久很久，他额头冒出细细的汗水，口里也不住的咽着唾沫，眼睛盯着巷子口，不敢挪开。
　　“我大哥真在里面？”
　　云京这时心里已确定了八九分，这里是大街，天子脚下，也没几个敢当街掳人。她点了点头。

　　朱六先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身后一人离他一臂的距离，慢慢的现出了身影。他逆着光，云京先是看见他高大的身材，而后才是他的脸。杜峰相对于杜岗五官更深邃，眸子里透出琥珀的色彩。云京还没来得及细看，杜岗已经扑了过去，抱着杜峰呜呜的哭了起来。
　　“大哥，大哥，终于找到你了……”

　　杜峰显然更吃惊，他没想到杜岗真的到了京都找他，看着杜岗哭的伤心，也渐渐湿了眼眶。但他转眼就想到弟弟千里迢迢到京都，家中肯定出了大变故，不由得心里一沉。一只手拍着弟弟的后背帮他顺气，这时杜岗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递给朱六一个钱袋说道：
　　“真是对不住，先前还不相信弟弟来到京都，请六郎到家中小坐，喝杯茶再走。”
　　朱六颠颠钱袋，很是满意，“不用客气，你们兄弟相聚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某就不打扰了，以后有事可到银昌大街高盛茶楼找我，告辞。”说着又朝云京拱了拱手，便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杜峰这时才注意到云京：“这位小官人是……”
　　杜岗边抽泣边说道：“大哥，呃……这是……呃，云京，多亏了他，要不我早死……呃，死了。”
　　杜峰深邃的眼眸更加深沉：“云京小兄弟，二弟，跟大哥回去，我们慢慢说。”

　　杜峰将他们带到自己住的地方，这是一座两进的小院，门口一颗大枣树正开着花。云京不由得吃惊，刚才来的路上她就在仔细观察，这边显然不是小商小贩住的地方。大多院落虽然小，但都十分整齐干净，新春的对联还没撕去，从内容上看有些写的颇为不俗，这应该都是些读书人或者小官员住的，间或有些大的院落说不得还住着五六品的大人。杜峰一个手艺人怎么会住这里？

　　杜峰将他们引进堂屋，虽然心里着急但还是不忘先给两人倒了茶水，又拿了些点心过来。看着杜岗吃进肚子才问道：“家中出了何事，大爷可还安好？”

　　杜岗听见杜峰问话，眼泪又流了出来，可能是刚才已经哭的差不多了，将心中委屈和惶恐发泄了出来，所以他现下虽然哭着，但回话总算是流利了。
　　“大爷过世啦……”
　　“什么！”杜峰惊的站了起来，他本以为是继母不容二弟，所以二弟才会到京都找他，没想到却是连大爷都过世了。“怎么会？大爷身体一向强健，怎会突然过世？”
　　“也不是突然，去年大哥走后不久，大爷就生病了，一直不见好，大哥你又失去音讯，连过年都没回来，大爷心里着急，就病的越重了。元旦之后就已经下不了床，后头就一直昏睡。总盼着大哥回来，大哥你怎么连封信都不往家里寄啊。”

　　杜峰听到这里，原本皱起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我一直有往家中带信，上个月才刚托人带出一封，本想…二弟你们竟是一封都没收到吗？她呢？她又在作甚？大爷尸骨未寒，她竟然把你赶出来了，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她虽恶，但也不敢如此胆大，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说到最后，杜峰已是喃喃细语，倒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云京此时也从兄弟二人对话中听出些蹊跷来，她想起当时她和杜岗讨要财物时那妇人的模样，像是迫不及待的要赶杜岗离开，居然都没怎么骂他们，他们本来去时做好了空手而归并挨顿大骂的准备，只是想给那人添点堵而已，并不奢望真能讨到什么。想到这些云京就想开口，又觉得这是他们家务事不好插嘴，正犹豫间，就听得杜峰说道：
　　“云京小兄弟是不是有什么话说？说起来还没感谢小兄弟的救命之恩，真是失礼，还请小兄弟见谅。”
　　“大哥不用客气，我和杜岗同命相怜，一见如故。这一路也是我们彼此照应才能平安到达京都，说什么谢不谢的。”
　　“小兄弟高义，我的弟弟我了解，从小胆子就小，也没出过远门，说什么彼此照应，肯定都是小兄弟在照顾他，小兄弟先受我一拜。”
　　说着杜峰就要对云京行大礼。云京连忙托住杜峰，连说不敢不敢。
　　“大哥如此大礼，小弟怎受得起？以后我还有很多地方要麻烦大哥呢。”云京可不敢让杜峰把礼还了，这么好的地方，她说什么也得赖在这里。“大哥若不嫌弃我愚笨，我还有些疑问要对大哥说。”
　　“小兄弟请讲。”

　　于是云京就把怎么碰见杜岗，杜岗怎么被诬赖成肺痨，他们去讨要衣物钱财又有哪些蹊跷的地方都说了出来。云京本就口才了得，说这些肯定比杜岗说的要有条理和详细，既将疑点都摆了出来，又不动声色的说出了自己的救命之恩。
　　“事有蹊跷，大哥还需进一步查证。”

　　杜峰越听越心惊，他现下不仅是怀疑继母急着赶走杜岗的动机，连大爷的死因，他也怀疑上了。这确实是需要进一步求证，呆在京都恐怕是不能知道什么了，还得回老家一趟，但这边的事情才刚有头绪，离开之后又怕线索断掉，该怎样调和，杜峰陷入沉思。

　　云京和杜岗来时就比较心急，没吃早饭，找到杜峰之后虽吃了几块点心，却也不抵饿。眼看杜峰皱着眉，手指无意敲着桌面，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云京也就不好打扰，只能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日头老高了，云京想着要不要咳嗽一声提醒一下，杜岗的肚子终于忍不住抗议的叫了一声。杜岗也早就饿了，只是他沉浸在悲伤中还不自知。这声肚子叫就像个信号一样，惹的云京的肚子也咕咕咕的叫了起来，终于将杜峰惊醒。

　　“啊，你们都饿了吧，今天家里没准备吃食，我们出去吃。这附近有家酒楼不错，也当是感谢云京，为你们接风洗尘。”

　　这顿饭吃的虽然丰富，但大家都心思沉重，草草吃完便又都回到了小院里。
　　“二弟，云京先休息一下，你们的行李在哪里，大哥帮你们拿回来。云京，你以后就在这里住下，莫客气，等你找到自己的大哥我们再做打算。

　　云京喜出望外，没想到杜峰看起来心思深沉，却是这么通透。肯定是不能让她住外面的，杜岗第一个就不会答应，虽然杜岗只顾着伤心完全没提要留云京一起住的事。只是她以为以杜峰谨慎的个性，自己还得稍微提醒一下，再卖卖惨呢。

　　云京包里秘密太多，不敢叫杜峰帮他拿行李，只说不累，要和杜峰一起去。杜岗听见也要一起，两人一顿劝说，杜岗才同意留在家里看家。

　　这路上一来一回，杜峰不着痕迹的将云京的来路问了一番，云京早有准备，对答如流，到最后两人说无可说，都沉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