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何处》深蓝之下

10、摆摊

　　秋日渐进，门外的大枣树硕果累累，一群小孩在枣树上爬上爬下，将低处的枣子都打了个干净，还是觉得没吃过瘾，眼巴巴的瞅着树冠上。

　　“峰哥哥怎么还没回来，京哥哥你知道吗？”说话的是同住一条巷子的张家二郎，八九岁的年龄正是淘气的时候。云京照样还是做男子装扮，虽然她已经决定向杜家两兄弟坦白女子身份，不过对外还是当男人的好。

　　“快了，中秋的时候总会赶回来的。”云京前几天刚收到杜岗寄的信，说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中秋即将返家。纸上寥寥几句，一点不像他的风格，不知道是找谁代写的书信，字迹虽说不太工整，倒苍劲有力有些风骨。

　　'“我好想他啊。”小孩发出一声感叹，引得旁边的几个老妇哈哈大笑。这个巷子幽深，又是条死路，巷子里住的人都很熟悉，这棵大枣树便成了邻里的一个据点。特别是些上了年纪的妇人，没有不能抛头露面的忌讳，最喜欢围坐在这里，东家长西家短的随便聊斋。
　　“小二郎可知何为想念，是想杜家大郎还是想他能上树给你摘枣？”

　　云京也跟着笑起来，从食盒里端出几碗红亮亮的糖水来，分给几位妇人并张二郎：“尝尝，新做的糖水可还入口？”
　　“好喝，比我娘做的好喝，我娘做的枣汤没这么香。”张二郎被人笑话眼看就要发脾气，一碗甜水便喝的他眉开眼笑。

　　“小官人的手艺确实不错，这里面还有桂花、橙皮吧，还有什么老婆子就喝不出来了。”
　　“还有些许芝麻和梨水。”
　　“小官人天天捣鼓这些事是准备开店？”
　　“开店没那么多本钱，准备先摆个摊支上。不知是否可行。”

　　“大家既是邻居，老妪便倚老卖老的提提意见。”一个白发妇人理了理衣裳说道，“按说小官人的手艺是肯定没问题的，只是眼见天气转凉，冬天大家都不爱出门，那些个汉子们在外想喝点热的除了茶便是羊汤了。糖水嘛，还是女人爱喝些。不知小官人做羊汤的手艺如何？”

　　这可是有点难为云京了，她做的这些香饮都是从天香楼有的，看的多了，喝的多了，有了心思多琢磨琢磨自然也就会了。但是羊汤天香楼可很少做，想想小姐们一身羊膻被恩客压在身下……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那老妪见云京沉默，又安慰她：“一点愚见，不用放在心上，要想做就赶紧趁着秋高气爽天还好把摊子先摆上吧，不用去远了，巷口就行，巷口那条大道人也多。大家邻里还能帮衬帮衬，在外摆摊不容易啊，这东西两城，每条街都是有主的。摆远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的来哟。”

　　老妪的最后两句话颇有些危言耸听，但云京毫不怀疑，她家大郎在京都府台做典书，这些阴暗事肯定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云京打消了去相国寺附近摆摊的念头，第二天就支了一个摊子在巷口，不过是两张桌子，几把板凳而已，倒省了钱，原本打算去相国寺摆摊需要推车的。

　　摆摊前，云京还特意找了朱六一趟，向他打听三里巷附近的地头蛇是谁，准备孝敬的保护费。朱六哈哈一笑：“小兄弟真是上道，这就不用担心了，那是我某兄弟，某去打声招呼，几时开张，某也去捧个场。”

　　朱六颇讲信用，等云京开张的时候真就带了几个人过来，皆做黑衣长衫打扮。其中一人，朱六特别介绍道：“这是胡东，以后有事找他。”又对胡东说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小兄弟，你可得多担待点。”

　　胡东向云京抱了抱拳，坐下来：“我倒是不爱喝这些个甜甜的东西，不过既然你是朱六的兄弟，我少不得要照看照看，把你拿手的香饮都上一碗过来给我们兄弟尝尝。”

　　云京看着胡东身材魁梧，面相有些凶悍，但细看还是端正，说话做派又十分豪爽，虽不知朱六是否对他说了自己的身份，心中倒也不算忐忑。麻溜的给每个人都上理一碗梨水：“秋天干燥，容易上火，这是秋梨膏，最是去火润肺，里面有葛根、藕节、贝母等。说起来这方子原本就是从京都传出来的，说是连官家都爱喝，我从南方来，这便是班门弄斧了。哥哥们可还觉得润口。”

　　“小兄弟手艺不错。”
　　“爽口。”
　　“好。”
　　胡东开口赞扬，底下一群人自然是附和。他们也没多坐，喝完两碗便走。胡东要掏钱，云京自然是不收，胡东也不多客气，仍是向云京抱了抱拳便头也不回的离开。朱六倒是走了老远还转过头来朝云京挤眉弄眼，云京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好端着脸笑。

　　朱六勾着胡东的肩膀，浑身没骨头似的挂在胡东身上：“那个小娘子怎样？”
　　“太瘦。”
　　“年龄还小嘛，长大点就什么都有了。不是我自夸啊，我的眼光哥哥你相信不，看她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个美人。”
　　“哪里像美人？”
　　“嘿，除了身量，哪里都像，那皮肤肯定是抹了什么东西，她们扬州的小娘子个个都水灵。”
　　“夸的那么好，怎么不自己留着。”
　　“降不住啊，那小娘子厉害着呢，有主意，有胆量，敢一个人跑京都来，还骗我是淮阴人，不知道我听口音一听一个准吗？嗯，做事也上道，知道拜山头。这么说起来，哥哥你得抓紧了，谁晓得以后造化呢。”
　　“我看，你别包打听了，脸上贴颗痣保媒去吧。”
　　“去去去，除了你，我对别人才不这么上心呢。哥哥，唉，哥哥，难道你好那口？”
　　“哪口？”
　　朱六将挂在胡东身上的手拿了下来，眼睛瞟了瞟左边，胡东顺着朱六的目光看去，原来他们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花粉巷，左手正是一家小倌馆。胡东一脚作势要朝朱六踢去，朱六赶紧跑了，边跑还不忘唠叨：“哥哥我说的，你上心点。”

　　怨不得朱六爱给胡东做媒，胡东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他们是邻居从小一块儿长大。胡东打架时，朱六在一旁助威，朱六偷鸡摸狗时，胡东在一旁望风，好的穿一条裤子，就差用一个娘子。如今朱六的孩子已经会打酱油，胡东依然没有成亲的意思。每次胡东的老娘见着朱六，都牵着朱六的手絮叨不停，主要意思就是羡慕朱六的孩子打酱油了。至于胡东自己，他娘可不敢说他，胡东一个眼神过去，他娘就住嘴了。因此朱六承受的是双份唠叨，唠叨的朱六心烦不已，只把解决胡东的终身大事当做自己的奋斗目标，以此早日逃脱胡东老娘的魔音入耳。

　　云京的香饮摊子开了几日，生意不冷不热，几张凳子总能坐上几人，却总也坐不满。胡东又带着手下来过一次，喝完就走，随手甩了几个铜板，倒不让云京亏本。因着他的关系，云京的小摊没有地痞来捣乱，除了没赚着多少钱，但也不亏，日子过得还算顺利。

　　眼看着就是中秋，杜峰和杜岗两兄弟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