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逆水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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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转身狂奔离去，戚少商随之紧跟而去，诸葛正我便用眼神示意铁手不用追随，由得那二人去。
最终官家悻悻离去，而神候府又多了一位房客。诸葛正我觉得自己脑壳甚疼。
顾惜朝摔门而出后，天空上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乌云泼下了倾盆大雨。密集的雨水组成了天地之间的雨幕。
戚少商寻到顾惜朝的时候，顾惜朝整个人躺在泥泞的路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戚少商上前将顾惜朝拉扯起来的时候，顾惜朝并不反抗。
即便在一落败的土庙里，呆愣着倚靠木栏坐着的顾惜朝亦木木地由着戚少商扯下外衫摊开在火堆旁烘烤，全程不发一言没有一个动作。
看着这样的顾惜朝，同样围坐在火堆旁的戚少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雨看来还得下好一阵子。”
戚少商望着庙门外的感慨一句。
“他离开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下了三天三夜的雨。”
戚少商并没有想到顾惜朝会给予自己回应。
顾惜朝身子前倾，拿起一旁充当后备柴火的树枝挑了一下火堆里的柴木，好让火更大一点，“他身体并不好，所以家中经常熬煮药方，他笑言是久病成医所以也可以自己给自己开方子。”
戚少商并不搭话，他知道此时的顾惜朝并不需要交心者，自然也不需要自己回应。
“每当我惹母亲生气，我总会跑到他身后，因为我知道母亲是不会在他面前说出任何一句语气重的话。”
“或许从这些日常看来，是我母亲一直在迁就着父亲。但在往后的日子里，我细想那些过往，其实那也未尝不是父亲对她的迁就和退让。”
“即便母亲是私下责罚我，父亲也是知道的。但是他从不出手干预。他只会做些小事情来让我高兴。他总是说，母亲只是性子使然，且让我尽可能地体谅。倘若体谅不了，那也别勉强自己。”
“那杜鹃醉鱼，是父亲教我做的第一道菜。”
杜鹃醉鱼，是顾惜朝在旗亭酒肆为戚少商端上的一道菜，出自顾惜朝之手。而那菜谱的出现，是因为年少之时，孩童听自己的父亲讲述各地的趣闻异事。有一个地方在每年的五月间，湖岸边满是怒放的杜鹃花。花开谢了以后，花瓣落入湖中。湖中独有的重唇鱼会纷纷前来吃花瓣，由于杜鹃花里含有微量的神经毒素，鱼吃多了就会中毒，轻飘飘的浮在水面上，当地人便笑称其为杜鹃醉鱼。觉得着实有趣的童儿执着于那是一道菜，为此，他的父亲便别出心裁地用甜米酒和鱼做出了这道名叫杜鹃醉鱼的菜。
“那神哭小斧，其实其原型打从一开始只是一个孩子的木雕玩具而已，只不过是厌恶了投壶游戏的我对他所说的一句戏言而已。”
彼时夕阳下，对投壶这一游戏感到厌倦的童儿跑到自己父亲面前，说着自己的奇思妙想。拿着刻刀雕刻木像的素衣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听着那孩子指手画脚叙说自己那天马横空的奇思妙想。而第二日，睡眼惺忪的童儿在自己的枕边便发现一小斧头形状的木雕。
“我孩儿时期，亦是无忧无虑过。即便我是不想念书不想描字，即便母亲不允，但在母亲不知道的时候，他会戴上覆盖薄纱的斗笠带着我外出。”
“预计你不会想到，他这么一个人也会笨拙地爬墙就为了摘取那墙头上的一枝杏花。”
路过一偏远小院，一枝杏花探出院墙。因院门紧闭，为了满足自己的小愿望，父亲踩着墙角的泥土和木架子努力踮起脚尖摘下那枝杏花。而走之前，父亲还用巾帕包裹了铜钱扔进院子里。父亲笑言，开花结果，这一枝春日的花也不例外，自然会结果回报这户人家的悉心照料，如今既被取走，那自然得付些报酬。
“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便是春天，他会带着我错过人流去那些人迹罕至的山里踏青。我会坐在他肩膀上，伸手去采摘那些开得最美的花，回到家中簪在母亲的发髻上。”
而他离开后，细雨绵绵的春日只会让人感觉得到烦闷。
“母亲说，她想保护父亲。即便她弱小，但她也有自己能力能够做到的事。她不想父亲因为她而为难，她也不愿父亲因她而遭人责怪。她是折了翼的笼中鸟，早就不会飞，可父亲不一样。”
顾惜朝伸手捂脸，嘴角上扬，可那笑声恍如悲鸣。
“她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自责，她不是一个好母亲，我在她心里始终不是首位。可即便是她自己，在她心里亦是居于末位。将我留在她身边便是她最大的私心，她这余生也因此而遭受折磨。”
“我心中又何尝不怨恨过她？直到我遇到晚晴，我才发现我原来也是跟她一样的人。一样爱得卑微，爱得患得患失。”
“你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戚少商终究是开口了。
“我和她又哪里不一样了？”
“你从未低下头颅。”
顾惜朝，预计你自己也没有发现，你自傲于自己的一身才华，即便处处遭受打压，你亦从不认为己身如人。
“你一开始是想放过我的吧。”戚少商将话题一转，他仔细回想起那些过往，那封求救的书信，二人共处之时的言语情景，回过头来细细推敲一番，戚少商也对已经认定的事实产生怀疑。倘若真的想杀自己，正如那人所说的，他有很多机会，但是总在最后一步，顾惜朝失了手。
顾惜朝并没有回答。
“我戚少商不是什么聪明的人，比不过你们这些人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戚少商折断手中的枯枝，“逼死那些兄弟的不仅仅是你还有我。而最终的罪魁祸首，我还是晓得的。”将枯枝扔进火堆中，戚少商再度开口，“我不会杀你，你也并不在意我原谅你与否。不是吗？”
“你这人…”顾惜朝嗤笑一声。
一瞬间，这破庙只余下枯枝燃烧的声音，还有庙外雨水落下的声音。
诸葛正我备上了茶水，叩响了门扉。
“门没关，进来吧。”
诸葛正我闻言伸手一推，果然，门只是虚掩而已。而诸葛正我也没觉得自己会有那么大的面子让这位留门。
“坐吧。”手持书卷的他将书往桌案轻轻一放。
诸葛正我也不推脱，放下茶具便开始烹煮茶水。
待那人接过茶水，诸葛正我便将傅宗书谋逆一案娓娓道来。
“那孩子…”
诸葛正我耳朵立刻支愣起来。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昔日的我与其母亲相遇时极其狼狈，可以说是一个废人。”提及昔日之事，傅钰书亦甚是坦白，“我身无长物，话也说不清，甚至比不过学步孩童。我能痊愈，多亏其一番照顾。”
就是照顾到孩子都有了，这点就未免…
诸葛正我在心底里免不了嘀咕几声，也算是明白知晓那位官家知道此事为何大为动怒。
“待我清醒过来，江山已被托付，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出现以免横生事端。”
“官家他…”
“并非他一人之事。”傅钰书摇了摇头，“事关国体。”
诸葛正我不语。朝上党派之争，从不停止。今上又是个闲散王爷，又怎会知晓如何为皇。
“何况那个时候，那个孩子已经出生，我该做的是一位寻常百姓家的父亲，还有，她的丈夫。”傅钰书话语一顿，“只是，怎样当一个好的丈夫，我似乎并无天赋。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对她和她们，我着实算不上于心无愧。”
诸葛正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一直以为她并不知晓我的过往，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可以让她宽心。没想到，她原来一直都不安。而我一直都不知道她为何不安。直到我开始在这世间游荡，我才隐约明白她昔日要我离去之意。她心中存在误解，一直以为他不会放过我。”
诸葛正我甚是唏嘘地长叹一口气，谁能想到昔日掌权之人能如此决绝地放弃过往的荣华富贵去当一平凡小民。谁又想到手握这泼天富贵之人心中又当真敬重自己的兄长呢？这当真是一笔烂账啊!
“惜朝如今犯下大错，不得不罚。只是，这孩子走到如今这地步，我难逃其咎。我着实不能对其受罚无动于衷。”
“阁下…”诸葛正我面露不忍，倘若将顾惜朝身世告知天下，不仅仅国体和官家的颜面，尤其是顾惜朝的生母，其出身和其所为注定了她所要遭受的非议必定不堪入耳。
雨水慢慢停了，戚少商和顾惜朝在走回神候府的路上，被一队人马团团围住。
顾惜朝，官家想见你。
为首之人如此说道。
顾惜朝并没有反抗，戚少商要尾随，拦截之人亦不阻拦，客客气气地将二人带进宫。只是会面的殿中只有顾惜朝和官家一人而已。
顾惜朝踏进殿內，官家正在绘图。
“既然来了便过来看看。”
顾惜朝依言靠近，那人正绘制一幅江山图。
“你觉得我这画如何？”
顾惜朝此刻亦甚是心平气和地一一回答。
“你言语倒有几分皇兄的风范。”这位大宋如今的掌权者放下手中的画笔，“尽管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吾还是得说你母亲将你教导得不错。”
顾惜朝并不言语。
“让我来猜猜看，你那位母亲是如何评论吾。狼心狗肺之辈？”
“母亲，她不曾说过这等话语 。”
作者有话说第62章 逆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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