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逆水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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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如同梦中般，这官家遇刺一案被按下不表。官家气呼呼地回了宫，顾惜朝则与戚少商同被囚禁于神候府等待发落。
苏梦枕与属下默默地跟在那青衣男子身后，回了金风细雨楼。
这人，竟然会是那般金尊玉贵的人。
苏梦枕是真的十分意外。
“稍后，我会去见苏楼主。”
苏梦枕瞬间明了，他是在让自己知会父亲。他允许父亲知晓他的来处。
苏遮幕亦有几分意外他的身份，可苏梦枕言明此乃今上金口玉言所承认。
被囚于神侯府的戚少商和顾惜朝二人待遇迥然不同。戚少商谋逆之罪名乃诬陷已觅得证据，反倒是顾惜朝意图谋反虽眼见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这物品用度，顾惜朝所用的皆是上品，无一不是神侯府用心准备，惶恐怠慢了他。反倒是戚少商，用度无增无减，只是较之顾惜朝多了在神候府上随意行走的自由。
戚少商自己提出想和顾惜朝会面，铁手还是在得到诸葛神侯的应允后方和戚少商来见顾惜朝。
“你来做什么？”顾惜朝并不想见到戚少商。
“只是想和昔日的知音说两句话。”戚少商径直入座，而铁手则关上了门，守在外面。
“昔日的知音？”顾惜朝嗤笑一声，“连云寨有多少人因我而死，戚少商你不会忘了吧？我手上沾染的血足以让戚少商你不止想杀我一次。”
“确实，我想杀掉你，给死去的弟兄们偿命。可亦如同他所说的话，你只是一把刀。杀你不能解决问题也不能洗刷仇恨。”
“你曾经见过他。”顾惜朝是肯定的语气，“是矣。否则单凭你怎会瞬间找到破局之法。”
“他曾询问我，打动我的七略所写的是什么。”戚少商将话题一转。
“那他后来又说什么了？”顾惜朝话里带着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那一丝紧张。
“不失为一良材。”
顾惜朝露出一个极其苦涩的笑容。
戚少商，我跟你不一样。
考取功名，居于庙堂，我母亲一直对我耳提面命，她说，那才是我的命。
我母亲守着我，念着他，终此一生就盼着我能光明正大的登上庙堂。
我母亲是用白绫自我了断，在我革除功名的第二日。而在这之前，她特意准备了跟那日我们和父亲最后一次用的一模一样的膳食。
她说她等不到了，但是我还可以等。
她要我发誓，除非我入仕以身报国，否则此生不得寻我父亲。
我不知道父亲是何人，不明白为何母亲对外人言父亲久病在身，为何母亲害怕他人见到父亲，不明白父亲为何不能展露真容在人前。
我从来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不是吗？
戚少商，我不止一次想过，为何父亲教予我的学识偏偏是被你认同？为何能让我引为知音的你偏偏是我注定要杀的人？
我做错了，但是我不后悔。
若这一切重来，戚少商，我还是会选这一条路。
离开顾惜朝房间的戚少商回想着顾惜朝的话语，神思恍惚，站立在屋外的铁手见况开口，“谈完了？”
戚少商深吸一口气，“我的心中还有疑问。”
“我想，你的这些疑问应该只有世叔可以解答。”开腔的是被剑童推着轮椅路过的无情。
戚少商离开后，顾惜朝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低头望着手中的茶水出神。
我是因驾驽双飞翼不慎坠落被其所救。
我初见之时他双眼已以黑纱覆眼，未曾得见真容。
他一身学识着实让人惊叹。
他其实并非无心之人。
戚少商的话语便是如此清晰强硬地进驻顾惜朝的脑海之中，驱之不散。
拉开房门的诸葛正我一见来人，一声叹气，但还是移开身体，“都进来吧。”
门外的四大名捕和戚少商一起进了房间。
“那人确实是昔日病逝的先帝。”诸葛正我心知爱徒们和戚少商为何而来，直接道明那人身份，“先帝墓中只是衣冠冢。”
“世叔，为何那人容颜…”无情也是见到那人风采，虽说是官家兄长，但在不知情人眼中说是官家的子辈亦可。
“先帝闭棺那一天，天降惊雷，接连劈在那殿上。”诸葛正我想起了那夜东京上空密集而明亮的惊雷，诡异的是那大殿始终没有丝毫损毁。那一夜过后，天空万里无云，是极其好亦极其合适的时候。棺身刚被抬离大殿前往墓陵，空无一人的偏殿便无丝毫预兆地塌了。“而待抬入地宫后，有细心之人私下相谈，主事之人这才发现那棺中的先帝已不在。”
“不是他人带走？”冷血言简意赅。
“官家入殓的冕服叠放完好置于棺中，殉葬之物无一被带走。而不仅一人曾言，见一散发仅着单衣之人影在附近出现。”
“守夜之人便这般粗心大意吗？”追命着实怀疑。
“今上知晓后，秘而不宣，却一直私下遣人打探。”诸葛正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老夫亦曾打探过，却无丝毫所得。”
“听世叔所言，那位必是经历了不少。”
无情已陷入沉思。
“那顾惜朝母亲又怎么和那位扯上关系？”
追命倒是好奇这一点。
“顾惜朝功名被官家革除之事，我亦有所闻。我也去打听了一下。”诸葛正我小抿一口茶水，“尽管她母亲带着他隐姓埋名，但其昔日也是声色不逊色于李师师的人。对于孩子的父亲，她守口如瓶，只说是江湖游医，被大火毁了容颜亦惶恐吓到他人，故终日戴着面具示人，也没有人见过那男人的真容。后来他一去不复返。”
沉吟半刻，诸葛正我再度开腔，“如今看来，这之间的纠纷缘由也就他们方知晓。”
此时有门人前来禀告，有客来访，并奉上客人的信物。
见到信物，戚少商一眼便认出那是顾惜朝的佩剑。
踏进神侯府大门的客人取下黑纱斗笠，只是微微一抬手，撩起衣摆的诸葛正我便察觉到一股真气拖住自己手肘制止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在下，如今不过一白身而已。”
尽管如此，诸葛正我还是拱手作揖行了一个礼。
“我想，见见他。”
孤身前来的来者阐明来意。
顾惜朝见着被诸葛正我领进门的人，恍惚中似乎回到了年少之时，那个男人归家也是这般姿态。一眨眼，当年的稚儿已成人，而他一如往昔。
母亲并不知晓他身份？并不见得。
顾惜朝沉默不语，男子亦并不言语。亲手奉上茶水的诸葛正我也在思考着该如何是好之时，追命小跑着过来敲门面露难色地禀告，“那位来了。”
那位是哪位？
很快，众人便知道答案了。
身穿常服偷偷离宫的官家黑着脸推开门，内侍还有贴身护卫龙八紧张地追在他身后。
“你为什么不愿回宫？”来人并不在意顾惜朝的存在，气势汹汹的他在这一刻还是放下了身段，“你是在怪我吗？”
尚未得不到回答的他气上心头，一把将诸葛正我手中的茶具抢过砸碎在地，“你就因为她们母子二人便与臣弟生隙吗？像她这般如此身份低贱之人…”后续的话语因这股怒气未能继续说出口。
“可便是尔口中这等低贱之人，守在浑浑噩噩的吾身旁不离不弃一月有余。”青衣男子终究是开了口，“虽未上宗室名牒，可他终归得唤你一声叔父。”
“那是她心存他念，另有所求！否则她岂会让你我兄弟二人多年不得相见？！皇兄你莫要忘了，昔日你曾携一位嫂嫂去大相国寺游玩，彼时教坊随伴奏乐，汴京百姓群出观看，她也是局中人。她早已得知你身份，只是在你面前佯装未曾得见天颜。”
“可她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闻此言，上一刻还支着身上利刺的人气势溃败，但其依旧不退让，“那是兄长并没有给她机会，吾自然亦是不允。”
“大宋并不需要两位君王。”轻缓的话语犹如淙淙流水，“她打从一开始便知道我不会回头，她只是，将自己的这份情意放得太低，太过于在意于我而已。”思及记忆之中的那女子，他轻轻一声叹息。她自始自终，爱得过于卑微，可叹的是当初的自己看不懂，直至今日亦不明她为何非得如此。
我要你走，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回来。
我是不会让你把孩子带走，也不会让你和他道别。
还是，你想让我和他死在你面前？
你就当是成全我，好不好？
昔日转身离开的她是如此的决绝，自己只能选择放手。
辗转周转，自己亦曾对意图报恩之人言明昔日故人，但求能照拂其一二。如今看来，却是枉然。
“她极其聪慧，是个好学的学生。”思及过往，他心中却又是一番唏嘘感慨，“她并不逊色于这世间诸多男子，你不该因外因而看低她。她若不堪一提，那曾仰赖她而存活的我又该是何等的不堪呢？”
“皇兄!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向来高高在上的人此刻也像个小孩子般手足无措，“我只是，我只是气不过。我只是没有想到她是这么倔强那么要强。当初我是真的诚心想将这孩子接回宫中…”越说越急的他甚至合拢指尖对天发誓，“倘若我有半句谎言，必遭天打雷避，不得好死。”
“我知道，我明白。”
如今化名为傅钰书的他那温和的语气平缓了面前之人的焦虑之心。
“那我呢？我这算什么？”一直沉默的顾惜朝开口，他觉得这一切甚是可笑。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还有这位叔父，他们都将自己瞒在鼓中。
母亲说爱他，可她打从心底里，念的想的都只是父亲。由始至终，母亲她心中在意的只是父亲的骨血而已。她不能与父亲长厮守，所以他便是母亲唯一的寄托。
而高高在上的这位所谓的叔父，一念之间的喜与恶，只在于自己身份是其兄长的子嗣抑或是对其兄长意图不轨之人的子嗣而已。
作者有话说第61章 逆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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