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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不过是月色太美,让他也醉了 ...


  •   沈府家业虽然与昔日君家不相上下,但两家经营不同。君家做了皇商,专注南来北往的货运采办,自家名下的固业自然是有的,但并非主业。而沈家则经营各种商铺酒肆当铺书馆等,除了明面上的这些铺子外,还有田庄、地产等许多经年置办下的家业。无论是商铺还是田产,所涉的范围都不止是沣城而已,天南地北的富庶之地,竟然都有沈家的产业。
      当君璧开始着手查看账簿,才渐渐了解沈成为何如此忧愁。这样大的家业,若无人悉心经营打理,败落起来也快得很。唯一的嫡女顽劣成性,不愿擎业;庶子虽有野心却能力不济,管几家店铺尚可,再大的盘面便无力应对;庶女更是既无野心也无能力,安份守己,只待出嫁。
      其实就沈成的心思而言,他所求不过是在自己夫妇过身后,儿女不至于守着金山坐吃山空。早在君璧十四岁那年前来拜访沈家,才智见识令沈成大为赞赏起,沈成便已想好未来两家儿女结亲后,有君璧的加持,沈家家业至少能得以延续。因此后来君家败落,他愿意接纳君璧入主沈家,完全是出自真心。
      君璧本就于商道天份极高,在君家时自少年起便开始走南闯北,及至弱冠之龄就已经是君家名符其实的少主人了。因此在沈成的全力支持下,接手沈家家业于他而言,虽任重但并不为难,无非是事务繁杂,需多花些时间罢了,而这正是君璧现在所需要的。他不愿自己整日被已然无望的感情所困,有了足以让他消耗所有时间的事情可做,便立刻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进去。

      没过多久,沈家上下无论是外面商号的掌柜伙计,还是内宅里的仆役丫鬟,都见识到了曾经的君家少主人、如今的沈家掌家人、长房嫡女的正夫,着实是个手段了得的主事人。就连原本因为自己颇有资历而对年纪轻轻就执掌家业的君璧很是瞧不上的老掌柜们,也都渐渐服气了这个沉着有度、行事稳重的年轻人。
      虽然外面皆传沈家嫡小姐对这位名媒正娶的夫婿并不待见,反倒是常在府外别院流连忘返,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谁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为了自家安身立命,各人自是早早认准了住在沈府璧园里的那位,才是他们该上心的主儿。毕竟,从不理事的正主儿和大权在握的现管,还是后者对他们更有直接影响。

      或许是有得必有失,君璧这样安慰自己。几个月过去,他慢慢在掌事的过程中沉稳了心思,渐渐抹去了初入沈府时那些自怜自艾的低落情绪。
      如今的君璧,不似少年时的风芒毕露,亦不似落魄时的谨小慎微。他身上仿佛有一种隐而不发的光华,明亮却不耀目,温润柔和,熠熠生辉。
      不仅是在沣城,就连与沈家有生意往来的外埠,也都很是羡慕沈家娶进一位如此能干的掌家人。曾经因为沈钰不良名声而想要看沈家笑话的那些竞争对手,也只得感慨沈家实在是有福气,指望不了女儿,就娶来个女婿,不但家业无忧,反而更加兴旺。

      至于沈钰,自从有了君璧镇宅,果如所愿彻底放了羊。不止常住别院不归,还时不时的去花楼听歌赏舞为小倌儿捧场,在酒楼与狐朋狗友一醉方休更是常事。沈成对她已是不管不问完全放弃,君璧更是不会干涉她的花天酒地,于是她端的是恣意人生畅快几何。
      而沈钰不知道的是,君璧并非没有干涉她的花天酒地,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沈钰是沣城数得上的几家大酒楼的常客,在这些酒楼中的花销一向都是记账。每个月底酒楼的账单送至沈府,君璧总是默默帮她把账销了。看着账单上的日期,君璧常常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旁人看来,颇觉莫测高深。

      这夜月朗星疏,忙了一天的君璧回到璧园,洗了脸换了衣衫,才让摆了晚饭,只是简单的清粥小菜。
      为了避嫌,璧园里没有丫鬟,只有小厮。正在他身边摆放碗盘的贴身小厮年纪不大,浓眉大眼,很是机灵,是沈成因怕府中原有的下人旧仆欺新主,为君璧特意新买进来的。君璧见他生得结实,料得再长大些应该挺拔高大,便让他跟了沈姓,取名沈壮。
      沈壮确实是个机灵聪慧的少年,君璧惜他有才,便将他当作弟弟般照应,闲时还会教他认字。沈壮未想到竟能跟了这样一位主子,自然万事尽心,对君璧很是贴心。
      “公子,下次若是事忙来不及回来用饭,又不想用外面的,就提前打发人回来通知一声,叫人早些预备了送过去。这么晚才用饭,夜里睡不安稳。”
      “嗯,今日事出突然,本来不会这么晚的。”
      君璧端起碗慢慢舀着粥,心里还在想着明日要去落雁楼核账的事。
      沈壮心疼他家公子每日这般辛苦忙碌,很是尽责地先帮他预备了沐浴之物,好让他用过饭,尽早沐浴,尽早休息。

      忽然园门处传来嘈杂声,两人一听,相视苦笑——又来了!
      沈钰这个月已是第四次醉熏熏的被人送到璧园来。

      沈钰在沈府大宅里本来是有自己住处的,但大婚之后,她便明目张胆常住别院,本宅中的住所形同虚设。原本贴身服侍她的丫鬟碧心,被沈夫人调了过去,此后她那住处无人常住,便算是荒废了。
      沈钰偶尔在外喝醉了,都会被酒楼的伙计送回沈府。沈夫人吩咐的明白,只要大小姐喝醉了回府,便着人直接送到璧园去。沈忠执行的也彻底,以至于次数多了,下人都不需多问,便知道该如何行事。

      沈钰第一次被送到璧园时,君璧十分惊讶,但很快便意会到岳父岳母的心思。
      二老以为新婚之夜便是沈钰酒后乱性君璧半推半就,恐怕还指望着多来几次,好让他们早些抱孙子。他们料定君璧无奈,沈钰毕竟是他的妻子,就算名不符实,他也不能拒之门外,更不可能深更半夜的把醉酒的沈钰扔出去。璧园里又没有丫鬟伺候,他便只能亲自照顾。这一来二去的,总免不了肌肤相亲,说不定两人便慢慢能生出些真感情来。

      于君璧而言,照顾醉酒的沈钰,倒真像是洞房那夜的情景再现。除了这样的机会,君璧几乎见不到平日里很少回府的沈钰。虽然这时的沈钰总是烂醉如泥神智不清的,但也正因此会十分乖顺,任由君璧服侍摆弄,没有了清醒时眼里的不屑与冷漠。君璧觉得这样也好,可以偶尔看到她,触碰她,虽然有些自欺欺人,总好过渐成陌路。
      于是君璧略作安排,便使得各家酒楼均知,喝醉的沈钰只能送回沈府而不能送往别院,否则这欠下的酒钱便没人销账了。这些内情,只管喝酒不管付钱的沈钰自然是全不知情的。于是沈钰醉酒宿璧园的情景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每个月至少上演个四五次,以至于璧园主仆二人一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就知道沈钰又被送过来了。

      把醉到不省人事的沈钰抱回房间,脱衣脱鞋、擦身换衣、喂水按摩,直到她确实安稳入睡。每隔几日,这套程序就要来这么一次,君璧已是做得熟练无比。
      将睡未睡之时,君璧忽然觉得身旁一动,沈钰翻了个身,睡姿不雅地半抱住他。君璧稍稍动了一下,横在他腰间的手臂就不满的更用力抱紧了些。君璧无奈,只得任由她去。
      被沈钰这么一折腾,君璧走了困,一时竟无法再入睡。
      月光如水,透过窗楹照在床前,一室的静谧,安宁美好。
      君璧侧头看着身旁抱着他睡得香甜的沈钰,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但沉溺不过片刻,他就清醒过来——不过是月色太美,让他也醉了。
      他使了小小的手段,不时让沈钰睡在他的身边,所求的无非是这片刻的亲近。然而这样两人相处的时刻,却只是他一人孤独的欢喜。于是这欢喜中,又透着辛酸。这样淡淡清甜中掺着酸酸涩涩的滋味,或许便是他在这场姻缘中仅有的所得了吧。
      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何时,君璧也沉沉睡了过去。

      自从君璧入住璧园,过了卯正仍未起床,几个月来尚是第一次。
      沈壮在寝房外间候的着急,却因为知道昨晚大小姐宿在这里,而不敢直接进去,心里猜测昨晚大小姐是不是闹腾的太厉害,把公子累着了。
      一门之隔的室内,宽大睡床的纱帐里,沈钰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身边仍在沉睡的君璧。
      她在这张床上醒来这么多次,这是第一次睡醒的时候身边有人。君璧向来早起,每当她起床用饭时,君璧早已出门去了,是以她酒醉被送到璧园来这么多次,竟没有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看到过他。
      正因为稀奇,沈钰虽然醒了,但没动也没出声,难得乖巧的细细看君璧。说起来,她其实从不曾认真看过这个男人,也就从来不曾发现,原来君璧竟这么好看。
      君璧虽然是以夫侍的身份嫁入沈家,但从一开始就知道要担起掌家之责,需要抛头露面各处奔走,因此从不曾将自己当成内室依附于女子的男人。不施脂粉,不戴佩饰,干干净净,简简单单。他的好看也正在于此。
      或许正是因为不同于以往在别处醒来时睁眼看到的妖娆之姿,沈钰竟然觉得这样清爽干净的男人,看起来十分动人,还……十分清爽可口……
      沈钰不由自主伸出手指,碰了碰君璧纤长浓密的睫毛,又在他看起来很柔软的唇上轻轻点了点,手指顺着下巴滑过咽喉,和视线一起,停在了微微敞开的领口处。
      寝衣的领口宽松,从沈钰的角度可以看到微微被遮掩的形状美好的锁骨,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只差一点点就能看到胸口的红樱。
      沈钰动了动手指,正在犹豫要不要动手把领口拉开一些,君璧忽然动了一下,睫毛微抖,显见是要醒来了。沈钰连忙缩回手,闭上眼睛,假装未醒。
      果然,床板微震,君璧起身了。
      君璧坐起身,看着大亮的天光,有些不可置信,他竟然睡到这个时辰?看看身边“还未醒来”的沈钰,君璧立刻回想起昨晚被她当抱枕导致失眠的事。叹了口气,轻轻下床穿衣,转过屏风出了门。

      “哎呀,我的公子,你可算起来了!”在外间候了很久的沈壮一见他出来立刻迎上来。
      “嘘——她还没醒。”
      “哦……”沈壮立刻压低了声音,但沈钰仍是听得一清二楚,“大小姐昨夜睡在你这儿,我不敢进去叫你!”
      “嗯,我知道。来不及在家里用早饭了,你让厨下备些点心路上用吧。我这就洗漱更衣,稍后就出发。”
      “是。”
      “等一下,顺便交待厨下给小姐再备碗蜂蜜水。她昨晚似乎醉得厉害,按了很久的穴位还喊头痛,且起了几次要水喝,只怕等会儿醒来还是会口干。”
      “是,公子放心吧!”

      沈钰听着君璧轻声细细交待沈壮,心里忽然有些酸酸胀胀的。听见君璧重新回到房里,沈钰抬眼,透过屏风看着他轻轻走来走去洗漱换衣的身影,默默发呆。
      难道以往自己每次醉宿璧园,君璧都是这样照料她的吗?难怪每次在璧园醒来,她都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泰,全没有宿醉后的头痛难受。
      君璧为何对她这么好?她自忖除了把他娶进沈府之外,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任何事,就连偶尔在府中相遇,也不过彼此施了礼就转身离去。她才不相信君璧无声无息地为她做这些,只是因为正夫的身份,因为君璧根本不需要再特意做什么来从她这里获得好处。

      沈钰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原本在屏风后晃动的身影已走了过来,于是她大睁的双眼就直直地望进了俯身看她的君璧眼底。
      君璧本来是像往常一样,临走前进来看她一眼后就会出门。往日进来看时,沈钰总是睡得香甜,所以完全没想到今天进来会看到她大睁着眼睛。可是,她眼神迷茫的样子,看起来又似乎还未清醒。

      君璧轻唤她,“钰儿?醒了?可是头还痛?”
      沈钰这才回过神来,“嗯……没有。”
      沈钰看着近在眼前的君璧,慢慢坐起来,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能说些什么。最后只得说了句废话,“你……要出门了?”
      “是,这就要走了。”君璧嘴上这样说着,却仍是自衣架取了沈钰的衣衫,展开来服侍她穿衣。一边穿一边嘱咐,“厨房已备了早饭,仍与先前一样,你吃过再走。多喝些蜂蜜水,你昨夜醉得厉害,须得缓缓。”
      沈钰听着君璧温和的声音,愣愣地由着君璧服侍她穿衣。直到帮她系好腰带,全身都妥帖了,君璧才真正告别。
      门已拉开,正要迈步而出时,突然听到沈钰在身后唤他,遂又转身看过去。
      “君璧……”沈钰嗫嚅着低声道,“谢谢你!”
      君璧讶然的挑了下眉,随即对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不过是月色太美,让他也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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