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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②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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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衣冠不整,蓬头垢面地被一节节粗粝的绳索缠绕在柱子上,眼神空洞如鬼泣一般,拖在地面。
女孩从喉咙眼里咯出一痰血,她垂下头,利齿撕磨着硬邦邦的绳索,直到两肩宽阔开来,她才扑腾一下跪在了地面。
幸亏——
她半眯着眼睛,想着上报的小厮,这群混子才得以一哄而散,去巴结那所谓的‘宋家’,自己才好免于一场劫难。
只是现在她的处境属实不算好,亏得那群权贵们都是群初出茅庐的小鬼头,做事不过脑子,都是恶从胆边生,全是兴趣使然,所以没有特意派人来此地看守,让她得以从牢笼中脱困。
她小心翼翼地卷着被微风吹到发颤的衣服,弯着腰爬过几间低矮的小房子,发现了几具瘦骨嶙峋的女尸交叠不清,依稀能看到嘴唇干涸成薄片一般,隐隐约约夹着一股恶臭。
她偷偷潜入,听见女人痛苦的低吟,以及唾骂,‘咯吱咯吱’摇晃着,随着吱呀的开门声响起,有个长相还算俊俏的男子从中缠着裤袋走出去。
小孩趁着这把间隙,憋着一股气溜了进去。
那女人垂着脑袋,已经没有气力挣扎,完全靠着鼻子的呼吸还吊着口气,爬也爬不起来,也许因为每次来的人太多,连门锁都免了。
温觫礼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碎衣服上去,正要去碰触对方,却被死死瞪着。
她的眼泪陡然流了下来。
“娘!”
对方恶狠狠地瞪着她,后者知道其实是在示意她冷静下来,可无边的恐惧让她无法镇静,只能用袖子堵住嘴,吞咽着口腔不停积攒的唾液。
等捂了好一会,她才狼狈地松开,却不敢再看眼前的人一眼,生怕其中一眼,她就会沉沦在悲怆之下,无法脱困。
“觫礼,你听我说,”女人发出乌鸦般的鸣叫,“我要你永远记住今日,时时刻刻记着,我们家虽被这狗官给雕琢不堪,但只要你出去就还有一线生机,去找姜黛。才能救我,否则我们都是死路……”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陷入了昏厥之中,温觫礼瞪大眼,她在原地僵硬地站了几秒,生涩地应答:“……我明白了。”
她是时候该长大了。
外面传来响动声,看来是有人快回来了,温觫礼小心翼翼地潜藏进稻草中,耳边听见尖刺摩擦的声音,握紧了双拳。
等她回归神志,自己早已经迷茫地跑了出去,也不知在哪,她看见了一架盖着奢侈顶的马车,从红色帘子里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声音散漫稚嫩:“将那人埋了吧,怪可怜的。”
“宋小姐真是古道心肠。”长相浑浊的人这么谄媚着,恭敬地看着那马车滚动着离开。。
她真蠢,温觫礼流着泪想,她根本不知道一片赤诚被豺狼虎豹给拆分着吞吃了。
温觫礼夹着衣裳,一把伞静静地悬在了头顶,她蓦然回过头,看见一蓝一红的身影伫立笔挺,后面那位眼神漠然,与前方的笑得和煦如阳形成鲜明对比。
“呃,初次见面,”蓝色衣服的伸出手,对她示以友好的微笑,“我叫做姜黛,是你母亲的旧识,后面那位红衣服是以律,我的徒弟。”
温觫礼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她们,少顷,她又心存怀疑,“不对,明明母亲是让我去找你们的,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姜黛心道这小孩警惕心真重啊,和她母亲果然如出一辙,一面又好心地摸了摸她的头,“相信我们没有恶意,你的母亲兴许是怕你找不着,所以特地以其他方式通知我们前来支援。”
温觫礼一怔,这样的小表情轻易就被以律收入眼底,后者抱着手臂,冷酷道:“别说了,姜黛,她不知道。”.
“你能不能安静点?我的以大人。”姜黛表情委屈,“我在规劝她规劝她入门呐,哪有你这么拆台的?”
“她现在无处可去,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有什么可规劝的。”红衣服的冷笑一声,青涩的眉目间迸发着一股浓浓的寒意,“喂,小鬼,你便直接说要不要和我们走,若是想流放大街,我们自然也没意见。”
“我和你们回去。”
温觫礼收拢着十指,眼神愤然,“我一定会为爹娘报仇雪恨!”
以律也愣了一下,姜黛起身,用手肘推了推她,表情十成十地无语,“你心情不错啊?打算为师收个徒孙了?”
“不,”以律对此不甚感兴趣,“你徒弟,我不喜欢名下挂一些藉藉无名的人。”
“真是好面子。”
“你管我呢?”
温觫礼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只得垂着脑袋,最后木讷地跟着回去了。
她原先懒散的生活彻底变了。
上山劈柴,洗衣做饭,与以律修习武功,再和姜黛探讨人生,不过所实在话,她入的这间门派果真是人员稀罕,草率了说也不过几个混吃等死,摸鱼的多了去的,通通在课上含胸打瞌睡。
特别是开山鼻祖姜黛的课业,完完全全的催眠曲,真是要人命!
“不过到了以律师姐手上才是截然不同,”有位想要逃学的师兄对她声情并茂地说,“好家伙,货真价实的恶鬼,你别看她个子小,长得可爱,实则手段残酷如魔鬼,不过教的东西确实是有用的,但我们这样胸无大志的平凡人等属实是吃不消啊?”
“所以?”
“还是师父的课业能让人放清闲,再加上师父貌美如花。”师兄有些犹豫,“好吧,虽然貌美如花是师父自己上课时吹的,但无碍她确实是好看,我当初来听课也是被师父的脸忽悠进来了……”
他还未说完,一道赤色就卷着皮鞭冲过来,嚯嚯地翻打着杂草中,青光飞溅开,吓得那位师兄瑟瑟发抖。
他战战兢兢地盯着霍然出现的红衣少女,差点没尿裤子,牙齿打颤地求饶,“以律师姐,我这就滚蛋,再再再也不与温师妹说闲话了……”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留着两人面面相觑。
“没用的废物。”以律不屑地冷哼,她垂头看向快与自己身量相当的小孩,立马收起了鞭子,咳嗽几声,“刚才他说的话,你就忘了吧。”
“以师姐,喜欢师父吧?”
以律被她这么一说,脸色立刻爆红起来,她不敢置信地‘哈’了一声,瞪大眼瞧着小孩,“什么什么东西,你你你听谁说的——不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揍你啊?”
“师姐,感情这种东西,藏不住的,”温觫礼朝她甜甜的笑,恍若一只小恶鬼,“再者,这是师姐赶走的第七位师兄了,也将我很不幸的,排上了门中的千年老二。”
以律蓦然被噎了一下,她转头,又是轻轻咳嗽,声音很是别扭:“你不会因此报复我吧……这事不许对师父说!”
“自然不会,”温觫礼叹息,“以师姐教了我不少东西,我还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
以律沉默地盯着她,沉吟良久,才道:“你的父亲。”
温觫礼抬起食指,堵在唇间:“无须再提了。”
“我明白了,”以律道,“不过说真的,若是你将来,我是指将来,你遇见一个自己中意的人,她的脾性与你相合,值得你付诸生死,你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她留下。”
“真是这样?”
“也不是……”以律怅然若失,“或许这只是我的做法,其他的在于你,不过要是某天姜黛有了喜欢的人,握不住她了,我就放手。”
“但我舍不得。”
温觫礼第一次见到她这么说话,不由有些失笑,以律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摇了摇头,“算了,和你这家伙说太多,我脑壳也疼得很,我们回去吧。”
“师姐,谢谢你。”
以律愕然一瞬,回头轻笑,“你该谢的不是我。”
但温觫礼记住了这一天,等到以律出师之后,她在茅屋前看师徒之间的拥抱,两人互相沉默不言,从前的插科打诨也化为乌有,变成了淡淡的,不知为什么的情绪。
是爱,也不是,是亲人,是知己,或是绕指柔般的羁绊……许多许多,在她们身上倾注了。
“你师姐走了,”姜黛不哭也不闹,盯着少女的背影,喟叹,“看来现在只有你陪伴为师了。”
“等我走的时候,师父也会这样为我送行吗?”
姜黛迟疑一瞬,她莞尔一笑,许诺:“会的。”
其实是不会的,不会像如今一样,为自己送行,她很早之前就带着目的性存活在这里,姜黛其实很不希望她下山,温觫礼也明白。
太执着了,她对她的评价是,不同于以律,就注定她的路途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