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薄》月**尘

92、第89章

　　她颤颤抖抖：“听说当年景妃娘娘和李淑妃后宫争斗，为了登上皇后之位斗得头破血流，不但两败俱伤，还殃及许多无辜，筠公主本来就要嫁给当朝一品武将边镇侯爷，却在出嫁前晚被溺死在楹粹宫后的太液池里，第二天打捞上来人已经没了，事后查出来是因为大家都知道筠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妹妹，景妃和淑妃为了嫁祸对方，以为这枚最石破天惊的棋子一旦抛出，对方就死定了，事发后果然龙颜大怒，誓要追究到底，结果，查出来两家都脱不了干系，全部株连九族，景家和李家上下好几千口人包括没满月的小娃娃都受了株连！听说筠公主的冤魂一直在太液池上萦绕不去，每夜每晚都在那里低低哭泣，现在都没人敢经过那里了，久而久之，楹粹宫就凋敝了，前年的元宵节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又把那里烧得面目全非，那可真是诡异不详的地方啊，所以夫人还是不要去的好。”
　　我的身子沉重得让我站不稳了，脚下摇摇欲坠，筠公主没了，这又是一道晴天霹雳，筠儿在这个冰冷的地方终究没能得到善终。
　　我在窗台边趴了许久许久，萤珠催了我多次我也没有听见，她最后只得跪到我脚下了：“夫人，外面下着雨，天气寒，您小心身子！”
　　“萤珠，帮我准备一点元宝和香蜡纸烛。”我突然说。
　　“夫人，您这是要……？”萤珠很惊诧。
　　我转过身，对面铜镜里的表情有些木，萤珠不敢再多问，她暗自吐吐舌头，估计是猜想我是要祭奠我的夫君。由得她如何想吧，我坚信皓心还活在这个世上。
　　萤珠手脚利索，出了宫门，很快就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大篮子的物事，我穿戴结实，让萤珠撑了伞随我一路朝楹粹宫的方向走去。
　　“夫人，千万别太晚了，不然宫门落匙了就回不来了。”萤珠提醒我，其实这会天色已经是浓夜弥漫了，我暗暗打算如果宫门落匙了那么就在楹粹宫将就一晚上，或许还能在那里找到一些关于筠公主的旧物。
　　我知道萤珠胆子不大，所以在踏进楹粹宫宫门的时候就从手里把篮子和雨伞接过来，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就成。”
　　“夫人，那怎么行？夫人您身怀有孕，没人在身边伺候怎么行？”萤珠情急得脸儿发红。
　　我笑一笑，望一眼门内黑漆漆的楹粹宫道：“那今晚你敢在这里过夜吗？”
　　萤珠哑然，结舌道：“我……害怕。”
　　那就对了！
　　“你快回去吧！”我推她一把，“我会好好的，相信我！”
　　我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楹粹宫，将宫门轻轻合上，摧枯拉朽的重门发出嘶哑惨烈的沉响，过了一会，似乎萤珠已经走了。
　　我返身拎着篮子，撑着雨伞，踏过廷前积水成河的路面，走上廊檐，宫内果然遭了火灾，且很久没有修缮，屋顶上多处露出巨大的破洞，对着乌沉沉的天幕，雨水噼里啪啦地滴落下来，淋湿了一片破败的断壁残垣。
　　我点亮了手里的火捻子，我的手心瞬间笼起一团晕晕黄黄的光，照见了地上横七竖八被烧焦的发黑的物事，曾经的窗棂格子，曾经的桌椅板凳，曾经的妆奁台子，曾经的画锦屏风，现在只能依靠被烧焦后残存的一点形状辨认出来。
　　凄冷的夜风呜呜的呼啸，好像有人在哀哀的啜泣，凉风一过，捋在背脊，好像有一道轻若翩鸿的影子在头顶盘桓而逝，难怪他们都说这里闹鬼，果然有些阴森诡谲，可我此刻并不害怕，我情愿筠公主能回来，能和我说说话，我还没来得及回来见她，我答应过要回来看她，她却已魂归天外，我很难受，难受得想哭，为了自己的失言，为了自己的来迟，更为了筠公主的不幸早逝。
　　汪子旋的消失对她的打击已经够大了，她重回深宫身陷囹圄，却无端端又被人戕害，成为后宫权利之争的牺牲，她何其无辜！
　　突然，脚边闪现一朵娇嫩的殷红，我捧起自己的肚子吃力地蹲下去，我看清楚了，原来竟是一朵开在天灾人祸之后断壁残垣之间的小小孤挺花，生得那么盎然，长得那么挺拔，有一种不屈的味道。
　　惊喜之余，我又发现那株孤挺花下有串闪亮的东西，我将手里的火捻子递近了一些，那是一串东海明珠的手钏，我惊叹了一声，伸手拿起来，意外的发现：这不是筠公主戴在手上的东西么？
　　我摸索着手里的珠串，一边听着风声雨声，一边流泪了：筠妹妹，姐姐来迟了！
　　我举起雨伞绕过□□，朝太液池边走去，放眼一望，仍旧是一片浩淼烟波，云水迢迢，今晚天上无月，粼粼的水波上没有半点光亮，只能听见一片清淩的雨声。
　　不知曾几何时，那水岸上多了一盏浮桥，蜿蜒绵长，一直蔓延向中心一座五角飞檐的凉亭，以前是没有的，现在多了这样一处所在，若是在晴天，坐在湖心中央，倒是美景全收，清风送爽时，品茗喝茶好不惬意。只是，此刻一切景致都成了败笔。
　　不过，那倒是正好可以让我进去避雨烧香。
　　我打定主意，一路走过蜿蜒的浮桥，来到凉亭中心，将手中雨伞一收，搁到石椅上。
　　篮子放在中央的石桌上，开始点香燃烛，一束明香很快就飘曳起幽蓝的火光，拥簇着中心一团红黄，我抬手挥一挥，那明火就灭了，留下一缕青烟，蛋心红样的火痕就沿着香头慢悠悠地爬下，将它插进香炉里，我双手合十，默念于心。
　　“筠妹妹，你走好！筠妹妹，你去天国会幸福的，一定会幸福的！”
　　我撒一把纸钱，看它们漫天飘洒，元宝和冥纸红彤彤地烧起来了，烤烫了我的面颊，然而触手摸上那两道湿痕，却是极寒的冰凉。
　　“筠儿，她已经听到了，她一定会幸福的！”身后蓦然响起一句话语。
　　我惊起，脚步声什么时候走近的？我居然都没察觉！
　　我返身，他依然那么神采奕奕地挺立，俊朗的面容不染丝毫岁月的风霜，气息更凝重了，我几乎泪眼迷朦，眼前好似漫天星月般的璀璨，带了哭腔：“皓心！”
　　他动容的神色陡然一凝，阴鸷道：“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