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与迷藏》将老

31、终于

　　不知不觉，最为萧瑟的季节已经款款到来，门外秋风开始扫落叶。
　　这时候，“一生悦”有一座小厅却温暖多彩，这里将承办“爵世”公关部经理易琳二十八岁的生日宴会，室内布置低调但用心之至，许多亲朋友好友受邀参加。
　　肖凌宇和乔玉作为何洋特意邀请的嘉宾，受他之托做一场见证。今天晚上他将在这里为自己苦追许久的青梅竹马——易琳过生日，并向她求婚。
　　乔玉也是刚到休息室，何洋抱着一只小折耳过来。她天性就喜欢小动物，看见这毛茸茸的一团更是喜欢的不行，抱过小家伙来，笑问自称再也不想养小动物的何洋，“这就是那天你说的那只小猫？”
　　何洋笑着点点头，摸摸那小脑袋，解释买下它的原因，“易琳一直都想养，我以前不同意。后来想想，能和她一起养这么一个小家伙，应该挺棒的。”
　　“易琳要是知道你这么想，肯定特别高兴。”乔玉把小猫还给他，又笑着提及他等会儿的求婚，“看来这个生日她注定要终生难忘了。”
　　何洋不置可否，只是满脸幸福的笑着。
　　肖凌宇后乔玉一步到，走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她正侧对着自己，站在那里跟何洋聊天。
　　他看着身着礼服些许夺目的她，玲珑有致，妆容得体。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发生在这个女孩身上的，那些让他惊艳的变化。而这个谈笑自若的女孩，已经喜欢了自己那么久了。
　　“肖总，欢迎。”何洋见肖凌宇进来，转身热情的打招呼。乔玉看见他，也微笑着叫了一声，“肖总。”
　　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这点儿上何洋正忙，所以没说几句话就又出去了。
　　肖凌宇走到乔玉面前，看了看她，笑着说道：“刚才差点没认出来你。”
　　“就因为我换了件衣服？”乔玉也不等他回答，径自开着玩笑说：“你是说，你比较记得住衣服，而不是人。”
　　“我是说，你穿这件礼服很好看。”他稍稍的低头靠近她，嘴角依旧微扬着，声音却低了一些，“很惊艳。”
　　乔玉听到他这么直接的夸赞，很开心又有点紧张，却只能假装不在乎的回道：“有人欣赏就算没白穿，谢谢。”
　　他笑了笑，话锋一转问她：“郭锦帆回去了吗？”
　　提及郭锦帆，乔玉还是感觉乱糟糟的，所以点点头，“昨天就走了。”
　　“既然公司不反对这样的恋情，那你为什么不接受他呢？”肖凌宇想了想，又问。
　　“我从没想过跟他在一起。”
　　“哦？”他似乎是没在笑，但也不像郑重的问：“那你想过跟谁在一起呢？”
　　“我……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迎着他的目光，有些慌张的回答了，然后挤出一个笑容来，“你问这个干嘛呀？”
　　“他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
　　“……？”果然，乔玉吃惊的看着肖凌宇。
　　“他不要南区的市场主管了，要求我把他调过来，说要跟我公平竞争……”他像刚才一样，离她恰到好处的距离，用恰到好处的声音说完剩下的那个字，“你。”
　　“呃……我早该料到的，他就是这种性格。”乔玉摸摸自己的额头，又看向他，“那你千万别答应他，否则会很麻烦的。”
　　“如果不答应他就会辞职。”肖凌宇微笑着，“我同意了，调职书也已经拟好了。”
　　他们都太了解郭锦帆，偶尔用才能做筹码去换取一些自己想要的结果。不同的是，肖凌宇更能理解和接受这样的交换。他有自己的原因。
　　想想因为自己的拒绝而将给肖凌宇造成的，无中生有的麻烦，乔玉真的是万分抱歉，看着肖凌宇，沮丧的说：“真是对不起，都怪我。”
　　“怎么能怪你呢，你总不能答应他吧。”他伸出双手，轻轻的拍拍她的肩膀，用一种让她放心的语气安慰，“我会有办法解决的，你什么都别管，嗯？”
　　他很认真的看着自己，乔玉也只得点头答应。
　　这时候，寿星易琳忙里偷闲，进休息室碰见乔玉的时候不吝溢美之辞，“哇哦！乔总！你简直美呆了！”
　　易琳拍手夸赞别人时，也还不知道外面有个多么大的惊喜在等着自己。
　　晚宴到一半，何洋在众多人的目光中，在肖凌宇和乔玉特殊的见证下，对着易琳单膝跪地，拿出戒指来。
　　全厅哗然。
　　何洋深情的望着易琳，开始念自己准备了很久很久的誓词，庄重求婚。一个整天与没有生命的产品打交道的人，这时一反往常，用尽毕生言语的能力，回顾他们相识和相爱的旅程，说自己对她矢志不渝的感情，表达等不及要和她共度余生的愿望，做出想要一生一世照顾她的承诺……
　　纵然易琳那样直爽的人，也在台上双手掩面，哭成泪人。
　　乔玉站在人群里，嘴角上翘，却泪流满面。
　　此次此刻，他们两人都在旁观着别人的幸福。也不知道为什么，肖凌宇看着流泪的乔玉，伸手就将她揽进了怀里。
　　乔玉也没有拒绝，只是无声无息的，在作为上司和朋友的他的怀里，用别人给的理由做掩饰，哭的更为厉害。
　　转眼，台上两人已经深情相拥。乔玉也离开那个她渴望和留恋的怀抱，一边鼓掌，一边退出人群，去了露台。
　　如此圆满的时刻，大家都是怎么尽兴怎么来，有人拿起麦克风开始唱歌。
　　……唱着青春随风远去的回忆，说这年头，还有什么让我们动心。
　　那人唱到这儿，肖凌宇下意识的就去看乔玉。
　　这个倔强独立的痴心女孩。其实，她外表镇定内心无助，外表利落内心柔软。他越来越了解她，越来越不能忽略关于她的一切，他会关注她的情绪，会为她担心，看见她逞强心里会有一种大于无奈的情感。
　　原来，这个叫乔玉的女孩，进入的不只是他的视线。那些过去的日子里，她扑进他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她坐在他的对面，替他分析他对别人的情感；她在自己身边，累到安安静静的睡着；她在自己本无意却不得不吻她的时候潸然落泪；她在面对别人的表白时那么的手足无措……那些原本顺理成章，或者会逢其适的事情，到这个时候都成了心动的线索和篇章。
　　他已经而立，在多险商界打拼十年，工作忙碌无心其他，也早忘了青涩的喜欢是什么滋味，如今，却对这个他甚至以为不会再见面的学妹动了心。
　　的确，青春随风远去之后的年头，确实有什么能让他动心。
　　这样想着，他已经信步来到了露台，乔玉正静静的伫立在那儿，看着万家灯火。
　　肖凌宇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远处，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有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嘴上这么说着，乔玉还是轻轻的舒了口气，看着正热闹的厅里面，笑着说：“就是看着易琳和何洋，觉得挺羡慕的。”
　　他点点头，又半带玩笑的问：“不会是看了别人被求婚，担心自己吧？”
　　“有点儿。”她也不否认，顺着他的反问点了点头，又笑看着他，“25岁对女人来说，可是个人生开始走向两端的分水岭呢。通常在这个时候，一大部分人都找到了归宿放弃工作，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就像我这样的，则继续在职场上打拼，感情上没有任何着落。唉……可能爱情就像鱼，事业就像熊掌，两者始终不可兼得吧！”
　　自我调侃完，乔玉无奈的摇摇头。肖凌宇看着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的她，又问：“那如果可以自由选择的话，你会选择熊掌，还是鱼呢？”
　　“嗯……”乔玉沉思了一下，自己也还是不确定，“我也不清楚，各有得失吧。”
　　“你想过没有，其实有时候，鱼和熊掌是可以同时拥有的。”他往前一步，对她说。
　　乔玉漫不经心的笑，然后问他：“什么意思，难道你要给我介绍个男朋友，让我两者兼得啊？”
　　“算是。”他作了肯定，接着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她以为他是认真的，心里有些发凉，低下头假装在思考，“嗯……随便吧。”
　　“随便？”
　　“我的意思是，你介绍的应该都很不错。”见他诧异的盯着自己，乔玉连忙解释失落之际脱口而出的话。
　　“我等会儿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肖凌宇双臂环抱点点头，有点打趣的说：“这样，作为回报，你也给我介绍一个人吧。”
　　“你？！”乔玉睁大眼睛看着他，没有丝毫相信的意思，“别跟我开玩笑了，你知道做梦都想嫁给你的人有多少吗？”
　　他摇摇头，又重新看着她的眼睛，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听你的语气，应该有……不少？”
　　“对啊。”她抬头看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的眼前景色，在她的意识里却是星辰满天，她又接着说了一句，“多如繁星呐。”
　　肖凌宇凝视着乔玉仰起的侧脸，勾起嘴角微笑。
　　等到她转过了头与他目光相接的时候，他便收起笑容，又离她近一点，低头低声的问，“这片繁星中……有你吗？”
　　乔玉无以作答的怔住，继而心虚的移开目光。
　　“不想回答？”看着目光躲闪的她，他又轻轻的反问了一句，兀自接着，“如果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你能回答我在医院问的那个吗？”
　　“在医院……”乔玉拼命思考出一个工作上的问题，企图把自己从这无言以对的境况中拯救出来，“你问我为什么还不打开‘DR’的二线市场？”
　　“不是这个。”他摇摇头，“那天我问，你是怕靠近所有人呢，还是……只是怕靠近我？”
　　“……”乔玉低着头心乱如麻。那天有安之若和楼筱雅，而现在，她进退维谷无人解围。
　　“除了这两个，还有很多关于你的问题我都想知道答案。比如，那天小若想说什么？你为什么要阻止她说完？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到这边来工作？为什么刚来的时候想要调回去？为什么每次一靠近我就想躲？”
　　乔玉脑袋中有什么东西“轰”的炸开了，她不敢看他，也找不到除了心跳加速的沉默之外的回答。
　　“不想说也没关系，”肖凌宇还是看着她，轻声的说：“答案我都知道。”
　　那六个肯定无比的字尘埃落定的时候，乔玉加速的心跳涌入全身的血液里，双手都轻微颤抖。无数慌忙躲闪，苦心掩饰，终究没能瞒他到底。那种所有伪装都被拆穿后凝固的压迫感让她眩晕，无措，和窒息。
　　亦真亦幻，无处遁形。
　　她拼命的呼吸，想把他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从记忆中删除，却无济于事……终于不得不直面他，发问的声音细微而不稳，“是她们告诉你的吧？”
　　“她们说，你从上大学就喜欢我？”又问了一句，没得到回答，他仔细的看着她，“这个执着的你，让我佩服。”
　　听到那个最不该在感情里出现的词语，乔玉默默的苦笑，“别说你了，我都特别佩服我自己。我一直都是一个非常死心眼的人，对任何事情都容易认定而且懒得去改变，这大概是一个改不了的毛病吧。”
　　“那你就从来没想过找医生看看这个……毛病？”他轻笑着问。
　　她笑着没回答，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得谢谢她们俩，让我终于坦荡了。”
　　“如果她们两个不说的话，你就打算这么瞒下去，永远都不让我知道了。”他略微加重了“永远”两个字的音，省略了一句“对吗”，用看似肯定的话询问苦苦隐瞒事实的她。
　　“这又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情，不说也就过去了。”无奈的笑笑，她低下头看着脚尖，沉思片刻索性改弦易辙，用看似坦然的作答来保住自己在这从来处于劣势的感情天平上那最后一点重量，“而且都那么长时间了，什么都会变的，我也在变，小雅和素素不知道，我已经变得……不喜欢你了。”
　　尽管连质疑都没有就知道这是开脱，他也思考着点点头，像是在回味后面那五个字。又接着问她：“为什……”
　　“肖总。”她急急的打断他，卫生间目光闪烁的挤出一个笑容，“别问了，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问来问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我……我去下洗手间。”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她已经拎着裙摆，跌跌撞撞择路而逃。
　　无措到一定程度，总觉得对方连呼吸都是咄咄逼人的。她应付不来，也控制不住越来越糟的情绪了。
　　楼下喷泉还未开放，高处鳞次栉比的灯光晕染下来，水光斑斓，乔玉一路跑到安静的光影里，甚至忘了喘气。
　　以前最难掩藏的时候，也坏不过刚才那一来一去的问答。就像是无比小心的埋藏了一件不打算送出的礼物，某一天却被原本该收到这个礼物的人亲手挖掘出来，手拿刻着名字的礼物前来问询。
　　惊慌，难堪，悲伤，委屈，无力，苦苦隐忍后的崩溃……终于让她两手交叠捂着嘴，无声痛哭。
　　直到身后传来停下脚步的窸窣声。
　　肖凌宇就站在她一回头的最佳角度，仔细的看着她，固执的问：“既然不喜欢我了，为什么还要哭？”
　　乔玉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又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走到他面前，抬头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他：“肖凌宇，我乔玉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不管有没有在你身边，这种喜欢都没有中断过。”
　　他眼里的光闪了一下。
　　豆大的泪珠从她眼里前赴后继，一眨眼就有一滴掉落，她依旧看着他，带着一丝倔强的表情，“逼我说出来，你满意了？”
　　他不回答她痛心指责的问题，也没有安慰，只抬手去揩她脸上的泪水。
　　乔玉还是习惯性的想躲开，这次却没能，肖凌宇执意的伸手代劳，然后低声对她说：“我没有在逼你说什么，我只是需要看到真正的你。”
　　“对不起……”他认真的表情让她略微平静，她为自己刚才失控的质问道了歉，复又抬头看着他，咧一下嘴角，“我原本可以把这个真正的自己藏的很好的，真的。我好不容易才拥有现在这一切，只想踏踏实实的做好你的下属，好好工作，不想毁了它，更不想给你造成困扰。”
　　“你就从来没想过困扰以外的可能？”
　　“以前想过，现在不了。”
　　“那如果，先坦诚的是我呢？”
　　“……”
　　“没听懂？那我就直接问了啊。”他把她的双手分别握进自己手里，靠近傻傻愣住的她耳边，轻轻的询问：“乔玉，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乔玉还是愣在那儿，直到肖凌宇笑着将她拥进怀里，那恰到好处的力道将在云端漂浮多年的她接回地面，平稳的落地声响过时，她才如梦方醒，慢慢的回抱他，不停的点头。
　　怎么可能不可以，唯一不可以的理由，就是他不愿意。
　　肖凌宇得到回应后微微笑，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头发，“以后就别再躲我了，在我面前你可以任性，可以哭闹，可以脆弱，可以卸下任何的防备和伪装。”
　　她依旧不停的点头，泪流满面。
　　生于夜晚的七彩喷泉喧嚣着绽放开来，水光飞舞，愿者成双。
　　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我们美好的人生，才不要只停留在一切正待开始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