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与迷藏》将老

30、告白

　　雕花窗檐，镂空红木，参差画屏，清茶慢煮。
　　这一家叫做“探访明清”的仿中国古风餐厅，惟妙惟肖的再现了长眠的年代，恰到好处的隔绝了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
　　很多天以前说好的，到现在两个人才终于有时间像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
　　郭锦帆前后左右看了看，然后问乔玉关于选地点的意见，“我找来找去觉得这个地方挺合适的，就自作主张订在这儿了，应该不会特别唐突和奇怪吧？”
　　“怎么会？人不多不少，很安静又不冷清，很好啊！”乔玉环顾四周，答道。又见他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微微笑一笑，问他道：“你为什么想到请我吃饭呢？”
　　“因为我欠你一顿饭。”郭锦帆又下意识的做他的惯性动作——扶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应该向乔总道歉的。”
　　“道歉？”
　　“上次由于我的傲慢和无知，让你……”他比了比食指，以示乔玉一气之下割伤自己手指那次，然后略微挫败的拍拍额头，“我不该那么自大的，我应该早一点知道乔总你那么优秀，却从来都没骄傲过。”
　　“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没关系的。”过去有些时日的小事情，乔玉早就忘记了，只是纠正他的后一句，“而且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优秀。”
　　“反正从那天以后，你就是我的榜样了。”服务员过来，郭锦帆等乔玉点完单，要了份招牌菜，就合上了自己的菜单，“那个被我辞退的秘书，我把她找回来了。”
　　郭锦帆的秘书是乔玉挑的人，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却被那次发脾气的他炒了鱿鱼，满腹委屈的离开。这一举应该是郭锦帆经过了反省，知错而改的表现。
　　乔玉点头表示赞许，笑问：“她愿意回来工作？”
　　“本来是不愿意的，我去道了好几次歉呢！”郭锦帆爽朗的笑着，“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错，而且她工作真的没什么可挑剔的，非常完美。”
　　他不似之前的目空一切，也开始承认别人，这让乔玉非常的欣慰和高兴，“那你们就好好配合，有了默契，工作效率才会提高。”
　　“嗯。”郭锦帆点头保证，接着谈论工作，“关于‘DR’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哪方面？”
　　“开辟新市场。”
　　“具体说一下。”
　　“现在‘DR’在大型城市已经落位到正轨上，我觉得是时候打开二线市场了。”见乔玉露出想要接着听下去的表情，郭锦帆接着说：“我刚分析完关于二线市场的调研结果，发现在二线城市里，有奢侈品消费能力的人所占比重也非常大。这一类人更看重他们的经济地位，不管是快速还是耐用消费品，品牌作为身份的表征，是他们最为关注的因素。随着经济地位和学历等教育因素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这类消费人群都更倾向于选择一些小众的品牌，在凸显和强调身份的同时，又不至于非常张扬。女性消费者的奢侈品意识强烈，购买欲望也极度容易刺激和重塑。也就是说，二线市场有足够的容量接纳‘DR’的进入和立足。”
　　乔玉点点头，又问道：“与一线市场整体对比过吗？”
　　“有。二线城市的发展速度更快，生活节奏和进步速度都处在快速而稳态的变更之中，不像一线市场那样饱和，对新品牌的排斥效应会降低。同时，消费者的消费意识变化快于一线城市，对于巨大影响力品牌的忠诚度也比较低。也就是说，新品牌介入的时机一旦合适，可能会倍受青睐，而且口碑的提升空间也将很大。”
　　郭锦帆流畅从容的分析完，看着乔玉，自信的说：“如果我的分析没错的话，我们进入二线市场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听上去问题不大，不过我还是需要数据。”乔玉就差竖起大拇指夸赞他了，但出于谨慎和负责的本能，“这样吧，你晚上回去把所有的数据组和调研报告发给我，我看一看。”
　　“没问题。”郭锦帆答应的干脆利落，然后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其实除了道歉，我还要谢谢乔总你。”
　　“谢我？”乔玉不明所以。
　　“我一直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但是来到公司之后成长了很多，我觉得这些成长都要归功于乔总你。你不仅将‘DR’中国区品牌经理这个重任交给我，还教会了我退让，宽容，大局为重，还有替别人着想。我真的应该多向你学习。”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伟大。”乔玉从来不敢自称楷模，于是笑着回道：“你不用刻意去向任何人学习的，我们做品牌的，越独特越好。况且你现在已经非常棒了，不断超越自己就行。”
　　“我当上中国区的品牌经理不久，压力非常大，生怕自己会搞砸。但又想起那天培训时你说的，太对了，鞋子不穿就不会坏，不应该害怕犯错，而应该怕没有犯错的机会。这样一想我就又信心满满的了。”他说到这儿，情绪有点激动，“谢谢你这么信任我，虽然压力很大，但是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做好，不会让你失望的。”
　　乔玉点点头，端起杯子跟他相碰，笑着鼓励道：“好好加油。”
　　清蒸慢炖的菜开始上桌。
　　那店里自酿的米酒，七分醇香，三分清甜。郭锦帆又给她倒上一杯，看着精致的瓷杯不知为什么，细数起他学生时代的成就来，“我大学期间是校学生会主席，每年都拿国家奖学金；大二就得到了公派去法国交流的机会，并被一个知名教授点名跟他一起做研究，这个教授每年在全世界只收三个学生；我本来可以保送剑桥的，而且是推荐免试，但我放弃了这个机会，参加了这一届国际产品设计创意大赛，获得了金奖。”
　　“我看过你的简历，确实很厉害。”这么出众的经历实属少见，乔玉十分佩服。
　　“不，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证明我有多厉害，只是为了证明我……”他顿了一下，看着她认真说完剩下的字，“配得上你。”
　　乔玉手一抖，筷子差点掉了，诧异的看着他，“什……什么？”
　　“我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带来的荣誉，都不如在‘爵世’认识你让我开心。乔……玉。”他叫了她的名字，然后又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略微别扭的问她道：“呃……我可以这么叫吗？”
　　不是上班时间，两人就不是上下级关系，乔玉尴尬的点了点头。
　　他双手紧紧的互握着，说话的语气却和看着她的目光一样坚定，“我喜欢你。”
　　乔玉愣住，看他，笑了一下，“这是……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从看你握着手指去医院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为什么？”还是不懂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不为什么，就是喜欢你。你在身边的时候我会忍不住看着你，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会一直想你，想起你的时候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满足、开心、又有点紧张。一想起你这些感觉就会出现，我自己都没办法控制，你对我来说就是……the special one。”郭锦帆保持他最常见的执着表情，依然那样看着乔玉，“我知道我们是上下级关系，我是你的下属。但这不会影响我对你的喜欢，感情跟工作是分开的，不是吗。”
　　虽然他前面的话让她有了一点心理准备，可当郭锦帆字字诚恳的说出来时，乔玉还是有点乱了方寸。
　　她也收到过一些人的表白，那些人中她有喜有恶，像郭锦帆这样她没想过的情况还从来没有过。觉得略微窘迫，但还算冷静的回道：“我们认识还没多久吧？”
　　“从去年面试到现在，不到一年。”他回答的很快，语气还是那样坚决，“时间是不长，可是这有什么，时间不是衡量喜欢与否的因素，也不是阻碍两个人在一起的理由。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这就够了。”
　　“郭经理，你听我说……”乔玉想找个理由来解释，却被郭锦帆打断，“嘘……”
　　他打了个响指，大厅中央最大的那个屏风突然亮了起来，原来那只是做成屏风外观的电子显示屏。做好的效果里一支笔行云流水，在屏幕上写出几个字：乔玉，我喜欢你。
　　那六个漂亮的楷体字，在一片绚烂的花海背景下，闪着璀璨的光，甚至有外人的惊叹，她却心乱如麻。
　　心仪的人向自己表白时有多如坠云端，无感的人向自己表白时就有多手足无措。一如此时的乔玉，礼貌的看着郭锦帆，有些歉疚的回答：“我跟你……我……抱歉。”
　　“不用说抱歉，我本来就准备好了要被你拒绝的。”郭锦帆虽然眼里流露出非常失落的神色，却还是理智的微笑起来，“如果每一次表白都能成功的话，人们就不会珍惜感情，也不会有人抱怨喜欢一个人有多辛苦了。我不怕拒绝，胜败乃兵家常事嘛，更别说是向乔总你这么出色的人表白。”
　　“从你刚才对我的称呼中，我已经预想到结果了。但是我想把我要做的做完，这样也不会给自己留下遗憾。”郭锦帆喝了一口那什么作用也起不了的酒，因为刻意压抑失望而长舒一口气，看着那酒杯，“一辈子很短，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尽可能多的在一起，但如果不能的话，也没关系。”
　　乔玉不比郭锦帆好过，看着垂头丧气的他，连连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希望我没有伤害到你。”
　　“没有。”郭锦帆笑着挥了挥手，突然把话题转移开，指着自己右前方，“先听故事吧。”
　　乔玉闻言转过去，见一人长衫折扇，刚刚走到台上。这便是这家餐厅每天的主题故事时间了。
　　台上台下各人着装相差甚远，但丝毫不碍情感上的共鸣。
　　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子，在一次振旅而归的游行中，倾心于骏马上骁勇英气的大将军，无奈大将军未曾正眼看她一看，更不曾知晓她的心。于是女子想尽办法乔装参军，征遍沙场受尽磨难，不改此心终成副将，朝朝暮暮追随将军左右。几番波折，将军终于发现她的身份，明白她的用心，并且钟情于她，两人结发为盟，终成眷属。
　　四十分钟，台上讲述那人重音折转，语速腔调都恰如其分，用说书人特有的字字有意、句句带情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
　　那么凑巧，像极了乔玉的这些年，像极了这些年的乔玉。
　　那人以常规又客套的一句“谢谢SS小姐提供此故事”谢幕。乔玉入了迷，直到郭锦帆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他看着听完故事心事重重的她，又不死心的问，“你能给一个不愿跟我在一起的理由吗？”
　　乔玉怔了怔，又想了想回他，“我现在工作太忙了，不太有心情想这些事情……”
　　“Come on！”郭锦帆马上打断她，用并未得到满意回答的表情看着她：“你就不能给一个真正的理由吗？”
　　“其实是，我不能接受男友比我年龄小。”其实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因为她心系的他是比自己大的，但她又不能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
　　“才三岁而已啊。”郭锦帆摊手表示无关紧要，又耐心的说道：“不要说时间、距离、还有年龄了好吗，这些根本就不算问题。如果你真的接受不了我，OK，我会等的，等你愿意的那一天，我也会慢慢成熟起来。”
　　“不用等了，她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身后一声低沉的回答。她转身，发现肖凌宇居然站在几米之外，意外而惊喜。
　　他走近，笑着看一眼已经站起来的乔玉，搂着她的肩轻轻往自己怀里一带。然后看着郭锦帆，用跟工作完全无关的语气说道：“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乔玉现在跟我在一起。”
　　郭锦帆显然也因为他的出现而惊诧，声音不大的叫了声“肖总”，又马上回到了正题，“你们那时……不是公关吗？”
　　“起初是，现在弄假成真了。”肖凌宇说着，顺手理了理乔玉的头发，温柔而宠溺的望着她笑。
　　那眼神太真，郭锦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肖总，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用半信半疑的眼神去征求乔玉的佐证。
　　乔玉在肖凌宇有力的环抱下心跳加快，却又紧握着理智，顺势回郭锦帆道：“我们都不想让别人知道。”
　　“怪我，明知道追你们乔总的人很多，却没有早一点公开。”肖凌宇笑着对他说。
　　半晌，郭锦帆嘴唇翕动，只字未说。末了挤出一个尴尬又勉强的笑来，“那我……我先走了。”
　　乔玉看着他出了门，才抬头看肖凌宇，感激的笑着，“谢谢你替我解围。”
　　“应该的。”肖凌宇看着她，笑答。又把目光移到方才讲故事那人站的地方，抬下巴指了一下那边，没事儿人一样问她：“刚才那个故事你听了吗？还挺感人的。”
　　明明一度沉醉，在他面前乔玉却只是随便回答，“还好吧，只是个故事而已。”
　　她以为是巧合。
　　她不知道那个提供故事的“SS”正是一直自称“素素”的安之若；她也不知道安之若和楼筱雅也才离开这个地方不久；她更不知道中间她几乎掉泪的时候，那两个跟她对着干的女人正在另一张桌上将这个故事全部翻译给肖凌宇，不可阻挡的替她告了白。
　　如果真有什么巧合，那便是，他们都来了这个地方。
　　肖凌宇看了看她，脸上的笑意消失刹那，没有说话。
　　他什么都知道了。
　　感谢安之若找到这个地方，感谢她精心安排的，那个并非故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