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与迷藏》将老

23、面具

　　在众多巨头公司与互联网界的翘首期盼下，新一届“全球企业网络科技研讨大会”于洛杉矶如期举行，袁明朗远赴大洋彼岸回归总部，与其他代表团成员一起，代表受邀的“爵世”参加此项里程碑式的会议。
　　彼时正值安颜那与Lee的绯闻炒的铺天盖地之时，“爵世”中国因为CEO肖凌宇被牵扯的负面新闻受到非议，半只脚已经陷进舆论的泥淖。所以，在为期五天的大会中，不甚安然的“爵世”中国受到不少关注。
　　最后一天为企业探讨交流的特别会议。袁明朗在各种不同目光的注视下，代表“爵世”中国做了题为《企业系统内信息传输模式的优化》的主题发言。
　　这个备受瞩目的发言中，他从企业管理者的立场出发，结合企业内部现有的通用网络机制，总结并提出了对现有信息传输模式加以改进的必要性。主张在信息的单向、多向和交互传输过程中，通过减少受控信息的方式扩大直观传输范围，使得企业内部信息资源扁平化。同时，再次细化信息的层级标注规范，通过传输系统的智能识别及筛选将重要信息前置，简化灰色信息处理程序，并通过传输时间的缩短和效率的提高随时进行同步，以达到通过传输途径的优化而提高企业信息共享速度的目的，使更多的企业受益于更便捷智能的互联网管理模式，促进企业内运营的高效和管理效能的提升。
　　话毕，怀揣各种猜测的众人均给予他热烈的掌声。
　　一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在元老齐聚、随处权威的全球盛会上字字扼要，从被认定已经没有改进余地的企业信息传输模式上开刀，并且表达的观点极为尖锐。由此，人们再一次见识到“爵世”高层启用年轻人这个大胆举动的高瞻远瞩。
　　毫无疑问，袁明朗为自己和“爵世”赢得了一份厚重的荣誉。
　　同一天，肖凌宇和乔玉合力演的感情戏，恰到好处的让公司摆脱了虚假丑闻。公司里的人都是商业圈子的精英，也都清楚总经理和副总经理此举的真实用意，只纷纷欣喜于公司转危为安的局面，并无过多言语。
　　单单从美国载誉而归的袁明朗得知此事后，十分的不开心，好几次都带着一种接近埋怨的奇怪眼神看肖凌宇。肖凌宇发觉，问了几次，他都以有机会再说搪塞过去。
　　这一天下午开会前，避开正在布置工作的乔玉，袁明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拉几下，递过去给肖凌宇看，人也凑过去问：“老大，这是谁出的主意啊？”
　　手机屏幕上的网页新闻，是他澄清与安颜那分手原因的那篇报道，附着的照片上则是他亲吻乔玉的一幕。肖凌宇看完愣了愣，随即回问：“你一直想问我的就是这个？”
　　“啊！”袁明朗点头，还不等他回答又接着说：“不用问，肯定是你的主意了。我说肖总，你怎么能出这么馊的主意呢！这不明摆着吃乔玉豆腐嘛！”
　　肖凌宇轻微尴尬，“那天一时情急，只往公关上想了，没替乔玉想，把她牵扯进来了，是我没考虑周全。”
　　“哥，这不能怪肖总。”刘怡在一旁搭话，“那帮记者聪明着呢，不拿出点儿行动来根本骗不过去，大家都是为了公司好。”
　　袁明朗往后靠，明着抱怨起来，“为公司好不是可以想很多办法吗，干嘛非得装一对，乔玉是女孩子，对她多不公平啊！”
　　刘怡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遂扶了扶眼镜，问袁明朗，“哥，你吃醋了？”
　　“对啊！”袁明朗不仅不否认，而且回答的极为爽快。
　　刘怡吃惊的看他，肖凌宇的目光也过来。
　　“看我干什么？我就是喜欢乔玉不行啊！要没这回事，我正打算开始追她呢！”他摊着手，还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的‘三步走’追求计划已经制定好，就剩付诸实施了。这下好了，我伟大而完美的计划统统得延期进行。”
　　“怪不得这几天老是板着脸，原来你真的喜欢乔玉啊！”刘怡和袁明朗的家庭重组时间超过五年，彼此已经相当了解，她早有的猜测，这时终于被验证。
　　“对啊，”他说完，翘起的二郎腿又放下，“不过你们不能告诉她啊，最原始的神秘感还是要保留的。”
　　刘怡笑的颇不认同，“都认识这么久了，哪儿还有什么神秘感？”
　　“身份和感情的转化所产生的神秘感比陌生更多。”袁明朗解释了一句，又对刘怡挥手，“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这么说，你真的要追乔玉？
　　肖凌宇正打算问，话到嘴边，却见乔玉从外面进来。
　　“聊什么呢？”她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袁明朗迅速挪到她旁边的位置上，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回答她，“来得正好，我正在向老大声讨他那天占你便宜的事儿。”
　　“占我便宜？”乔玉惊诧的看着他，然后明白过来，“你说那个呀，那是我和肖总为了转移媒体视线假装的，你还当真了？”
　　“我当然没当真啊！只是眼见老大吃了你豆腐，我刚正不阿的天性不允许我坐视不理而已。”
　　肖凌宇笑着加上一句，“你如果是刚正不阿，那我就应该是恶贯满盈了？”
　　其余几个人都笑。
　　袁明朗又低下头问乔玉：“哎，如果那天不是咱老大，是我要亲你，你还愿意吗？”
　　乔玉更是疑惑的看着他，“干嘛问这个？”
　　“好玩啊！”
　　“哪里好玩了，明明就很无聊。”
　　“我觉得好玩啊！”
　　“……”
　　说话间，袁明朗的秘书敲门，站在离门口不远处一一问候过几个人，然后对他说：“袁总，有人找您。”
　　“说我在开会，让等一下。”袁明朗漫不经心的吩咐了，秘书正要走，却被肖凌宇叫住，问她：“是重要客人吗？”
　　秘书站定，恭敬的回答他：“是一对年轻夫妻，不在VIP客人名单上。说是什么孩子的手术成功了，是特地来感谢袁总慷慨解囊的，还带了一面锦旗。”
　　“年轻夫妻？”袁明朗蹙眉思索。
　　“手术成功？”刘怡倒是先想起来，“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欣欣她爸妈！”
　　“欣欣是谁呀？”乔玉接着刘怡的话问。
　　“那天我爸出院，我和我哥去接他，在医院门口看见一对夫妻，也就是欣欣的爸妈正在跟医生争执。问了别人才知道，原来是五岁的小欣欣要做骨髓移植手术，但是因为还差五万多的手术费，人家医院不给做，我哥的正义能量瞬间爆发，就替他们交了。”
　　“原来你这么有爱心呢！”乔玉一边对袁明朗笑着，一边调侃。
　　“你以为！”袁明朗也不客套，自豪到有几分神气的答她：“啧啧，我简直就是个完美的男人啊！”
　　“别只顾着自恋了，赶紧出去看看，不要让人家等着。我先看看报告，等你回来再开会。”肖凌宇拿过他的报告，示意他先出去接待来人。
　　“好嘞！”袁明朗从座位上轻轻跳起来，出门去了。
　　刘怡看着他出去，于是凑到乔玉身边来，问她：“乔玉，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要是有人追你……你怎么办？”
　　“嗯？”乔玉略显惊讶的看了她半天，然后调皮的问她：“你家李竟要追我啊？”
　　“他敢！”刘怡一听，立马瞪大眼睛反驳。
　　“乔玉不是这种人，即使李竟敢，你也不用担心。”肖凌宇抬头对刘怡道。然后看乔玉，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笑容。
　　“也是。”她点点头，又凑过来，“假如啊，我是说假如，像我哥这样的人追你，你会答应吗？”
　　“像你哥哪样的人啊？”乔玉手撑着下巴看她，不以为意的回问。
　　“嗯……我也说不上来，就拿我哥打个比方吧，如果是他追你，你答不答应？”语气间满满的试探。
　　听到这样直白询问的肖凌宇，握着笔轻笑着摇头。
　　“你哥追我？”乔玉“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正儿八经的问她：“我有个死党叫安之若你知道吧？”
　　“嗯，就是上次要跟我哥相亲的吧？我爸妈经常在我们，尤其是我哥面前夸她呢。”
　　“对了。所以说，她和你哥才是一对。他们不算指腹为婚天赐良缘，也算个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任何人都不可以拆散，我就更不行了。”
　　“可我哥不喜欢她。”
　　“那是因为他没见过我死党，什么时候要是见了，肯定一见钟情。”
　　她从头到尾对答如流，听不出任何对于袁明朗的感情，甚至是感觉。一直在听着两人对话的肖凌宇心里，不明原因的升起一丝不安，这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一直持续晚上，他按照这几天的惯例送她回家。
　　他们站在楼下时，微凉的浅浅夜里还没有星光，挨家挨户都是温馨如初的灯色。
　　乔玉微仰着脸，例行公事的笑着谢他，又说的顺其自然，“公司的事儿差不多冷下来了，Anna那边也平息了不少，所以明天……你不用送我回家了吧？”
　　那天，安之若见乔玉有了肖凌宇接送，高兴之至便征用了她的车，载着楼筱雅回父母那儿玩了几天，刚好是今天晚上回来。所以乔玉连忙再补上一句，“素素和小雅一会儿就回来，我可以开自己的车了。”
　　那种因为她在副驾驶上坐着而消失的不安，又晃晃悠悠的飘出来，肖凌宇想起袁明朗怪他时一本正经的样子，就不笑了，问她：“那天我对你……你真的没关系吗？”
　　“我不是说过了嘛，真的，真的没关系。”她急急的答，肯定而恳切。她总是怕露出破绽被他看出，于是总是笑着用玩笑缓解，“放心啦，我不会因为一个吻就缠上你的，顶多……你请我吃顿饭。”
　　顶多，你请我吃顿饭。
　　对于他来说，如果不是那种无解的不安搅进足够理智的旋涡里，让莫名的情愫依然成谜，他差点就要将对她负责那么无厘头的话脱口而出。
　　不远处，一辆捷豹静静的待在暗影里，车里的袁明朗看着说话的两人，看到一种难以言表的契合和不容怀疑的相配。他默不作声的发动车子，掉头离开。
　　那条树林阴翳的路上，安之若正好回来。微风乍起的后季夜晚，两个后来的有情人，奢侈的用掉了前世五百次的辛苦回眸，毫不知情的擦肩而过。
　　但这时的两人怎么知道。
　　夜寂静深沉，袁明朗坐在空旷的夜景天台上，对着手机里那个网页上的照片发愣。照片上正亲吻的两人投入的表情和乔玉隐约的眼泪，让他感到难受。
　　他从小就接受着良好的家庭、学校和社会教育，表面上虽大大咧咧，但为人自律正派，感情上坚定深刻，与乔玉共事及中间调离共三年的时间里，他了解太多她的事情，她对肖凌宇的感情也熟稔于胸，却还是喜欢她。
　　感情的天平上，他对于她，就是她对于自己。而且，这段时间里他明显感觉到，肖凌宇对乔玉已经动了心，那么，情之所至时，他对于她，会变成他们对于彼此。
　　而这样完美的感情分量平衡是属于他们的，他只能像刚才那样，远远的旁观。
　　那个被他存了书签的网页，那张他本来打算向她求证的照片，在已经得到答案之后，被一一删除。袁明朗掌心撑着额头随意的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知结果，却还要抱着少之又少的侥幸去求证。
　　你看，我们总是这样，为了让别人相信自己过得很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欢闹时，总是戴着一张姿态大好的面具。夜深人静摘下它的时候，只剩两个对比强烈的自己坦诚对坐，互诉怅惘。
　　我们也许会庆幸，因为那个真正受伤的自己，还有依然微笑的面具作陪。因此第二天，取舍两个自己时，我们总是连犹豫都不用，就又把面具戴回去。
　　同一个时刻，肖凌宇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张足以以假乱真的照片看。
　　那上面两人的表情一清二楚，她长长的睫毛下有泪水闪动，这样动情的亲密，似乎真的能证明他们是彼此深爱的情侣。
　　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微微抽搐了一下。
　　又想起几天前，她站在刚才跟他说不要再送她的那个地方，告诉自己说想知道江枫的过去，又笑着，两个浅浅的酒窝挂在脸上，问他自己是不是太八卦。
　　于是，他拿起手机，拨了江枫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