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与迷藏》将老

22、执念

　　这时，“菠萝”从另一个方向撒腿跑来，乔玉惊喜的叫它时，它就已经窜进了怀里，对着主人就是一顿猛蹭，十足的欢腾。
　　乔玉则抱着它尽兴的揉了揉，抬头见安之若后面跟过来，以为是她像往常一样接了“菠萝”带着它出去了，便等走近了问她：“这么快就遛弯儿回来了？”
　　“哪儿有时间遛弯儿啊，我一直在家陪着小雅呢，刚本来打算把‘菠萝’接回来逗她开心的，结果王阿姨不在家，说是带着宝贝儿去小剧院了，我就过去那边接咯。”
　　“王阿姨在小剧院？”
　　“嗯，正筹划他们艺术团中秋演出的事儿呢，又当导演又当顾问又当演员的，走一步三个人找，可忙着呢。”她说着看看“菠萝”，凑上来一脸的无奈，“就这都不愿意让我们照顾宝贝儿，我趁她不注意偷偷抱回来的。”
　　“菠萝”已三个多月大，有近一半的时间都在王阿姨身边度过，王阿姨对聪明的小家伙是出了名的宠，走哪儿带哪儿，三步不离。这不，刚去悉尼的儿子那儿待了一个礼拜，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菠萝”给接了过去，有时候晚上也不让乔玉她们三个往回接，那架势倒像“菠萝”原本就是自己家的一样。
　　而安之若闲来无事，就把跟王阿姨抢“菠萝”的照料权当作乐趣无穷的游戏来玩儿，整日里乐此不疲。
　　闹腾的差不多了，“菠萝”从乔玉怀里跳下来，竟然主动跑到肖凌宇脚下，仰起头撅着屁股，摇着尾巴打招呼。
　　那俨然自来熟的乖巧样子实在讨人喜欢，肖凌宇笑着摸它的头，它就摇的更起劲儿。
　　安之若看着“菠萝”笑，然后再看肖凌宇，问他：“表姐夫，不对，前表姐夫，你跟我表姐分手的事儿，为什么不早说啊？你不知道乔玉她……唔……”
　　说了一半，她的嘴就被乔玉捂住，在她耳边低声的警告，“你给我闭嘴！”
　　她挣开来，用手整一整自己的头发，“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激动什么呀？再说了，你本来就对……唔……”
　　“八婆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如法炮制，乔玉又一次快速捂住她的嘴巴道。
　　“哎呀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行了吧？”见她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安之若只得挥挥手妥协，末了无趣的嘀咕一句，“我讨厌屈打成招。”
　　乔玉瞪一下她，她也瞅一眼乔玉，转而抬头看天，呈无聊状。
　　生怕肖凌宇看出异常，乔玉又急忙问道：“小雅呢？”
　　“老规矩呗，愣了一会儿呆了一阵睡了一觉。不过今天好像没让江枫去死哦，我走的时候正洗澡呢！”她叹了口气，又看着两人，笑的狡黠，“行了，不打扰你们约会了。走，宝贝儿，回家喽！”
　　摇尾巴快把屁股摇掉的小家伙，这时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上去。
　　肖凌宇上一次见“菠萝”是请乔玉吃饭那天，今天再见时它已经长大了不少，就看着安之若身后那欢快的小身影，笑着对她说：“这小家伙长得挺快的。”
　　“对啊，王阿姨每天都想办法给它做各种好吃的，生活水平比我们都高呢！”乔玉笑着回答，“不过要是再这样长下去，我们很快就要抱不动了。”
　　肖凌宇笑完，低声的叮嘱她，“早点儿上去休息吧，今天肯定很累了。”
　　“还好，江枫对小雅表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乔玉微笑着说，然后，慢慢的陷进回忆里去，“之前的三年，小雅为了江枫放弃了出国，放弃了自己的爱好，还拒绝了一个对他超级好的人……付出了那么多，一直都没有得到回应，而今天江枫竟然亲口对她说非她不可，又说的那么深情，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吧。我了解小雅，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很感动的。”
　　他点头表示同意，接着说道：“不过，你那个说‘爱情里没有谁非谁不可’的朋友要是听到江枫对小雅的表白，她会怎么想呢，他和江枫的观点可是完全相反的。”
　　她知道他记着那晚自己的一番话，而且对那个“朋友”的存在信以为真，便顺着他的话回答，“每个人情况都不一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嘛。要不然，等以后有时间了，我让他们聚在一起，针对这个话题好好辩论辩论。”
　　对于执拗的她来说，这个假想中江枫都必胜无疑的场面，听上去就像一出搞笑的戏剧。在既定的角色和立场里，她是要违心表演的那个人。
　　因为，她不能告诉他，那个“朋友”，她只是不复当年的坚定不移，只是拿不出直面任一结局的勇气。
　　肖凌宇又想起她在听到江枫对楼筱雅说那些话时，低下头眉目间的失落，于是微笑着问她：“你跟你那个朋友关系很好吧？”
　　似乎一提到跟她有关的，她就很难过。
　　拽出情绪里的自己，她的回答毫无异常，“关系……还不错啊，要不然，她怎么会把喜欢一个人十二年这种事情告诉我呢。”
　　“这么久的时间，她喜欢的那个人都不知道？”
　　她低了低头，假装思索，“唔……应该不知道吧。”
　　那个人当然不知道。因为他以为，两人认识的时间也不过五六年而已。
　　“就像你说的，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也许，她能等到一个更好的人呢。”他如是安慰。
　　“但愿吧。”她笑了笑，不想接着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舒口气后话锋一转，“我总觉得，江枫好像有什么很不幸的经历一样，好几次我想跟他聊聊但都放弃了，还挺好奇他的身世呢。呃……是不是太八卦了？”
　　他柔和的笑了一下，算是表示理解的回应。
　　“那……我先上去了，拜拜。”
　　他笑着点头，说：“晚安。”
　　低沉好听的嗓音把那两个字装饰起来，迂回折转萦萦绕绕。乔玉氤氲片刻，在他再平常不过的表情里转身，因为那两个字里无端透出的新奇温暖，和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看似平静的落荒而逃。
　　肖凌宇则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她刚刚和安之若有些神秘的小小互动提醒他，这个女孩似乎有一件急于瞒着、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而且他隐约觉得，那是一件会让她感到不开心，甚至难过的事情。
　　回过神来的时候，肖凌宇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他开始这么在意她的情绪了。
　　灯火通明的客厅。
　　楼筱雅和安之若正在给“菠萝”剪指甲，见乔玉进来，都停下手里的动作，“菠萝”得空逃过，蹦跶到一边去了。
　　这两人都看着在门口换鞋的乔玉，一脸似暧昧似正经的不明神色。楼筱雅放下手里的指甲刀，对她笑着道：“哟，红光满面呢！”
　　“那可不，”安之若拿了指甲刀给自己修理起来，接话道：“人逢喜事嘛！”
　　“我觉得修成正果合适些。”
　　“这叫如愿以偿好吧？”
　　“素素，”楼筱雅看安之若，刻意的带着疑问，“你说，这人要是美梦成真了，是不是晚上睡觉都会笑醒啊？”
　　安之若也看她，肯定的点头，“必须的啊。”
　　“那完了，今天晚上我们俩没有好觉睡了。”
　　“啧啧……”
　　两人都惋惜又遗憾的摇头。
　　乔玉倒了杯水过来坐下，眼神怪异的看着她俩，“你们俩这是干嘛呢，说相声？”
　　“哎，这话应该我们问你吧！”安之若也不修指甲了，看她，“到底怎么回事啊？”
　　“下午不是打电话说了吗，为了公司假装的。”乔玉喝一口水，回答的无所谓。
　　“假装就假装，怎么还吻上了呢？”楼筱雅翻到手机页面上，看着照片研究，“还是个缠绵悱恻的法式深吻，看着那个如胶似漆呀……”
　　“哎呀那帮记者不信，我们没办法了才这么做的。”乔玉抱着杯子，不太耐烦的说完，见楼筱雅又要开口问，马上阻止道：“不许再问了啊！”
　　“干嘛不问，难道你们真的有事？”
　　“喂，我今天为你挡了一劫，大小也算个功臣吧，你没有精神和物质的安慰也就算了，还恩将仇报严刑拷问。”乔玉看楼筱雅，半笑着，但语气里满是埋怨，“还有没有良心了你！”
　　“可怎么看这也不像是假的呀！”安之若对着手机里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坐到乔玉这边的沙发上来，问她：“乔乔，你不会真的瞒着我们跟他在一起了吧？”
　　“真的没有！”乔玉保证完，抬头，却见两人都正盯着自己看。
　　那样的眼神，在她有心事烦扰的时候，总会在她们的眼里见到。
　　洞穿，理解，体谅，坦诚，信任。
　　不常见，但一直在。
　　有一些人，当她们坐在你的对面听你说话时，不管你是叙述还是抒情，狡辩还是澄清，你任意一个潦草的应付，提高声音的立场强调或者匆忙的收尾，她们都能从中找到言不止于此的蛛丝马迹。然后，用一个眼神击溃你那些不该保留的防线，为你倾注足以倾诉的勇气和动力。
　　所以，这时的乔玉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杯子，神色略微失落，声音也很小，“我跟他要是真的在一起就好了。”
　　这两人听着她话里无力的期许，也都沉默。
　　好大一会儿，楼筱雅也往她这边坐了坐，低声的问，“乔乔，难道你打算一辈子这么暗恋下去？”
　　乔玉不回答，安之若便接话，“以前他是有妇之夫，又是我表姐夫，但现在不一样了啊，他单身了，你也单身，在一起多正常，多天经地义啊！”
　　“照我看，你们这次弄假成真的可能性很大哦！”楼筱雅翘起二郎腿，手搭在腿上，身子往前倾，看着乔玉，“电影电视剧里面，很多情侣都是这么在一起的。”
　　乔玉看着楼筱雅，嫌弃的反驳，“你别欺负我影视剧看的少，这是典型的恶俗情节好吧？”
　　但楼筱雅马上打断她，“我不同意啊！情节之所以恶俗，是因为引人入胜而被效仿，被效仿多了就泛滥，一泛滥才恶俗的。而且影视剧本身就来源于生活，所以，越恶俗，越有人看，越有可能。”
　　“什么逻辑啊！”安之若嫌弃的说完，话锋一转又附和着，“不过I can’t agree more！反正你们孤男寡女，哦不对，单身男女，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不如趁火打劫算了。”
　　“佛祖，那叫趁热打铁！”楼筱雅拽过自己的手机来，给安之若一个不屑的表情，然后问乔玉，“当事人，你怎么看？”
　　乔玉一直没说话，到了这会儿也只是皱眉头，回她们一句，“哎呀我们两个不可能！”
　　“为什么？！”异口同声的问。
　　“他……他只是把我当学妹，从没喜欢过我，也没想过和我在一起，今天这些都是在演戏而已。”
　　“那你可以去跟他表白啊！”楼筱雅索性也坐过来，“上次不成还有这次，总不能一辈子在暗恋这棵树上吊死吧？”
　　“对啊，好歹喜欢了他这么长时间，现在有机会了干嘛还要憋着？”
　　……
　　良久，乔玉终于说出三个字，“算了吧。”
　　“为什么？！”第二次异口同声的发问。
　　“我拿不出那种勇气了。”乔玉看着两个人，眼睛里有着清清楚楚的遗憾，“那次我真的很勇敢，连我都很佩服自己，但是四年都过去了，我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现在，我好不容易静下心来，跟他建立起还不错的上下级关系，而且也算是半个朋友，我不想再有其他的幻想了。要是因为不想藏着掖着而跨出这一步，可能没有任何结果不说，连现有的关系都会毁于一旦的。”
　　“就因为不敢跨出这一步，所以你打算一辈子跟自己喜欢的人做朋友，虐着自己不恋爱不结婚？”安之若看着她，正正经经的问。
　　“也不是啦。”乔玉笑着看她，释然的回道：“这样相处久了，我肯定有放下他的那一天啊，等到时候心里没他了，我就认认真真的找个人嫁了，生孩子过日子。”
　　“你……”
　　安之若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只端过乔玉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沉默起来。
　　楼筱雅顺势从她手里接过杯子来，抿了一小口，话语间也是郑重的语气，“我和乔乔一样。其实我们内心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只是跌倒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敢朝那个方向迈出一步了。”
　　世上凡事不过三，唯有感情苛刻如斯，是一件论成论败都不过一次的事情。因此人们如履薄冰，诚惶诚恐，但很多时候，也因这事不过一的执念而错失。
　　两人相视，再同时看安之若，换来安之若一个一分为二的白眼儿。但她们自动无视，分别将头靠上她的肩膀。
　　乔玉先埋怨，“安素素小姐，麻烦你以后多吃点肉好不好，硌死了！”
　　楼筱雅也附和，“就是，还能不能给我们俩当靠山了？”
　　安之若故意耸一下肩，骂道：“爱靠就靠，不靠滚蛋。”
　　但是，她们还是一左一右的靠着她，闭起眼睛接着埋怨一番。
　　最后，三个人都笑起来。
　　我们常说的朋友，就是这样一些人，他们深握理解的令牌，在彼此心灵的城堡里自由穿梭，为对方分割痛苦，堆叠快乐，拉长享受，缩短煎熬。朋友就是，在他们面前，连痛苦的倾诉都是一种幸福的分享。
　　一如她们。
　　哪怕，楼筱雅不知道，安之若不知道，就连乔玉自己也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叫肖凌宇的人，要何年何月，才能从她的心里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