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童话》黄一晃

11、各生欢喜(1)

　　到我们小区门口的时候，我被门卫叔叔叫住。我太阳穴都在跳，今天怎么了？总和穿制服的过不去？看来出门还是得看日历啊。

　　憨厚的中年门卫大叔说，“小邱，你今早出门让我帮你留意的快递在这呢！我帮你理出来了。”

　　然后他指着门卫室狭小空间里堆积起的——十、几、个快递包。

　　“……都是我的？”我内心很崩溃。

　　他点点头，“可不是么？我还纳闷这是不是网上有做什么大促销活动啊？”

　　“嗯～应该……是朋友寄的。”我决定拉朋友垫背。

　　“哦我就说嘛，双十一还没来呢！”他恍然大悟。

　　“……”

　　还记得我那天清空的购物车吗？里面有三十多个东西，面试之前我的日子和快递的关系用一句歌词形容就是: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快递。”

　　我还以为最近会陆陆续续收到快递的，早上出门特意让门卫大叔帮我留意一下。只是没想到江城的物流水平这么好，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我回头看了一眼陈要，用眼神示意——我真的没有绕这么一大圈来骗你帮我搬快递的，但既然来了，就行行好帮个忙吧。

　　“你以前不是挺抠门的么？”陈要看着快递单上著有某某化妆品公司的名字，一下看穿我的谎言，取笑道。

　　陈要一直觉得我抠门，以前我们偶尔去外面吃饭的时候，我要把店家在各大APP上的优惠券排列组合使用才肯罢休的。虽然每次都只能省一两块钱，但是一分钱也是钱啊，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说我抠只能说那是他见识少。我有个大学同学，四年来各种生活用品都是靠蹭的——从每日必用的卫生纸到每周必用的洗衣粉到每月必用的姨妈巾，天天盯着别人用不用洗衣机洗衣服可不可以帮她带两件。去肯德基麦当劳吃东西总得多要几包番茄酱拿回来吃早餐，去那里的厕所必须顺点纸出来才舒服。听说她结婚的时候排场挺大，婚纱西服都是淘宝上用蚂蚁花呗买的，婚礼用完就退货了，盛大典礼一分钱不花，世外高人啊。

　　我这种级别的，用贤惠节约形容就够了，“抠”这个字眼段数太高，我攀不上。

　　“勤俭持家懂不懂？中华传统美德懂不懂？”我左右手各提着几包快递，一脚尖向陈要伸过去。

　　“懂懂！邱央最大方了！”陈要迫于我的暴力飞速见风使舵。

　　“这还差不多，想想高中我给你带了多少饭，怎么能用抠门形容我？”

　　高中那会我除了掩护陈要对抗老陈的各种斑斑劣迹，还有就是每周给陈要带饭了，每个周天我会隆重做一次饭，一犒劳自己平时吃面吃食堂被极度敷衍的胃，每次做完我会分两份装，给我眼中苦命的陈要也带一份。

　　陈要就这样蹭了我两年多的饭。我觉得蛮好玩的是，高中那会，大家对感情之事懵懂又向往，一旦男生女生走得近一点，眼神交流多一点，羞涩表情频繁一点，就会有绯闻传出。而我和陈要，虽然一直同桌，一直打打闹闹，但是很少有人觉得我们有暧昧关系。

　　我想这一方面归功于陈要的前女友们又高又白又嗲吧，我这种芦柴棒一看就不是同系列产品，而另一方面大概就要归功于陈要抢我肉吃了，你说要多没良心的一个人才会抢给他带饭的人碗里的肉吃，夺食与被夺食的关系大概是和暧昧平行的存在吧。

　　虽然我们本来就是坦坦荡荡清清白白的好哥们。

　　他没再继续说话了，他把大盒子挑出来搬着。

　　住二楼还是有好处的，虽然下雨天会潮湿，夏天蚊虫比较多，半夜也能感受到外面的灯光，但是爬楼比较轻松啊，尤其是抱着快递的时候，嗖的一下就到了。

　　我打开门，把手里的东西往鞋架旁边一堆，接过陈要手里的盒子放一边，然后把门虚掩，把陈要拦在外面。

　　“等我一下。”家里太乱。

　　我的公寓就一个房间，一进门就能看到我的床，上面对着一大堆衣服——早上出门匆忙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床后面是间更衣室也是洗手间。房间前面一半是厨房，一半是阳台。我的床边有一张桌子，桌前是一排书架，架子上的书乱七八糟的。

　　幸亏地方小，我哗啦哗啦掠了一下，制造了表面的整洁，然后去请陈要进来。

　　我做出邀请手势“房间有点乱，现在收拾好了，请进吧。”

　　“你买的房子？”陈要施施然走进来。

　　“是啊，回来了准备安定下来，租房子不是长久之计。”何况房租那么贵。

　　我让他坐，去厨房烧了点水。

　　“你回来多久了？”陈要问。

　　“六月决定回来的，弄好一切手续，抵达我们国境是八月。”我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怕我逼你请客啊，住进新房子了，还瞒得这么好？”他半开玩笑的语气。

　　“没有隐瞒，这不是布置着嘛，你可是除了我第一个走进这栋邱央名下的房子的。肖闵都没来得及参观。”

　　主要是这房子买下到装修花了不少时间，我是从一年轻小伙子那里买的，因为他要结婚了，缺钱，要一次性付款。坐地还价了一阵子，我用一个很低的价格拿到了这房子，然后花了点时间装修了一番，布置了点家具，此前是住在租的房子里。

　　“说的跟真的一样。”他依然不满道。

　　“因为就是真的。水开了，我给你泡杯茶。”我拿了个瓷白色的杯子用开水涮了涮，倒了水，撒了枸杞进去。

　　“枸杞？”他看着杯子里一颗一颗红色漂浮的颗粒，一脸疑惑。

　　“家里没有茶叶，我每天不是枸杞就是柠檬水，再说枸杞多么养生，虽然你大我几个月，但是研究显示女的比男的寿命长，你得多喝枸杞才能活得比我久一点。”

　　“……”陈要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

　　“别这样，枸杞美容养颜，多好，你个糙汉子，不懂生活。要多喝。”我好言相劝。

　　“邱央，你还是这样叽叽喳喳的，一点都没变。”

　　“没，老了老了，你看我眼角都有细纹了。”我弓腰靠近他，指着自己的眼睑，示意他看，可能是离得太近了，我都感受到了他靠近的呼吸，我心一慌，赶忙站直，捂住自己的眼，“不给你看，怕你以后攻击我。”

　　“切，量你也不敢的。”他唏嘘一声。

　　“喏，这个杯子以后是你专属的了，你扔了就没有了。”我拿了个价格贴，写了“陈要”的名字，贴在了杯壁上。

　　“行吧，杯子属于我的了，看枸杞也顺眼了。”他乐起来了。

　　“……你真是个幼稚鬼。”我发自内心觉得陈要间接性心智不成熟。

　　“我怕太成熟了你不能跟上我的节奏，所以特意降低心智五岁跟你对话的。”他说完吹了吹杯子里的水。

　　“……”不想跟他说话，我沉默。

　　“哎，你以后就待在江城了吧？”他抬眼望了望窗台。

　　“当然。”

　　“嗯。”

　　陈要没有坐很久，一杯枸杞水喝完，他就起身告别回去了。

　　他走以后，我爬上了我的宝座，开始修生养息，今天这一天可把我折腾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