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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章 ...

  •   “呀,怎么买了两只狗儿回来?”

      府里人看着篮子里的两只小土狗,都好奇地问冯三恪——瞧着人高马大的,居然这么有童心,大过年的都要买两只狗回来。

      京城府里,五爷养着匹瘸腿狼,狼生性霸道,所以这些年家里就没养过别的小东西。这会儿看见俩狗,可怜兮兮缩在篮子里,垂头丧气,丑萌丑萌的,外院一伙护卫瞧着新鲜,都伸手呼噜了一把。

      满是生人气息,招财和进宝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回来地迟了,已经过了饭点,虞锦直接带去了饭堂,夹了两只肉饺放到地上,看它们吃。可惜两只狗崽子牙还没长齐,半天没把饺子皮弄破,只弄得一地狼藉,闻着肉味却吃不着,急得嗷嗷叫唤。

      “这怎么喂呀?”

      冯三恪匆匆吃完饭,“爷别管了,我想办法喂。这半月先放我那儿养着,等养熟了再给您送屋里。”

      他去厨房弄了两碗蒸蛋,放在地上,招财和进宝就一点一点舔着吃了。吃饱喝足,才带回屋里。

      屋里还烧着炉子,刚才还认生的两只崽子一下子生龙活虎起来,满地跑,这儿闻闻那儿嗅嗅,很快胆子就大了起来,去咬博观晾在椅子上的衣裳。

      那衣裳博观上午才洗,外头天冷,只能拿回屋里暖干,放在椅子边烤着,垂了一个角下来,被两只崽子一路拉扯下了地。

      “嘿!做什么呢!”博观还试图跟它们讲道理,却没什么用处,气得爬下床,恨恨把娘给他做的衣裳从狗嘴里夺了回来。

      没满月的狗糟心得厉害,博观坐在床上只管扬着下巴指点江山:“冯哥,那儿那儿那儿!”

      冯三恪只得任劳任怨地给狗清粑粑去,一时觉得自己养了两个小祖宗。

      洗干净手,他也不午休,又坐下练算盘。弥高把这个月零嘴铺子每天的收支都记了账,正方便冯三恪拿来练算盘。他去借账册时小少年还一脸地不高兴,仿佛怕他拿着这本账去跟锦爷邀功似的。

      他算盘已经用熟了,这个熟,意思是会算大数了,却还远远比不上博观那样眼睛不看算盘、手指就能拨的。至于虞锦那样能两手同拨、心中有算盘的,怕是这辈子也做不到了。

      冯三恪有些感慨,他自小不争不抢,爹娘也向来这么教导。这会儿快要成年了,到了该稳重的年纪了,反倒被激起了好强心,一整个府的人都在拿言语或行动,告诉他:不争不抢是错的,事事抢在前边才能有出头的机会。

      想要报恩,总得离她近些。

      账册上的字他都不认识,数却是认识的。头页都没算完,博观又一个劲儿地召唤他。

      两只小东西满地爬,博观连午觉也不睡了,就抱着被子坐床上看着,说不清是嫌烦多还是好奇多。

      “冯哥,那只怎么一直哼哼唧唧的,是不是饿了?”

      “冯哥快看,它俩跑到炉子边去了,哎快带回来,小心烫着!”

      “这老往火边凑,是不是冷啊?我以前瞧别人家的狗都是要给做衣裳的。”

      冯三恪:“……”

      算盘没拨几下,被扰得不行,他索性去外院跟护卫要了几块木板,护卫们经常做个桌椅板凳的,存了不少木头。他拿着木板回来乒乒乓乓一钉,往里头铺了两层不穿的旧衣裳,就成了一个狗窝。

      四沿专门弄得高高的,正好跳不出来。招财和进宝玩累了,被圈在这个四方围栏里头,很快睡着了。

      博观跳下床,又去撩逗,把两只狗崽子从脑袋到尾巴摸了一圈,总算尽兴,蹲在狗窝边嘿嘿嘿地笑。

      冯三恪从账本上抬起眼,问他笑什么。

      人孩子望着他,目光纯善:“忽然想起我爹了。我娘她也跟锦爷似的,来了兴致,看见猫猫狗狗就想往家里买,买回去了她又懒,全是我爹辛辛苦苦喂养。不光是猫狗,什么鸡啊兔子啊,鹦鹉啊,红鲤啊,买回去她就不管了,当起了甩手掌柜,心情好的时候才逗弄着玩。”

      冯三恪年纪轻轻养出了个“爹”辈的爱好,一时哭笑不得。

      隐约又觉得好笑——除夕当晚锦爷看他一人包饺子,还嫌他老实,今天把小狗扔给他,不也是在欺负他老实么?

      他瞥一眼狗窝里的两只崽子。无妨,等将来长大了,能给爷逗个趣儿,也就不枉他受这罪了。

      *

      虞锦初回陈塘,唯一的一家亲戚也提着点心去拜访过了,这趟年就该算是过完了。

      谁知竟还真有客人上门。

      客是初三那日来的,县令带着夫人和儿子刘荃来拜年了。

      “大人怎么来了?”虞锦把人迎到了正厅。

      前几日江洵来收粮,县令也是在的,那时见了她还横眉冷对呢,今儿就拉下脸来拜年来了,言语间很是热情,仿佛没结过怨似的。

      虞锦瞧得挺稀奇,竟不知他还有如此雅量。

      却是她高估刘安德了。刘安德身为一县之令,陈塘没几个人能有这么大的脸面,叫他带着全家上门拜年。今日来确实是火上眉梢了,没人能求,才求到虞锦这里来。

      县令夫人和虞锦一样,亦是商户女。当年县令一根筋,顶着长辈的压力娶了她,后来这些年,才慢慢地觉出妙处来。

      许多读过两天书的妇人就爱矫揉造作,刘夫人却跟她们不一样,她不拘泥于后宅那三分地,她会打理铺子,能赚钱,待人接物又事事妥当,当真是贤内助。

      刘夫人已逾不惑,因多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别家三十岁的夫人都年轻,县令也乐意带着她出门应酬。

      这会儿她挽着虞锦的手亲亲热热落了座,爽朗一笑:“头几回你来,我要么是忙铺子去了,要么是回娘家了,一直没顾上招呼。难为你一人在陈塘过年,我们这做长辈的反倒怠慢了,过年这几天得了闲,就过来看看你。”

      “这是送你的,丫头快瞧瞧!”

      她打开盒子,里头是一盒金饰,有梳有钗,有步摇有耳珰,凑足了一套头面,这是下了血本了。

      寻常姑娘见了,定要开心地蹦跶三圈。虞锦却笑了。

      刘夫人不明就里,只当她是金窝银窝出来的,看不上这些东西,忙拣着好听话说:“你瞧这根步摇,上头坠着的这小金猴,逗趣儿吧?今年这不是猴年么,金楼里的匠人手巧,琢磨出了这些新鲜玩意。你生得这样白,戴上肯定好看。”

      说罢,轻轻扶住虞锦的脑袋,想给她戴上,却半天下不了手——别的姑娘都要梳发髻,她倒好,满脑袋梳得溜圆,却是以冠束发,想插根步摇都没地方。

      刘夫人迟疑一下,取下冠上的玉簪,才将步摇轻轻推了进去。

      大过年的,虞锦还是一身男子直裰,金步摇往头上一插,显得不伦不类的。

      刘荃正喝着茶,笑得呛着了,被亲娘狠狠剜了一眼,无奈放下杯盏,违心赞道:“确实漂亮,锦爷人美,戴什么都好看的。”

      粗鄙!无礼!

      刘夫人又翻了个白眼,自己也窘得双颊发热。以往跟着老爷招待客人,那都是男人跟男人说正事,妇人坐一块儿唠唠衣裳首饰。这回碰上个丫头当家的,还怪得很,不爱华服不爱首饰,话就怎么也说不到点子上。

      说是慢待吧也算不上,人家可是一直笑着呢,就是那笑不冷不热的,叫人看着难受。

      这一趟是来求人的,县令一颗拳拳爱子之心,舍不得叫儿子看到自己拉下老脸求人的样子,就把他撵了出去。

      门一关,县令立马苦了脸,起身朝着虞锦深深一揖,面上带了惶恐。

      “海津府衙里头来了信儿,说是上头要来人查,初十前后就要来!烦请姑娘给我想想法子啊!”

      “查什么?”

      “什么都查。”县令愁眉不展:“查税课俸禄,查府中花销,查案宗,查民情,能查的全都要查一遍啊!就剩这么几天功夫,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这怎么能查?”

      治下出了桩冤假错案,就已经够他吃一壶的了,居然还被当堂抖出了收受朱大户银钱一事。

      县令不敢把心情表现于脸上,尽管他心里直骂娘——要是没这桩案子,他明年就能往海津府走了。

      全是因为她要翻案才惹出来的祸!真是成也虞家,败也虞家!

      虞锦不动声色:“为何查不得?”

      县令被她问得噎住,眼珠子瞪得老大,仿佛在说她一个奸商,怎么可能不知道内里的道道儿?便是她头回去县衙那趟,也是送了礼打点的!

      “就、就……”县令张口结舌。

      她目光清明,盯得县令一阵心慌,仿佛来查他的人已经站到了眼前似的,叫他汗流浃背,连忙苦笑讨饶:“姑娘快别挤兑我了,都是那么些个事,这家要我通融通融,那家要我行个方便,能回的我都回了,回不了的可不就得应承下来?”

      “咱不说别的,就说衙门里招捕快,朝廷给捕快开的俸禄是月银一两半,可这一两半哪能招得来人?”

      “但凡是有点拳脚功夫的,去武馆当师傅不比来衙门好得多?就算街边打场卖艺,都比捕快赚得多。招一个捕快,我每月就得自个儿添补半两银子,还得管吃管住,这不都是钱?”

      他挑着最轻巧的事说得,虞锦心里却敞亮——他贪的绝不是这么一点。

      大晋的穷县多了去了,陈塘比上不足,比下却有余,又因离京城不远,算是好地界。县令大多是每三年一轮换,而刘安德却能在陈塘县令的位子上稳稳当当做了十年,上下就得打点好,花出去的银子怕是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虞锦还记得县衙的正厅墙上挂着一副字,落款是十几年前。

      ——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

      这句诗是包公生前所写,其意为正直清廉是做官之本。

      刘安德是文人,早年同进士出身,他能以此句为鉴,其刚来陈塘的时候未必没有雄心壮志,可惜后来终究是变了味道。

      虞锦也实在做不出冷淡嘴脸来——毕竟县令贪的那些,里头还有不少是虞家孝敬的。

      半斤八两,也不好意思嘲讽。于是她宽慰道:“大人放心,您回去把案宗和账本准备好,该查什么,该怎么查,府衙大人心里自有分寸。”

      这话味道古怪,县令没咂明白,慌忙问:“姑娘可是知道什么内情?”

      虞锦没瞒他。

      “今年海津府和顺天府争举孝廉,绞尽脑汁往上报清官事迹犹恐不及,是万万不会给自己抹黑的。贪官就算是要查办,也要留到明年了。”

      “贪官”二字又叫县令闷出了一口老血,可这两句话,还真叫他松快了不少。

      “此话当真?”

      虞锦摊手:“我一个商人,又怎知真假,不过是东一句西一句听来的。”

      县令大喜过望,她既然说出来,又怎么会是捕风捉影的事?必是十拿九稳。

      心念至此,又是深深一揖,脑子也糊涂了,就差抹眼泪了:“姑娘简直是救我命啊!”

      愁容满面进门,带着夫人儿子欢天喜地走了。

      把人送出了府,兰鸢还挺紧张,扯住虞锦袖子小声咕哝:“爷,那一套金饰看着可不便宜呐,万一查他们的时候把你给牵连了,那可怎么是好!再说收了礼是要给人家帮忙的,可对面的孙捕头又是帮过咱们的,你夹在中间,不是要两头为难嘛。”

      虞锦挑眉:“她送一份金头面,我还了一块砚台,这就了了。没亏没欠的,跟帮不帮他有什么关系?”

      虞锦勾唇一笑:“大过年的,礼尚往来不是再合适不过?互相留个情面,免得闹得不好看。”

      兰鸢听了个一知半解,一咬牙:“那套首饰还是先藏起来,爷要是喜欢,等回了京您再戴。”说罢跑回屋藏首饰去了。

      虞锦踱在后边,心里唏嘘。

      一个贪字,多少官都能没逃过去。贪官变昏官,昏官变狗官,几乎成了惯例了。

      向来助长歪风邪气的虞锦叹了口气,无奈望天。

      大晋哪有两袖清风的官?真清官早就有口皆碑,被百姓送上神坛了。剩下的都在泥潭里扑腾。

      京城一年要查十几个贪官,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家产充公罢了。多少前例在那儿摆着,就算海津府今年不忙着举孝廉,县令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最最重要的事,虞锦却没告诉他。

      府衙大人摆明了要查他,就算弄不死他,刘安德这官儿也做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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