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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

  •   江洵这一觉睡得不省人事,第二天弥坚去喊了三趟才把人喊起来。

      他是打着赤膊睡下的,起来一瞧,旁边的柜子上还放着那件蓝灰色儿的老棉袄。

      这寄人篱下的,不好挑拣,外头又天寒地冻,江洵没骨气地穿上了。所谓人靠衣装委实不假,这一穿上,立时从翩翩公子变成了个跑堂伙计,唯一可取的是这棉衣还挺暖和。

      江洵穿上出了门,差使一个仆从出门买衣裳去了。

      他来这一趟带了四支镖队,一支二十来人,清早离了客栈,全聚到了虞家。都是青年人,好好睡一觉就养足了精神,借着吃饭的空当,纷纷起身跟虞锦拜了个早年。

      饭堂里几乎没了落脚的地,虞锦略略一算,一车满载,撑死能装三四百斤,这些人哪里够?

      问起江洵,却听他说:“这不需咱们操心,粮草兵在路上,约莫后天就到了,咱们把粮运到城门口就行,路上车马更换都由他们管。”

      饭吃半截,又想起一件要紧事,问她约好的粮价多少。

      “一文八。”

      “一文八的粮?”江洵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哎哟我的绣绣哎,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文五都是他赚了。”

      虞锦斜眼睨他:“买贵了?你倒是自己来呀。大过年的托我替你东跑西跑,我最烦帮别人忙活,也就是看着你的面子才帮一把。啧,还费力不讨好。”

      “没,一文八挺好的挺好的。”江洵声音低了两分,悻悻笑道:“那什么,我得与你说个事。你今儿得多装些银子,我来了陈塘才知道这县里没有我家的钱庄,拿着牌子也取不出钱来,我身上的银票装得不多,还得留着路上打点,你看你是先给我付了粮钱,还是先借我些银子?”

      江家亦有自家的钱庄,却跟虞家不太一样,虞家是地道做钱庄的,百姓能存能贷,靠放贷盈利。江家钱庄不一样,只对自家商人开放。

      一来江家粮店和散货店遍及各县,不方便往京城报账,各县就得有一个管账的;二来他家粮队每年南北来往几十趟,路上花用大,花多少都是现取的。比方从京城到了冀州,盘缠用完了,便在冀州钱庄取银子,下一回落脚是汴州,路上五百里地,该花费多少银子,钱庄就按算好的花用支取,不会多也不会少。一趟镖跑下来,账面清楚得很,到了年底各县的钱庄掌柜会往京城报账。

      京城周边的大县都有江家钱庄,他这大少主拿着牌子就能去支银子。也不知陈塘怎么出了岔子,兴许是因为官道不过这地方,江家镖队就不走此处,陈塘的粮亦可以自足,渐渐就关了门。

      “哟,跟我借钱?”虞锦总算拿住了他的短处,微笑:“我家钱庄年息二厘,先打张欠条再说别的。”

      江洵看她的眼神就跟下堂妻看薄情寡义的郎君似的,他本就面容姣好,这样瞧人的时候还真像那么回事,捂着心口哀哀戚戚做戏:“亏咱俩还定过娃娃亲呢,合着交情还比不过孔方兄。”

      “孔方兄才是真弟兄,哪能平白送了你去?别说是娃娃亲,就算咱俩真是一家人,也照样得打欠条。”

      她嘴上埋汰得尽兴了,才叫人开库去拿银子。

      过了会儿,江洵手边的仆从给他拿来了一身衣裳,苦哈哈道:“爷,这大过年的,外头成衣铺子都关门了,小的跑了两条街也没找着地儿,就跟虞管家借了一身,您穿穿看合不合身。”

      枣红色的,一身绣线品字纹。样式不落俗,就是显得老气。

      江洵又叹了一口气,也不寻个屋子换,就这么当着虞锦的面脱下棉衣换上了。

      “冯哥,你怎么不吃,一直瞧什么呢?”

      角落里坐着的博观顺着冯三恪目光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只看见锦爷和江家大少爷对坐笑闹。

      “没什么。”冯三恪回神,把碗里剩的几口粥喝完了。

      平时那桌有他一个位置——博观总拉着他往那桌凑。那会儿座次是乱着的,今天坐这儿,明天来得晚些,位子就被人抢了。府里的孩子早慧,多的是想出人头地的。

      后来他当上了零嘴铺子的掌柜,好些人都把他当成是爷身边的红人了,就不再抢他的位子。冯三恪渐渐习惯了坐在那儿,如今被江洵抢了,心里到底是有点在意的。

      他问博观:“那个江家少爷,是什么人?”

      兰鸢他们都在这桌坐着,其中大半还是家生子,就是后来跟上的弥高,也在她身边留了好几年了,对此事知之甚详。

      兰鸢悄咪|咪道:“那是咱锦爷将来的夫婿呀,打小一块儿玩着长大的,府里有的说是早就定亲了,有的说没有,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定亲?”冯三恪愕住,一时恍惚。

      竹笙拍拍她的手:“快别胡说,江家少爷和主子的事也是咱们能说道的?主子没那个心思的。”

      “我瞧小江少爷挺好的呀,你看逢年过节都惦记着,各种好东西往咱家送,他跟老爷多亲,快要成咱家半个儿子了。”

      弥高酸里酸气地接了句:“什么小江少爷小江少爷,一口一个的,到底谁是你主子?那就活脱脱一个败家子,爷哪儿能看得上他呀。”

      “你又知道?人家怎么败家子了,跟咱家爷一样年少从商,门当户对,又都爱玩爱折腾,凑一块儿多好呀!”

      他俩性子冲,不论说什么都要争一争,少有合得来的时候。

      冯三恪听着听着,神思就跑远了。又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头,锦爷端着碗银耳粥慢腾腾地喝,视线却一直落在对面的人身上,虽是在斗嘴,眼角眉梢却染着笑。

      他收回视线。

      原来,锦爷已经定亲了。

      这位从京城来的大少爷跟他家锦爷一样不拘小节,也一样得话多,一路上喋喋不休——冯三恪不知道是不是商人都有这个毛病。

      不同的是,锦爷话多,却还算讨喜,江洵话多得就有点不正经了。两人凑一块的时候,锦爷还算是安静的那个。

      “昨晚上错过了宿头,我带着人去了你老祖宗家,那会儿天也黑了。你说自家孙女的朋友来了,怎么不得开门请我进去坐着歇歇,那家倒好,就把我堵在门前不让我进,说话阴阳怪气的,不说请我进去坐坐,还把我往外头撵。”

      “我一急,以前又听说咱爹与他家关系不好,就想岔了,还当你被他们囚在院里,不让你出门。好嘛,我差点带着人打进门去,江泰还把你家大老爷推了一把,兴许是闪着腰了,你改日替我去赔个不是。”

      虞锦被他逗乐了:“那回头这笔账又要被算在我头上了。”

      四辆马车,两两并行,冯三恪不会骑马,跟弥坚弥高挤在一辆马车里。隔着一道棉帘子,两人说笑的声音清晰可闻。

      “咱爹身子还好嘛,腿还疼不疼?我九月去的开封,几天前刚回京城,这就又被派出来了,还没来得及过府去看他老人家。这回带回来一种药酒,南面天潮,得了寒湿痹的都用这个揉,等你回京以后去我家拿。”

      马车吱呀前行,冯三恪默不吭声,数着江洵一路上喊了七回“咱爹”,仿佛真如兰鸢所说,他是虞五爷半个儿。

      心里总有些不舒坦,咂不明滋味。

      这回头个来的是云来村,云来村在西面,离西城门最近,接应的运粮兵约好就在这个城门等着。

      云来村地势平,放眼望去皆坦途,江洵掀着帘子望了些时,嘴里总算有了句正经话:“这地方建个粮仓倒是不错,遇上江南梅雨季节,能来这儿周转一二。”

      做一行通一行,虞锦对粮食一窍不通,也不搭话,任他自言自语。冷风自车窗灌进来,她默默把披风领子立了起来。

      他们到得晚,清早已有人快马加鞭前去打过了招呼。到了云来村,目之所及全是人,二百来户人家都忙活了起来,个个一脸喜色。

      村口有一片敞地,粮食一捆一捆地摞在那儿。瞧见虞锦带着人来了,里正喝了一声:“收粮的来啦,大伙儿动作快些。”

      村里有大铜秤,一次能称二百来斤,十几台秤一字排开,排着队称粮食。村民都计较一斤半斤的,半天称不完一家。

      “我的娘哎。”江洵愁得不行,叫来里正:“各家产了多少粮,自己都没个数儿吗?这么称得称两天,叫他们动作快点,我今晚就要往城门运,今天称不完就不买了,我去别村收。”

      里正一急,忙回头吩咐:“过秤看个大概的数就行了,别耽误了贵人工夫。”

      催了半天,也不见快了多少。江洵只得吩咐人手往另三个村子跑一趟,先算好斤秤,到时候直接往城门拉。

      今日天气暖和,虞锦只管坐旁边看热闹。江洵也跟着坐下,再大的愁也没法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抬抬下巴问:“那人是谁?怎么一个劲儿盯着我看?”

      他说的是冯三恪。

      这一路上他异常得沉默,却一直缀在虞锦后边,后来连竹笙和弥坚都去瞧热闹了,他一人不好再留,这才离开。此时在帮着云来村村民称粮,时不时望来一眼,仿佛是不留神瞥过来的。

      江洵心思细,生意做久了的人,都生了一副玲珑心肝,敏感地觉出了几分异样。多看了几眼,知道他是专门盯着这边。

      虞锦没当回事,把冯三恪的来历三言两语提了提。说完还笑着夸了两句:“别看他脑子迂,兴许还真能成事。”

      “绣绣啊,你这随处捡人的毛病怎么还是没改,都被坑过多少回了也不长记性,迟早得栽这上头。”

      隔着远远的,他和冯三恪对上了视线。江洵心里有点不自在,含糊道:“你这回捡的这人,年纪……好像大了些。”

      虞锦眼也不抬地写着欠条,闻言分出一丝心神,随口问:“年纪大些有什么不好?我家百八十个掌柜都上了年纪,我手边这群半大孩子还不顶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缺的就是他这个年纪的掌柜。”

      江洵被她噎了一噎,更觉得憋气。

      有时他也拿捏不准自己对虞锦是什么心思。小时候是当真想娶她的,连每年的压岁钱都要省出一多半来,留着以后当聘礼。

      那时同龄的一群公子哥不爱带个小丫头玩,连带着也疏远了他,江洵也不稀罕跟他们玩,就跟虞锦坐一块玩过家家。“媳妇媳妇”挂在嘴边喊惯了,也就当真了。

      后来两家生意越做越大,都把旧时定下的娃娃亲当一场笑话,笑过就没人记得了。

      江洵没忘。

      要说感情多深吧,好像也没有;可一想想她以后要嫁给别人,或者招个婿进门,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她这些年捡回府里的人不少,虞五爷却将小姑娘都留在了府里做事,给虞锦带在手边的却是一群模样俊俏的少年,都十四五岁的年纪,说是“男孩子能吃苦,行商方便”。

      亲爹不顾男女大防,要说心里没什么想头,江洵是不太信的。

      他再抬眼望望那头的冯三恪,比他穷,比他闷,比他不会说话,瞧着也不是什么讨喜的性子。

      倒是模样比他俊一点,力气也比他大。即便冬天的棉衣厚实,也能瞧出衣裳底下的好身材。

      等人带着一脸灰土走到近前了,江洵仰头又瞅了瞅。

      还比他个子高。

      丫丫个呸。 

  •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以后的更新时间挪到每天下午,这几天每天头晕腰酸背疼,我要早睡保命了……
      你们也要早点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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