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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

  •   皮糖张和季家点心铺子栽了跟头的事传开,石青街上对这零嘴杂烩生意蠢蠢欲动的几个掌柜都歇了心思,不敢惹不敢惹。

      虞锦倒也守信,说不教了,第二天直接关了香糕铺子的门,弄得排队等着学点心方子的客人怨声载道,当天送了好些零嘴点心才哄好。

      至此,零嘴铺子的生意基本走上了正轨,初四开的门,十来天的功夫,县上百姓的新鲜劲过了,生意稍有回落,却也保有每天十几两银子的利,等到年根那时候,兴许还会再涨一波。

      离年关越来越近,府里每天信件来来往往,包裹一装一马车。来信大多是从京城来的,虞锦手边这些孩子一半是捡来的,剩下的一半,譬如竹笙兰鸢、弥坚这些个,爹娘都是虞家掌柜或管事,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新衣新鞋子什么的全是一包一包的往陈塘寄。

      再算上护卫嬷嬷家里边寄的,这就多得数不清了。

      冯三恪和兰鸢几个每天傍晚关了铺子才回府,踏过门槛时习惯性地往门房瞄了一眼,果然又像往日一样被喊住:“来来来,这堆全是。”

      门房的护卫图懒,总要叫他们帮忙把包裹捎回后院去,分着发了。

      好些爹娘不会写字,就往包裹皮上缝个花样,就知道是谁家的了,带回后院乱糟糟一团,没半个时辰分不完。

      四人里头唯有兰鸢和谨言是真正开心的,他二人有爹有娘,每回拿到包裹都要好好瞧瞧,很乐意凑这番热闹。

      弥高和冯三恪没多看,放下包袱就默默往自己的屋走,走时不留神对上了视线,小少年顿时炸了毛:“你看我干嘛!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京城还有个姐姐呢!”

      冯三恪被呲得挺无辜,“嗯”一声,自己回了屋子,没搭理他。

      一开门,桌上又摆着一大堆吃食,都是京城的果脯、干果等零嘴,还有不知道谁送他的一双鞋垫,缝得厚实,穿上想必是挺暖和的。

      连着几天回来,他都会收到一大堆东西。这也是虞府过年的习俗了,收到的年货都要给大家分着些,各屋门上也不挂锁,进来直接放桌上就是了,瞧着亲亲热热,更像是一家人。

      冬日清冷,天黑以后是最热闹的时候。

      后院人多,这群孩子什么都能玩起来,把买回来留着过年用的鞭炮拆成一粒一粒的,拿根香点了,噼啪噼啪单响,一把鞭能玩好几天。虞锦也不管他们,府里没这些个规矩,只有吵得厉害扰到她算账的的时候,才会派竹笙过来说两句。

      冯三恪心却不在这上边。

      外边嘻嘻哈哈的,有些吵,他拿枕头捂住脑袋才能勉强静下心来。

      孙捕头昨日来了一封信,说是案子重审的文书批了下来,叫他趁着这两天把头几次过堂的情形好好理清楚。

      冯三恪一宿没睡,开始仔细回忆自己这案子。他也不知自己天生蠢笨还是怎么的,绞尽脑汁想啊想,愣是回忆不起来当初有什么蹊跷之处。上回孙捕头临走前说查到了真凶,也一句没跟他提。

      他身为嫌犯却一头雾水,到了公堂之上又能说出什么关键的来?

      是以每天眉头紧锁,苦大仇深的样子。

      “冯哥?”

      博观小声喊他,把一个剥了皮的橘子放到了小几上,喏喏问:“你吃橘子不?”

      冯三恪摆摆手,继续蒙头想案子,隔了会儿听见博观带上门出去了。直到冯三恪想完了事,翻身坐起,被子上一身衣裳滑到了地上。

      他目光一疑,捡起这身衣裳来。

      细看,这是博观他娘寄来的,他娘给他做了两身里衣,今儿刚收着,博观却分出一套放在了冯三恪床上。小小少年还当他是因为府里这年味触景伤怀,于是拿着一身里衣来送温暖来了——也不说他那小身板,冯三恪怎么穿得上。

      滑稽,也叫人心暖。

      冯三恪叠整齐,又给他放回去。

      等啊盼啊,总算在腊月二十那日,把孙捕头盼来了。这回他不是一人来的,带了两个捕头并十几个衙役来,都是海津府的人。

      虞锦提前一天把客院腾出来了,孙捕头却没带着人过府安顿,自己一人来了趟,道:“我们一行人已经在悦来客栈安顿下了,协从办案,自有衙门拨银子,不需你操心。要是官差全在你府里住着,别人给你扣个贿赂官差的帽子,于案子不利。”

      虞锦从未处理过类似的事,闻言道了声谢:“还是您想得周到,那就有劳大哥了。”

      孙捕头没接她这话,眉头紧锁:“这案子我只管从旁监审,主审还是县令,陈塘治下的案子合该县令管;而协案缉捕、搜罗证据要靠另外两个弟兄。我也不瞒你,这回同来的两个捕头中,年纪大的那个捕头姓赵,耳清目明,且此人是心善之人,眼里容不下一桩冤案;另一人姓严,这儿与我有些过节,今年我升任府衙巡检,算是抢了他的位子,他心里有怨。”

      “这回三恪的案子本不能这么快批下来,年根各县案子积压过多,要按先后次序来一遭,起码得等到明年二月了。能这么快批下来,是我与府衙大人通了气的,却正好叫严捕头知道了,他就跟着来了。因我与你有交情,得避嫌,所以这回恰恰是他协案。”

      冯三恪心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望向自家主子,虞锦也一脸愁容:“可别是个混不吝,偏要跟您对着干的那种。”

      “什么叫混不吝!”孙捕头挺嫌弃地瞪了她一眼:“能做到捕头的都是人中英才,严捕头也是海津府的名捕之一,只是此案他觉得我有徇私情,是以对证词会更严苛一些,却不会专门刁难你们的。”

      敢情还挺护兄弟,一边互相嫌弃,一边惺惺相惜,容不得外人说一句坏话。

      “成成成,算我说错话了。”虞锦笑笑,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

      他二人说了好久,冯三恪一人在下首坐着,心神紧绷。屋里生着地龙,热浪滚滚,直叫他胸口憋闷,却也不敢扰了二人说话。

      “三恪,你且听我说。”孙捕头忽的喊了他一声。

      冯三恪忙道:“在呢,您说。”

      甫一瞧他,孙捕头就眯起了眼。

      他还记得上回来陈塘是初九那日,短短十来天不见,便觉冯三恪与他上回瞧着,似乎有哪儿不一样了。

      上回局促畏缩,一对上他的视线总要稍稍错开些许。然今日,坐在那儿时坦坦荡荡,肩背挺直,目光当正,瞧不出丁点畏缩了。

      这种变化细微得很,旁人或许不觉,孙捕头却最爱观察旁人言行举止的细微之处,这就入了眼。

      他没多想,叮嘱冯三恪:“公堂之上不得赘言,像你那‘我没杀人’这话说多少遍也是白说。陈情之时有五听,辞、色、气、耳、目,心中坦荡者言辞有力,神色坦然,目光清明,你要是说得颠三倒四、目光躲闪,都是要惹人生疑的。”

      冯三恪连连点头。

      “到时候讼师、师爷、县令、监审几人都要问你话,记住不管谁问话,都要想清楚再答,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这两天对着人练练,公堂上露了怯就不美了。”

      一连叮嘱了好几样他该注意的地方,冯三恪仔细记下,却是为难:“可要是县令问我有什么冤屈,问我谁有嫌疑,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些不需你知道,到时候自有讼师为你辩驳,你把自己做了什么说清楚就好。”

      说到此处,孙捕头压低了声音,跟虞锦提点了两句:“刀笔讼师和公堂讼师各请了一个,都是海津府有名的,这回大老远地过来,是碍着我的情面,讼银你得自己掏。”

      他目光意味深长:“这两位跟我不一样,都是圆融性子,等案子了了,该如何行事你比我清楚。”

      话里的意思竟是要虞锦多掏些银子打点的。

      “那是一定。”虞锦应下,心中倒是稀奇,以为孙捕头直得跟个木头杆子似的,竟还有能弯折的时候。

      等说完了话,孙捕头起身告辞,要回客栈了。虞锦却叫冯三恪先行回避,留着孙捕头又问了句话:“衙役需不需打点?我看那县令是个糊涂脑子,别到时候给三儿上刑。”

      就问这么个事,还得把冯三恪支出去,像是怕提及用刑会吓着人家似的。孙捕头心里笑了笑,道:“你且宽心,有我们在一旁坐着,县令不会再像先前那样草率定夺。且我朝律制,用刑次数过五,不得再施以刑罚。

      “行,有您这话,我就不怵了,我就等着您的好消息。”

      “等什么等,你也去。保人需得上堂听证,却没你说话的份儿,坐一边安安静静听着就是,也问不着你。”

      虞锦笑道:“瞧您说的,我一不知案情,二不认识证人,能插得上什么话?”

      孙捕头呵呵冷哼:“我可怕了你这张嘴了,还有这不管什么人什么事都要先塞钱的毛病。到时候可别看着小情郎堂上受苦,就唰一下蹿上去要拿钱砸县令了。”

      虞锦临到嘴边的话卡了壳,眨眨眼。

      “……您说啥?”

      “我说公堂之上不得插嘴。”

      “前一句呢?”

      孙捕头被她问懵了,蹙眉沉思:“看着小情郎堂上受苦?”

      虞锦哎哟叫了一声:“孙捕头您说什么呢!什么小情郎的,我跟我家掌柜清清白白,可没那些乱七八糟的。”

      这倒有些出乎孙捕头的意料了。

      他跟虞锦只打过两回交道,每回都见她身边跟着一群俊俏少年,各个形容亲密,以为虞锦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是以每回看见她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再瞧虞锦为了这么个案子紧张兮兮,真凶是谁呀、证人证词靠谱么、堂上会不会用刑、讼师该怎么打点,她比冯三恪本人都问得仔细;而冯三恪又是年纪轻轻,仪表堂堂,主仆视线相交时都要笑一下,眼里似有脉脉情意。

      敢情是自己想错了。

      孙捕头难得生起两分好奇,咋舌道:“那非亲非故的,你花一百二十两银保他,拿自己名誉作保,还拉下面子请我过来,前前后后花的银子怕是不下三百两,什么也不图?难不成是钱多了烧的?”

      虞锦抬眼望天,初遇时冯三恪的样子她还记得清楚,蓬头垢面坐在囚车里,就算知道他模样俊俏那也是后来的事,当时她是绝对绝对没有半点歪心思的。

      于是她翻了个白眼:“您就不能想点好的,兴许是我菩萨心肠呢!”

      孙捕头回她一声冷笑。

      *

      腊月廿三,冯三恪天未明就醒了,洗漱之后,从箱子里翻出一身自己以前的旧衣裳。

      棉花瓤子薄,青色粗布也不是什么好布料,一洗就褪色,深一块浅一块的。

      这是他回柳家村那趟从家里翻出来的,爹娘的东西也都带了两样,算是留个念想。

      博观睡得迷迷糊糊,听着动静睁眼坐起来,看呆了,问他:“冯哥怎么穿上这件旧衣了,多冷啊。”

      冯三恪看他一眼,没解释。

      不是他专门为了穿得落魄,好在公堂之上讨人同情,而是府里的衣裳他舍不得穿。要是案子审不出个结果,他就还是犯人,穿着那一身衣裳总觉得会丢了爷的脸面。

      他就穿着这么一身去了饭堂,清早寒风萧瑟,冻得手脸发僵。他心说自己真是养娇贵了,以前穿这么件棉衣就足够御寒了,现在却远远不行。

      进了门,却见虞锦已经到了,端着碗银耳羹慢腾腾地喝,竟比他起得还早。

      瞧见他这一身旧衣,虞锦心思微动,蹙眉道:“穿得落魄些也好,要是一身体面,盛气凌人站在那儿,别人又要疑心我买通官差了。”

      跟冯三恪想到了两头去,冯三恪也不解释,去锅里舀了碗粥,看见嬷嬷把南瓜饼煎热了,也盛了一盘子,放在虞锦面前。

      他平时就寡言,今日尤其沉默,一声不吭喝着粥,每粒米都嚼得细致,仿佛是在吃最后一顿断头饭,顿生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寥落之意。

      虞锦把桌上两碟小菜往他那头推了推,轻笑一声:“紧张什么?我跟着去呢。”

      轻描淡写一句话,冯三恪嘴里的粥立时多了些甜味。

      他这案子已经拖了太久,牢里受过的磨折也多得数不清了,猛地跳出个人来告诉他能翻案,反倒不敢信了。

      他垂着眼睑,再有这一身破布烂衫衬着,瞧着可怜巴兮的,虞锦怎么也忍不住笑。

      想了想,她歪过脑袋,从衣领下扯出一根红绳来。

      “我头回出门行商的时候,家里有长辈送了块平安扣,不是什么好玉,戴久了也就慢慢开始信这个。今儿借你戴一天,讨个吉利。”

      冯三恪忙说:“不可不可……”没说完的话被虞锦盯得息了声。

      红绳挺长,虞锦不由分说地将绳子套在了他脑袋上,玉扣垂落,轻轻撞在他胸口。

      冯三恪手一哆嗦,差点将手里的汤碗掀翻。

      这玉扣触手柔腻,磨得光滑,几乎能映出人影。他垂眸细看半晌,拿汗津津的手把玉扣塞进了领子里。

      没敢贴身,隔了一层里衣,仍有余温透过衣裳到得心口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升堂,头回写破案,祝我别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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