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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管闲事的书生 ...

  •   那小道士着实谈不上什么爽朗清举,一会儿与二妖分食嗑好的瓜子仁,一会儿教二妖说人话,一会儿又自顾自唱曲,声韵清越,别有野趣,只听他唱道:“大梦谁先觉?自矜兼自苦,惶惶无终日,庸庸昏碌碌,美人白头,英雄迟暮,贫贱夫妻百事哀,久病床前孝子误……”转眼百鸟归林,日薄桑榆。那道士才转身道:“天色已晚,出这林子还要走上一天,我们今日暂歇此处,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段逍忙施礼应道:“见教不敢,全凭仙师指教。”小道士便也不客套,呼唤二妖,一个拾柴生火,一个觅采果食。段逍见二妖走远,这才与那道士攀谈。
      那道士只道世道不济,道观年久失修,无有供奉,一日坍圮砸死了小老道的师傅老知观,他便从此四处云游,寻龙点穴,行医济世,超度亡者,度化生人。段逍一脸恭顺地听着心里明白,无非就是些坑蒙拐骗的营生,这一身玄色杭稠道袍,也指不定是从哪扒来的。
      马妖不知从哪捉来一只雉鸡,折了腿就撂到地上。小道士喜道:“二毛真棒!要是能多抓两只就好了,一会儿师傅给你嗑瓜子吃。走,跟我找水去。”马妖话说不囫囵,也听懂是在夸奖他。也含糊道:“走!.....瓜子!”牛妖在原地升起火来,一双牛眼紧看着段逍动作,段逍战战兢兢,坐成了一个木头桩子。左不是右不是,方才从包袱里掏出本书来,一页一页翻看。
      夜色不露声色,骎骎袭人。马妖和道士才提溜着洗剥干净的雉鸡和些山菌野菜折返回来,小道士折了树枝,撸起袖管,开始烧烤起雉鸡来。不一会儿,油脂滋滋地托起香味,在空气里舒展着勾人的身段。段逍早就饥肠辘辘,篝火闪闪烁烁,段逍揉揉眼睛,开始惦记起香味的源头来。小老道擦擦手,头也不抬道:“五十文,吃不吃啊?”
      五十文得买多少碗阳春面!穷人站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有钱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宾朋。英雄至此,未必英雄。大英雄手中枪翻江倒海,抵挡不住饥寒穷三个字。段逍虽世家出身,累代为官,家风整肃,也深知疾苦。正犹豫间,背篓里动了动,一只白狐狸露出头来,扒拉着往外拱。小道士又用打来的水净了净手,把狐狸抱在怀里,手撕着雉鸡肉慢条斯理地喂着,转眼就吃了小半只。正是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段逍数了数铜钞,递给了他。小老道撕下一只腿自己咬着,剩下的全给了段逍。白狐狸拱了拱老道的手,恋恋不舍地盯着段逍手里的肉。老道还边吃边哄:“有伤在身可不能多吃。”段逍心下不忍,又撕了一只鸡腿给了狐狸,剩下的也让段逍吃了个肚歪。老道从背篓里取出副卧具,抱着狐狸好睡。大毛二毛轮着添柴守夜,一夜无话。晓行夜宿,段逍有心防备,也不与他多言,老道也不理会,在路餐风宿水,行罢一日,远望见一簇人家住处,约摸有四五十家,却也都住得好,但见倚山通路,柴扉轻掩,犬吠疏篱,稻禾千畦,有一农人劳作期间。
      小老道高叫道:“长老,贫道起手了。”那农人忙忙答礼:“失瞻!失瞻!”道士问道:“不知贵地何名?施主可否告知。”谁知那农人上前来一把扯住道士,打诨乱缠,就往前走。道士忙问:“这位大哥,有话好说,扯我做甚?”那农人摆摆手道:“跟我来,若你是个有本事的,且随我来,好处怕是一辈子受用不尽。”二人推推搡搡,只到了一个朱门大户门前,粉泥墙壁,砖砌围圜。未等农人叫门,一个老头匆匆忙忙从门中走了出来,见了这一众来人,唬了一吓,看见农人忙道:“六子你做何来,生生骇死老夫。”农人放下背上的锄头满脸堆笑:“老太爷可了不得,这不神仙下降,我就紧赶家来”。那老爷子不敢打量二妖,观瞧那道人,一领百衲袍,系一条吕公绦。脚下三耳草鞋,飘风满袖。恭恭敬敬,施礼拜问:“恕小老人眼拙,敢问道爷从何仙山而来。”小道士一甩塵尾,派头十足地答道:“龙虎山孚凌峰,道号太虚是也,今日游历到此叨扰老丈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这几位是?”老头儿不敢抬头低声问道。“老丈莫怪,这二位原是我的道童儿,这位是浙南道段家的举子,上京赶考,路遇贫道。”老道答话道。老头撞起胆子,伸头看了二个妖精“童儿”,见段逍姿容更觉不俗,又赶忙做揖道:“原来是举人老爷,老爷贵足踏贱地,请寒舍吃茶。”
      段逍若本打算寻着大路问明方向,就与这道士分道扬镳,有心不理闲事,又怕这道人害人,脚步慢了慢复又赶上,一齐进了门来。此地远居深山,一个村子唯有这家盖起这二进的院子,虽是小门人家在当地也算富庶大户了。过了影背墙,跨过月亮门,就看见正厅扎得一片雪白,一口黑漆棺材摆在正中,纸人纸马尚且排在门口,几个人里里外外忙活着布置。
      这家是有了白事了,怪不得。段逍心道,偷眼看那老道,犀颅玉颊,鹤骨松姿,一摇三晃地迈着四方步,卖派他的仙风道骨。一个黑黄大汉远接高迎,那人五短身材,颌下三寸短须,头戴一顶乌绫巾,穿一领葱白蜀锦衣,踏一双糙米皮的犊子靴。双目混浊,满脸横肉,两鬓虽抹得整齐,却活似个杀猪的莽汉。
      宾主在偏房落了座,寒暄了一番。原来莽汉姓苏,几辈人杀猪卖肉攒了些家业,平日除了经营,也爱些个雪月风花。苏屠出身毫末,最敬读书人物,思想或可攀附,喜不自胜,得了宝贝似的一刻不离段逍。训练有素的大毛二毛忙着偷摸袖了桌上的茶果,小老道负责和看门的老汉吃茶聊闲。原来看门的老汉就是苏屠的岳家,早年就死了发妻,守着闺女过活,如今全靠女婿恩养。太虚道长一边吃茶一边套话:“贵府的白事,不知何时起殃?何日入土?生死乃是大事,万不可有犯天地,有所错漏。”老汉许是久未畅怀,叹道:“不瞒道长,我这故去的亲家病了多年,我女儿女婿整日辛苦,家财散尽也无力回天,一干大小更是尽心,请殃的师傅早来看过,停灵三日就去祖坟安置,到时有劳道长操持。”小老道皱了皱眉,面沉似水道:“不对,府上有了祸事了!”声音不大,却似平地一声惊雷,堂上一时无人言语。苏屠脸上煞白只喊道:“道长救命!”
      太虚道长起身,一手掐决,踏罡步斗,并指凌空一点,喝道:“何方妖孽!我太虚在此,岂容尔放肆!”稍顷,复又作笑颜,坐下品茶。见众人呆愣一旁,才缓缓地道:“老夫人走的匆忙,引来些个冤煞之气,有贫道在此,谅它们不敢造次。”苏屠战战兢兢,双手奉茶:“仙师有所不知,这些个冤煞之气已搅闹多日,仙师千万搭救我等!”段逍这才察觉,府上来往仓惶,想来是有些横事,正好便宜了这假道士了。苏屠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直接塞进了道士手里,道:“不瞒道长,自家母西去,家宅有些不宁事,自古道,来说是非者,就是是非人。可就请道长降除妖邪,庶为万全。”太虚道士捏着银子,几番退让收入囊中。口中还道:“若是施主前世的冤亲债主来寻,贫道就拿这些钱财多多布施,替施主了断。”眼见天色又晚,苏屠忙唤仆童:“展抹桌椅,铺排晚斋,管待几位贵客。”一壁厢又吩咐庖丁杀猪宰羊,排筵设宴。
      这道士平日也未曾正经食用,酒席宴上,苏屠极力奉承,老道一边拣些青素小菜与二妖饮食,自己挑了些山菌野味,薄饮了几杯素酒,便低声诵经不再闲话。苏屠三杯下肚便开了怀,拉着段逍絮絮叨叨,段逍有意刺探老道用意,无奈分身乏术,饮了几杯,昏沉绝倒。苏屠哪得尽兴,自斟自饮喝至三更,老道早就寻着老汉下榻西厢,自去安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管闲事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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