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三次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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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的死亡，是□□的泯灭。
这是很奇妙的体验，呼吸停止，心脏不再跳动，他甚至能感受到残余的脑细胞在一个一个的死去。
不需要新奇，也不需要恐惧，这些本属于他的情感在一点一点离他远去，他甚至能冷静地评估还有多久自己的脑细胞就会全部失去活力。
那时候，记忆崩坏没有情感、仿若是苟延残喘的细胞最后迸发出的思维碎片一样的他，也会消失吧。
逐渐安静的世界里有匆忙的脚步声，机器发出“嘀———”的长音，他迟钝地感知到了胸口传来的电击感，不再起伏的胸口痉挛地轻微抽搐了下，这就是最后的反应。
于是他又听见了呼嚎的声响，但因为他的世界正在归于寂静，于是这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便变成了呢喃的呜咽。
他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又觉得有些烦闷。
他终究还是死了，老化的器官无法再正常支撑下去，衰老的身躯在这世界上借助机器苟延残喘了这么久时间，耗尽了最后一点生气。
随着最后一个脑细胞死亡，所有的感知远去，他的世界终于归于一片寂静。
死寂的静默。
他想，他什么都没想，大脑彻彻底底的死亡，于是什么神经冲动电波传输都没有了，于是他不再思考。
残留的记忆碎片彻底消散，他这个个体在世界上留下的躯体归于尘土。
这是他的第一次死亡。
第二次死亡，是死者与生者之间的告别。
他再度有了观察外界的能力时，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世界并不围绕着某个人转动，无论这个人是伟大还是平凡。所以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将自己的光辉洒向整片大地。
他并没有完整的意识，他存在于所有人——所有来参加他的葬礼的人，所有记着他的人的心底。
他会是严肃认真的古板学者，也会是幽默风趣的小老头；他会是抱着吉他在姑娘窗下唱一曲情歌的小伙子，也会是热血沸腾的进步青年。
他时而随着队伍走过街头，时而拿起吉他轻轻拨动哼唱几句；他时而坐在阳光下抿一口香茗，时而伏案执笔在洁白纸张上留下潦草字迹……
所有的所有是他也不是他，而当众多人聚集在他的墓碑前，神色哀戚之时，他们各自心底的那个他便随着各自的借住的人的目光看向他自己的坟墓。
老先生微微一笑，依旧捧着热茶，旁边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摊开的书字迹模糊；学者只随意瞧了眼便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身边垒起一本本书，著作等身；青年抱着吉他神色困惑，旋即便笑了起来，拨动吉他的弦弹奏起一首柔和的曲子……
还有很多很多他，很多很多对他印象或深或浅的人们，注视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里面那个他神色温和，回视着每一个人。
随着那个装着他躯体的盒子落入正正好好容纳它的地方，随着最后一丝光线的逃离，他终于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这就是，他的第二次死亡。
第三次死亡，是彻底的遗忘。
青年最后抱着吉他唱了曲安魂的曲子，学者写了最后一篇回忆的文章，少年消散在飞满风筝的天空里……
老先生依旧捧着一杯香茗，身边的收音机沉默，摊开的书依旧是那一本的二百三十五页，书上的字很是模糊。
他笑着说：就剩我一个啦……
是的，就剩下了他，依旧留存在人们的记忆里。
这么长的时间，老先生的小院子变了又变。有人觉得先生该是在观赏夕阳，于是老先生的杯子里载满了余晖；有人觉得先生的重点不是品茶而是看书，于是书上的字变得清晰了些；有人觉得先生听的不应该是这个曲子，于是收音机里的“咿咿呀呀”换了一曲又一曲……
但老先生的小院子，已经有许久没有变了。
老先生说，他很喜欢那些人给他带来的风景。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了思考的能力，有了独立的意识。老先生日日夜夜守着这个院子，见过朝阳也看过月色，喝过墨水也品过茶，嗑过瓜子也吃过软糯的糕点。
老人说，这日子很惬意。
最后啊，老先生第一次从自己的躺椅上站起了身，喝了口茶，吃了口点心，他捉住了一缕朝阳，带着它消散在无言温柔的月华里。
这世界终于遗忘了他。
这就是他的第三次死亡。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三次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