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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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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对角巷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他从破釜酒吧的壁炉里走出来,来不及抖落一身灰尘,拔出魔杖就开始狂奔。不要出事,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其实是荒谬的,他在担心什么呢。Leah Belhanda是他父亲的情人,Black家族是伏地魔狂热的爱好者,无论如何,轮不到她死。战役过后,他从任何意义上都早已精疲力竭。不与兄弟呆在一起,不沉湎在战友死亡的悲痛中,反而冒险,孤身赶来查看他小妈的安全。
感天动地。
可是他胸腔里有种火烧火燎的紧迫感,难以言喻,驱动他一定亲自来纹身店才安心。也许是因为Marlene的牺牲,也许是爱丁堡战役刚刚结束。
入墨亮着灯,当然,夜晚的入墨,始终亮着灯,像迷雾中引领航船的灯塔。他的灯塔。
Sirius冲进门去,惊扰到刺青的客人。好在那人衣着整齐,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连看都没有看惊惶的客人一眼,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有注意到。上去一把抓住流理台前的背影,扳着对方肩膀将人转过来。他动作鲁莽,女人的眼神里有疑问,没有推开他。
无数声音堵在喉腔,最终出口只有一句愚蠢的,“你没事。你活着。”
唯一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连招呼都没打一声。显而易见的,入墨是个私密的场所,神秘莫测。不管对任何人来说都应该是这样,而Sirius莽撞地打破了这种平静。他的力气很大,牢牢扣住Leah的肩膀,整个过程中连气息都带喘。来者不善,像上门寻仇的。
“Sirius, It’s okay now.”她的声音很平静,轻轻推着他到桌边坐下。这样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谈论天气,罔顾青年人刚刚才莫名闯进店里的事实。
一瘫坐在椅子上,才觉得精疲力竭,他觉得后腰好酸。
她要转身去泡茶,被拽住了衣角。Leah转过身来,黑发年轻人已经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
可见相貌气质真重要,要不是他浊世贵公子的样子,这动作完全就像地痞流氓。可是他没有挨打,反而感觉到一只手落在他的背上,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动作迟缓,明明是盛夏,却让他感觉到一点冬天坐在壁炉边的感觉,昏昏欲睡。
他的声音埋在衣料里,有点模糊,“我刚从爱丁堡回来。”
下一句话如此荒诞,他自己都笑了,“我的表姐杀了我的前女友。”
她的手指缓缓地,缓缓地摸着他的头发,什么也没说,放在他背上的手收紧了一点。一站一坐,这就是个互相拥抱的姿势了。她的动作和存在放松了他紧绷的神经,一点一点,让他疯狂的心跳重新平静了下来。哪怕他还一身血污,染到了她的裙子。可是她没有放手,没有推开这个惶惑的小朋友。
他一个成年男人,不应该喜欢这种亲昵爱抚。
是不是还要喝奶。
可是就是忍不住想见Leah Belhanda的心,都这样的情境中还会冲动。
明明她并不能解决他的问题,更不能让Marlene Mackinnon死而复生。
那天晚上他彻夜呆在入墨,快天亮的时候顺从地在楼上公寓里洗了个澡,准备小睡一觉。Leah要做事情,把卧室让给了他。Sirius以为经过这样的一天一夜,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睡着。可是他陷在柔软洁白的床上,闻到隐隐约约的玫瑰花香,很快陷入深睡眠。甚至都没有做梦。
醒来已经中午,他向Leah道别,匆匆忙忙回到戈德里克山谷。迎接他的是Lily,她什么也没有问,见面就给了他一个拥抱。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以及,他们都受邀参加Marlene的葬礼。很小的私人仪式,准备在她的家乡Inverness举行。
下一周之内他们所有人提交了辞职申请,Sirius也不再在古灵阁工作,怕被食死徒打击报复。凤凰社的很多人是这样死的,大部分甚至祸及家人。他邀请Remus与他搬到一起住,这是非常时期,两个人比一个人更有作战优势,而且省下了房租。
他势必要就爱丁堡战役的晚上自己不告而别做出解释,但他不愿意向他人提起Leah Belhanda的存在。他们是看似完全不相关的两个人,关系在表面的疏离下有种超乎寻常的热络。他自己说不清楚原因,但也隐隐约约地知道这种难以定性的感情在现实生活中是见光死的模式。除了精神世界与物理世界很难兼容之外,他也有一种小孩子一样的任性,不愿意把专属于自己的美好分享给别人看。
Remus是个温柔的人,看他好像为难,默契地没有深究。
这几乎是Sirius毕业后少有的悠闲时间,有正当理由不必工作。他与Remus偶尔在人多的时候出门去对角巷觅食,坐在餐厅或咖啡厅的露天座里晒太阳。周末去Potter家小住,他还是没有找到机会和别人解释爱丁堡之夜发生的事情。好在James等人因为Marlene的死亡,并没有多加逼问。
有天下午他在Potter家后院的草地上睡着了,醒来发现Remus往他头发里编了很多白色小雏菊。他骄傲地顶着一头花和Remus给他新编的法式辫子走来走去,得到所有人一致管他叫长发公主。
大战之中,好像是偷来的时光。
那天晚些时候掠夺者四人与Lily一起去福斯科冰激凌店吃饭后甜点。Sirius拿勺子剜圣代,抬头就看见Leah抱着一大束绣球花,从人群中穿过,往纹身店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入墨之外的地方看见她。
周末正是对角巷人最多的时候,摩洛哥巫女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可是Sirius的目光一直隐秘地追寻着她,直到走出视线为止。夏天是绣球花的季节,Leah Belhanda怀抱一大束牛皮纸包裹的剪枝,几乎遮住了她的脸。或蓝或紫,开得密密麻麻。叶子从花下探出来,颜色浓绿欲滴。她穿着白色卡夫坦长袍,不紧不慢从人群中过。风吹动亚麻的宽袍大袖,好像随时要飞走。
与Sirius以为的不同, Leah其实看见了他。青年人藏身在人潮之后,与他欢笑的朋友一起。眼神热烈,表情却心不在焉。还是太年轻,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一眼就被她看穿,还只是个余光。
她不紧不慢地抱着花,回到入墨。
纹身店是Sirius的避风港,也是她的。她刚到伦敦的时候一无所有,只剩下身上褴褛衣衫。靠流动摆摊赚钱,纹身也好,倒卖一些摩洛哥风情的小器物也好,只要赚钱什么都做。晚上睡在公园里,最糟糕的时候一两个月都没有洗澡。最后忍不住,深夜跳到特拉法加广场的大喷泉里试图清洗自己。被巡逻的警察以为是偷窃喷泉里硬币的吉普赛人,差点抓去关。
她没有受过教育,不像自己的同胞巫师一样精通无杖魔法。面对麻瓜警察,只有疯跑一项选择,和哑炮也没什么区别。
整整四年,才攒够钱,勉强在对角巷租一间小得不能再小的店面。然后一点一点,从市集上搜集一些异域风格的装饰,种热带植物,光仙人掌就栽了十几种。费尽心血,把店铺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这样努力的成果,让她想起家乡,想起马拉喀什,想起马约尔花园。
那是她对自己的出生地最深刻也是最后的记忆。
摩洛哥除了阿拉伯语,也通用法语,前去法国谋生的人很多。北非赤贫,没有钱,买不到食物,还不如过迁徙的生活。他们一家人离开马拉喀什的时候,Leah Belhanda五岁。她母亲是传统卡拜耳人,那天身着砖红色卡夫坦,牵她的手穿过小巷,最后到马约尔花园门口。
La jardin Marjorelle,伊夫圣罗兰的私人花园。
明蓝与明黄色彩浓郁的摩洛哥奇境。是个种满仙人掌和热带植物的地方,地面上铺满马赛克瓷砖和碎石子。莲花池塘,无穷无尽的□□装饰和长廊,道路两旁古朴的陶罐,这是一座印象派仙境。
马拉喀什是绿洲城市,坐落在撒哈拉大沙漠。她对故乡的印象是土红色的,所以马约尔花园的斑斓色彩深深映在脑海中。此后几十年,依然影响至深,导致她把入墨也布置成了这样一个风格的店面。
其实她不是平和的人,曾经也脾气很坏。
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只不过有些人慢慢被际遇磨成平和的样子。Leah是这样的人,否则还能怎样,不接受,只能积郁成疾,把自己气死。
他们那群摩洛哥人和吉普赛人拉帮结派,住在船屋上。虽然只是在水道上四处漂泊,好歹是个家。巴黎市政一把大火,船与所有物全烧没了。重刑伺候,她的朋友家人也没了。她留下一身伤疤,捡回一条命,用身上的所有首饰换一张船票,逃出法国。
到伦敦,吃垃圾桶里翻出来的食物残渣和饭店泔水。连张床都没有,青年旅舍也住不起。夜晚侧身躺在格林公园长椅上,躲在树的阴影中张嘴无声地哭泣尖叫。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流落街头,怎么可能不害怕。可是不自立,难道要爬回撒哈拉沙漠。
她还想过死亡,很多次。频繁到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怎么把自己弄死。但是死亡永远都是那个简单的出路,相比起来活着,反而要太多太多勇气。
这一切事情发生的时候,孤立无援,没有人能帮她,更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对这个世界来说,Leah Belhanda什么都不是。那年她二十,Sirius只有十四岁。
入墨开张两年后,她才认识了Sirius Black。
大概对角巷街上行走的一半的女孩都愿意与Sirius Orion Black携手共度下半生,年轻英俊,忧郁气质,堪称完美梦中情人。她不了解他过往情史,可是猜也猜得到,美人前仆后继,也填补不了少年寂寞内心。因为原生家庭带给人的影响是无法磨灭的,不管他此后过的什么样的生活。
Sirius从小没有得到父母的爱,内心深处当然自私一些,不会去相信别人的爱,自己更不会有很多爱无私地给别人。他的女友死了,深夜来找她,多数是出于震惊感慨,不是失去的痛苦。
听上去好像太绝情。
而她是Sirius需要她成为的人,他的母亲,他的姐姐,他的感情对象。所有的情感,没有应该不应该,只有存在即合理。
还是太年轻了。
他以为躲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就可以得到短暂的安宁,通过另一个人的人生忘掉自己的烦恼。因为避世主义而产生的感情。
其实谁也救不了谁。
Leah Belhanda只是凡人。
他是因为不归,所以爱。而她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女人在流理台边放下新买的绣球花束,抽出锡制长桶,盛满温水。慢慢剪去花茎,斜切一刀,再在中间剖开一点。这样绣球花可以更好地吸收水分,剪枝也可以活得长一些。这些东西,烹饪也好,植物也好,都是自己慢慢摸索学会的。
心里烧得火烧火燎的时候,悲叹命运不公的时候,安静地做点事情,可以让心静下来。
Sirius是小朋友,他对她的感情,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完全意识到。不管怎么热烈,也只不过是一时新鲜。有她很好,没有也不会如何。像她种的仙人掌,有人看会死,没人看也会死。他对她来说不是最重要,实际上当今世界任何人对她都不是最重要。不管谁来,也都是陪伴一段时间的人生。
所有人,过的都是自己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