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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

  •   到约定看纹身画稿那一天,他晚上工作结束,出门先去买了一袋刚烤好的巧克力曲奇,抱着去找Leah Belhanda。
      不大的店面里杂物众多,但是就这么乱得舒服。
      女人拿卷轴出来,放在桌上,一转身嘴里就被塞了一小块饼干。抬头看到Sirius的笑脸。
      嘴里嚼着巧克力曲奇不能说话,她把羊皮纸卷一字摊开,用眼神示意他过去看。
      寥寥几笔,勾出他正面胸膛的轮廓。真是浓墨重彩的纹身图案,右臂几乎像花袖,蔓延到胸骨,再到左上臂,全是他不认识的如尼文和奇怪符号。它们之中好像有某种规律,彼此呼应,看上去是一个复杂的法阵或者炼金术笔记。这是他所要求的入魔纹身没错,但是绝不能说只有功能性没有兼顾美观。画稿给人的震撼力是不可小觑的,连他也被那种神秘的力量感吸引,一时挪不开眼睛。
      Sirius的手在羊皮纸上一一拂过,最后落在应该刺在他胸膛正中,从锁骨一直到腹部的几个硕大符号,“这些是什么?”
      “整个纹身主要是北欧如尼文和炼金术符号,还有一些希伯来和卡巴拉字母。正中这些是炼金术,代表融合,整个纹身的主干。”Leah站在他旁边,看着画稿,“北欧人管这组符号叫Lokabrenna。”
      她抬起头来看他,意有所指,而他一头雾水。北欧如尼文并不是他上学时选修的课程之一,他一点也不知道Lokabrenna是个什么东西。
      “字面意思是‘洛基的火炬’,它指的是夜空中最亮的天体,天狼星。”
      夜空中最亮的天体——他以天狼星命名,听来好像是在夸自己,是不是该适当地脸红一下呢。
      “如果你想,我可以把这些符号都解释一遍。”
      “我们今天就开始吧,边纹身边解释。”越快越好。
      她始终没有问他这样心急的理由,他也不可能告诉他人,这是因为凤凰社今年最大的一场突袭迫在眉睫。食死徒从南往北,一点一点突破防线。他见过被摄魂咒操控的人,虽然坚信自己意志力坚定,仍然想要多一重保护。
      好在Leah向来是个什么也不问的人。
      但他的那些事情,她究竟知不知道。
      他以为她会劝说他多加考虑,对纹身这样的事情不能心急,怕他后悔。可是没有。他以为她会直接拒绝他的建议,可是也没有。她不予置评,只是转身去锁上店门,不紧不慢地拿出全套刺青工具,在桌上一字排开。木盒子和墨水瓶,泛着一点银光,那种轻轻落在木桌上的声音让他心安。
      如果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所在是让他觉得安全的,只能是这里,这个最不可能的地方。
      下一刻Leah转过来对他说了一个字,“Strip.”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纹身画稿,画的是人体上半身的正面,刺青当然要除去上身衣物。
      Sirius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些,在胸腔里好一阵叮叮咣咣。可是这是正当要求,难道他要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不成。夏装轻便,他只穿着一件长袖亨利衫。说脱就脱,三两下解开扣子露出锁骨,再一把从头顶薅下来,他就这么在Leah面前展露出自己白皙的上身肌肉。
      皮肤苍白是家学渊源,他当然更喜欢健康的小麦色,能将他与他那阴森的纯血家族区分开来。可是且不论苏格兰高地与伦敦都是常年阴雨绵绵,他就是有太阳也晒不太黑。他毕竟还是年仅二十的青年人,虽然天性不羁,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Leah掀开墨水瓶的银盖子,金针绑在木质手柄上,“有点疼,忍一下。”
      “能说话吗?”要是能在过程中聊天,也许不会那么尴尬。
      “当然。”
      第一下金针刺破皮肤的时候,他以为会更痛,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强烈的触觉。刺青用墨水的主要成分是植物提取和Leah Belhanda的血,他一想到这个事实,就觉得浑身一阵颤栗。他们坐得这样近,如果不转移注意,甚至能感觉到对面人的呼吸拂在自己的胸膛肌肤上。
      这简直是一种自我折磨。
      Lea□□不经心地陪他聊天,选的是最基础也最老套的问题,“想没想过未来?”
      未来?很大的词,如果他能活到差不多四十岁,才有资格设想这样的东西,“没怎么想过。”
      墨迹在他柔薄的胸肌上展开,第一个炼金字符,上端是半个圆弧。
      事实上他知道他要什么,未来,他想要的太基本。想要朋友俱在,有自己的家,和所爱的人,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如果可能的话最好不是在大城市,不要在伦敦。他受够了乔治王风格的任何建筑,它们让他想到格里莫广场。每个周末与Potter一家,Remus和Peter还有Longbottom一家吃饭。
      没有伤亡的威胁。
      仅此而已。
      他知道也许他应该更有追求,可他想的这些已经都是奢求,说出来怕人耻笑。
      她呢?她的未来有什么?等他的父亲死了,她要往哪里去?
      “如果我的老爹有勇气和我妈离婚,去放飞自我追求生活的话,我倒是能想象他的四十岁。开着敞篷的最新款老爷车,戴着皮手套,谢顶,胖得没了下巴。小车里的一大个人,被太阳晒成烤过的火鸡色——”
      Leah从手中的金针上抬头看他一眼,好像不解他为什么要借机讽刺他的父亲。还如此奋力。
      “然后副驾驶上坐着个戴墨镜的女人,他的第三、不,第四任老婆,非常漂亮,一个媚娃,差不多二十六岁,跟你一样大,他在最新型飞天扫帚展上遇见的她,长得好看蠢得像家养小精灵——”
      快停下来,他在心里劝阻自己,你听上去像喝醉了酒。
      女人沾了沾墨水,漫不经心地回应道,“不错,很有追求。”
      “夏天的某个星期五,他赶在去乡下某间豪宅的路上,后车厢里装满了好酒和南非葡萄和可怜的小鹌鹑还有芦笋。风吹在他的大脸上,老婆四号对他微笑,露出大概两百颗闪亮的白牙齿。他报以微笑,用尽全力不让自己意识到他们彼此毫无共同话题——”
      Leah腾出手,从桌上纸袋子里拿起一块巧克力曲奇,塞进了他的嘴里。
      Sirius从饼干碎末中艰难地发出模糊不清的抗议声,奋力吞咽。
      “我差点噎死!”他终于腾出嘴说话,愤愤不平。
      “你在用口述给我写一部我完全不想看的小说。”
      这话说得,好像一锤子砸下来怕他不死,又踩了两脚。
      “我紧张!”声音出口的那一瞬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平铺直叙地说了出来。
      女人没有嘲笑他,出乎他意料的是,她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奇怪的感觉,从来没有人这样拍过他的脑袋,以至于他竟然没有想到要提出抗议。如果他有个正常的妈或者姐姐,也许他会是个更平和的人,也能够更坦然的面对自己和别人的感情。这也是他为什么对信任Leah的原因之一,即使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大部分时候,人被另一个人吸引,都是因为自身的缺憾。
      Sirius安静了下来,“非洲有魔法学校吗?”
      “非洲有几千所小的巫师学校,但是只有一所被国际承认。”
      “说来听听。”
      “那所学校叫瓦加杜(Uagadou),在乌干达的月亮山脉。听说整座山都是空心的,看上去飘在云里。所以瓦加杜的毕业生特别擅长占星学和炼金术。”
      如果她还生活在北非,也许这就是她的母校。
      “你们有魔杖吗?”
      “魔杖是欧洲巫师的发明,非洲巫师施咒语用的是手势。所以瓦加杜的学生一直破坏国际巫师保密法,但是没有办法被判刑。”
      “为什么?”
      女人抬起头与他对视,“因为他们只要说,‘我只是在挥手打招呼,谁知道他的下巴就自己掉下来了。’”
      Sirius仰头大笑,他的笑声让人想起大狗的吠叫声,爽朗欢快。这是Leah认识他以来,他表现得最接近自己真实年龄的一刻。所以她抬起了针,没有告诉他不要动。
      他想起了前些天晚上他自己的那个光怪陆离的梦。梦见圣母院广场上的酷刑,梦见她的故乡,梦见她走过的路,还有她看见的自己。Sirius十分确信这些都是因为他饮过她的血,所以柏柏尔巫女的力量短暂地分享了自己的记忆给他。非洲巫师的能力啊,在他听来都是神秘而强大的,无杖魔法对于大部分英国人来说可望不可即。如果她也曾受过教育……
      他这才意识到,在Leah Belhanda冷静而漫不经心的语言中,也许有一点渴望。
      Sirius小心翼翼地问,“你会不会觉得命运对你不公平?”
      女人手上动作不停,“曾经有过。”
      “现在呢?”
      “我喜欢对角巷,也喜欢英国。当年侥幸活下来的人里,恐怕没有几个像我过得一样好。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知足常乐,谁都懂的道理。可是他心里知道他做不到的,如果是他,只怕对施行的人恨之入骨,哪怕对方是麻瓜,也要杀上门去,为亲人和自己讨个公道。不管过去多长时间。
      他好像喃喃自语,“有时候命运给你的东西别人看来再好,不见得是你想要的。”他这是在说他自己。
      他胸前一道图案已初见雏型,黑色墨迹在皮肤上清晰分明。再过一些时候,刺青的痕迹就会淡去,褪成胸膛上一道水印。今天的进展应该就是这样了,庞大而复杂的纹身通常需要数百小时才能完成。
      Leah放下针,起身舒展身躯。他看她在店面里走,挽起裙子,重新整理发髻,每一个动作都舒服妥帖,看得他心旷神怡。她走到流理台边,背对他拿了什么东西,一会儿听见液体流动的声音。走回来,摆在他面前的是描金玻璃杯,圆形杯壁上勾着繁复的佩斯利花纹。杯子里的液体纯澈无色,对光看去却有点泛蓝。
      “我没有威士忌,这是哈里斯岛产的金酒。”
      闻上去像杜松和海藻。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差一点被呛到。当之无愧的烈酒,喝起来辣嗓子,咽下去却有回甘,是肉桂的作用。苏格兰人连酿金酒,酒精度都高得吓人,今天之前他还以为金酒是专属于姑娘的饮料。Leah在杯子里放了一小片橙子,水果的甜中和了酒中本身辛辣的香料,清润而甜,但不是酒吧里鸡尾酒那样生拉硬拽的甜味。
      他低头看自己胸前墨迹,突然觉得很想哭,像个小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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