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同人]入墨》解焉知

12、拾贰

　　1979年冬，格伦芬南谷至戈德里克山谷，格洛斯特郡。

　　刚刚下过雪，格伦芬南一片冰雪覆盖的纯白。
　　从西岸詹姆士党纪念碑往湖边走，地面上每一块石子都被冻霜包裹，踩在靴子下嘎吱作响。天地苍茫，远山近水像圣诞水晶球。再远一点，湖岸迂回处，霍格沃茨城堡耸立天际，尖塔重叠，层层相抱。身后群山中间，火车铁轨过的高架孔桥清晰可见。
　　黑发年轻人包裹在厚重昵大衣里，脖子上围一条老旧的金红围巾。
　　“你知道吗，我上学的时候，格兰芬多塔尖被人用胶布贴了根棍子。”他向后伸出戴手套的右手，“它存在的唯一目的，是因为加上棍子，格兰芬多塔就比拉文克劳塔高一英寸。”谈到学校时光，他的神情近乎温柔，睫毛低垂下来，说话时的那点热气凝结成霜，在空中很快飘散。
　　另一只裹着皮手套的手牵住他，摇摇晃晃，往湖边去。
　　到浅滩边，用魔杖召唤出一条船。船身平窄，坐垫上是蓝绿苏格兰格纹。Leah放一只小桶在船上，桶里放着保温的热葡萄酒。坐上去一推，船自己拨开水面，往希尔湖中去。
　　天地间那样安静，大雪倏倏落下。只剩下两个人，一条独木舟。
　　眼前一切都是银白色的。雪落在木船上，一点一点积起来，从头发到肩上，全是细碎星点的白色。Sirius对他待足七年的这片高地峡谷有出人意料的热情，平心静气讲轶闻传说，源源不绝。说希尔湖叫Loch Seile，真实意义一点不美好，是口水的意思。船过离岸很近的湖心岛，上面长满巨大山毛榉，说盖尔人习俗是把部落族长葬在岛上，以此抵御敌人和豺狼破坏坟墓。
　　每年霍格沃茨特快从高架桥上过，看见的山谷里第一样东西就是这座无名的小小湖心岛。
　　像湖与城堡的守护者。
　　格伦芬南谷每一寸都浸满魔法，不是麻瓜属地，当然也没有部落族长。Sirius随口感叹，说不知道有朝一日，无名岛会不会也变成谁的坟墓。
　　难以预料，很多很多年以后，这座岛上真有坟冢，葬着邓布利多。
　　他们两人的膝盖上盖着毛毯子，船浮在水中，漂泊无垠，对雪景慢慢啜饮温葡萄酒。
　　细碎雪花落在他黑色的长睫毛上，Sirius安静下来，很久没有说话。
　　“怎么？”
　　黑发青年犹豫再三，好像怕被笑话，“为什么人要活着？拼命撑过所有的艰难，对未来却毫不知情，而且完全不知道有没有好事情在等着我们。”
　　啊，为什么活着。这问题难倒多少人。
　　“简单一点的解释是，你身边还有爱你的人。复杂一点的事实，是有些时候，不是我们在拼命抓住生活，而是仅仅不向死亡投降，不因为困难就放弃。”
　　如果去霍格沃茨上学，她应是标准斯莱特林人。
　　他轻轻解开大衣纽扣，握着她手腕，将那只手放到自己心口处，让她感觉自己心跳。“Na gèill is tu beò.”胸腔随着盖尔语粗厉的发音极轻微地一起一伏，重音在第三个单词，念作“ish”。“盖尔语的名言，意思是只要活着就不能放弃。就是这个意思。”
　　多么漂亮的话，只要活着就不能放弃，多少年代多少人为了这种哲理前赴后继，耗尽鲜血。
　　Sirius与Leah的生活，好像与从前全无改变。他还是照常去入墨里耗时间，有时候白天没有人来，可以一待一整天，都不用怎么讲话，安静对坐看书。窗外下雪，壁炉的热气养活了一屋子芭蕉叶和仙人掌，让它们不至于在伦敦阴冷的冬天里死掉。Leah在他对面画刺青画稿，先上碳素笔，几经修改，最后墨线定稿，用的是阿拉伯人写书法的竹笔。木桌上堆满参考用的书籍，炼金符号表还有美术图册。原来有人会因为极平凡的小事来定制入魔纹身，比如手指上画一个小而复杂的圆形法阵，竟然是用来找钥匙的。
　　大部分人刺青只不过是图自己开心。
　　世上像他一样的神经病少，或许是好事。
　　他的朋友们一个接一个认识了她。Sirius诚实将前因后果全盘托出，包括他的误解，他的纹身，他在爱丁堡战役后的不告而别，生日的不告而别。他不想再维持这么多错综复杂的秘密。他们取得了朋友的谅解和唏嘘。Lily拿书本敲他头，嘲笑他竟然蠢成这样，以为别人是情妇，也没有与本人核查。
　　他哪里是蠢，他是不敢，怕伤及关系。
　　时间慢慢过，像流水一样。
　　其实他心里也会有点不安。一次又一次的战役，一次又一次受伤，从大的局面来看，食死徒与凤凰社双方势力只不过是此消彼长。这样的日子，伏地魔在一天，就一天看不到头。凤凰社所有人的常驻居所都被赤胆忠心咒守着，包括他与Remus分享的考文特花园公寓。出入对角巷太频繁，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把Inklings纳入保护咒的范围。咒语令建筑本身不可见，不可触，地图上不可标绘，以及对外隔音。可是纹身店还要开门做生意，不到危急时刻，哪能用赤胆忠心咒。
　　一个月后到圣诞节。
　　掠夺者中，James父母年初因龙痘双双去世；Remus顾忌狼人身份，怕连累家人，成人后与父亲再不来往；Sirius只剩一个妈，多年不见；Lily久不与胞姐联络；只有Peter父母俱在，不常与他们度圣诞。剩下几个人准备聚在戈德里克山谷，一起过平安夜。
　　东拼西凑组出来的小小家庭，今年多添一个人。
　　Sirius穿着正红色圣诞毛衣，正中是一棵绿色圣诞树，上面彩灯不停闪烁，晃得人眼晕，搞笑的恶趣味。他在厨房里帮忙，被派去剥栗子和甜菜根皮，用作配菜，与火鸡一起放烤箱。Leah被他耍赖缠住，穿的是有小雪人图案的滑稽毛衣，在旁边弯腰切火腿，一刀刀片得纸一样薄，比用魔杖还均匀。
　　从中午忙到晚上，中间还出了桩小笑话。
　　Sirius被支来支去，累得瘫倒在沙发上嚼巧克力，还是从Remus那里顺来的。James从他旁边过，端着刚劈好的木柴准备添到壁炉里去，“Pad？呃……你应该在吃那玩意儿吗？”
　　黑发青年从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疑问声。
　　Remus从沙发另一边探过来，“你的阿尼玛格斯形态不是只狗吗？狗吃巧克力会死的。”
　　他手里咬了一半的巧克力蛙立时掉到地上。
　　James憋住笑，“我确信其实没什么问题……”
　　“Remus我要死了吗！”
　　“我真不觉得你要出什么事儿Sirius。”
　　“房间——”
　　“我什么都不应该说……”
　　“房间在旋转——黑暗降临在我身上——光明——James我看不见你了JAMES!”
　　不止一个人被这番耍宝逗笑。
　　平安夜是个雪夜，壁炉里烧着松果与松木，壁炉前一棵硕大圣诞树，与Sirius的毛衣图案很像。
　　长桌上摆足好几只大盘子。炒红甘蓝，伊比利亚火腿切片，培根卷西班牙香肠，油烤土豆与球芽小包菜，木板盛芝士与果酱，碎肉馅饼以及正中最醒目那只焦脆金黄的火鸡。整只大鹅上洒满鼠尾草，油淌下来，浇在已经烤得焦糖化的栗子与甜菜根上面，切开来还是粉白色的，嫩得挤出肉汁。
　　自己家的圣诞大餐摆设随便，桌上只横着几枝冬青和圣诞爆竹做装饰。Potter宅又是间都铎式农舍，屋顶低矮，还留着老式的木梁和赤陶地砖。这才是圣诞该有的那种亲切质朴的风格。
　　没有父母家人，他们几个人都只不过二十余岁，其实是小孩扮作大人做事情。但此时此刻，满桌都是所爱的人，Sirius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叹息，告诫自己要珍惜现在。
　　James用勺子轻轻敲香槟杯，神情还有点扭捏。他清清嗓子，站起来要说话。
　　“我……”他自己先忍不住笑开了。
　　红发巫女挑起眉毛，截断James发傻，“我们有事情要讲。”其实她自己脸上也被壁炉的火熏红，眼睛熠熠生辉，带着笑意。
　　她的酒杯里始终是果汁。
　　Sirius突然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起来，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抽动，“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月。”
　　那么这是他生日之前的事情了。他这么擅长注意细节的人，竟然没有一早发现。
　　“Pad，”James殷切看他，笑容快咧到耳朵上去，“我们想让你做教父。”
　　他要做教父，他们所有人要做舅舅舅妈了。小尖头叉子，尖头叉子2.0。
　　Sirius站在炉火旁把手臂环在Leah肩膀上，另一手拿着香槟酒杯。他的毛衣上那株迷你圣诞树闪闪发光，晃得所有人眼晕，得到一致抗议。James与Lily依偎坐在小沙发上，Remus在他们身后伸直双手，假装在用那头火焰一样的红发烤火取暖。
　　窗外大雪纷纷扬扬。
　　太幸福，幸福得他觉得会化开。
　　村正中央教堂里有棵极漂亮的大雪松树，枝叶亭亭如盖，被雪压得下垂，罩在小小一片墓园上。月光非常非常淡而苍白，雪小了。他们两个人的长靴踏在石板路上，踩出一个一个脚印。平安夜，每一扇窗户都闪着温暖的光，从窗口窥伺，还能隐约看见各色圣诞树和欢笑的家人。
　　他牵着Leah的手，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他们也会有这样的家。
　　他们在雪中松树下旋转起舞。
　　两个身形轻盈的人，包裹在厚重斗篷和搞笑的圣诞毛衣里，动作都有点迟缓。Sirius用戴着连指手套的胳膊环住Leah的后腰，轻轻摇摆。他看着摩洛哥巫女的脸，她那橄榄色的皮肤埋在围巾里，将头颅靠在他的肩膀上，光从雪松枝桠间漏下来，洒满他们全身。在轻薄雪花与月光中舞蹈，是一场最深最不忍醒来的隆冬之梦。
　　他们各自走了这么远，物理的距离，和生命的距离，轻易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