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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欲将心事付瑶琴,断弦有谁听? ...

  •   陆凌月睡觉时的样子安静澄宁,就像是孩子.

      琉治里坐在床边,掌心里全都是细密的汗珠.

      原来,梦里看见你离开,还是会难受惶恐的不能自抑.

      陆家的第二个女儿,还在母腹中的时候就因为妻妾间的妒嫉而被下药.

      所以自出生的时候就不会说话,脉象虚弱,几乎是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人.

      陆家不期待没有能力的人,所以一直不受父亲的喜爱.

      十五岁那年陆家因谋逆叛乱获罪,满门尽诛杀.

      十七岁的陆韵芝,唯一的姐姐带着当时年幼的陆若琴和她逃出火海.

      七年之后,陆韵芝离世,陆若琴归来.

      而她自己,已经是朝不保夕,随时都可能离开这世间.

      这就是琉治里对陆凌月的了解.

      简单到极至,轻易就可以解释完毕.

      但是为什么,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却是爱上了呢?

      琉治里的笑暗淡而模糊,手指抚上陆凌月熟睡的面颊.

      “凌月,你要是真的不在了,我要怎么办?”

      是夜.

      秦素衣的声音在夜色里澄净透明.

      收拾了满地的寂寞落魄,把月光撕裂,包裹住所有的伤痛寂寞.

      那样悲凉的曲子,只有傅青衣懂.

      但是懂得又有什么用呢?

      相思无益处,相思无益处.

      相思催人老,相思迫人孤.

      傅青衣站在月光里,手指在寒冷的空气里渐渐麻木,心却是越来越痛.

      素衣,那样的名字在舌尖婉转成思念,却仍旧是寂寞.

      说出口的时候,傅青衣只是听的到自己暗淡的声音,没有人在身边.

      “素衣,你不再爱了,我却还在等,什么时候,我们回的去?”

      月光很好,风很好,酒很好,景色很好.

      只是,人不好.

      自己爱的人不在自己身边,自己的幸福的影子那么淡薄,几乎就要看不见.

      回不来,等不到,失去的彻底.

      没有任何期待的,彻底的绝望.

      那样的痛,谁知道?

      早晨的时候陆若琴在梨园门前见到了秦素衣.

      秦素衣的眼睛下有过分明显的黑眼圈,深深倦怠.

      陆若琴楞在那里,手指缓缓的抚上去,道:“姐,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秦素衣暗淡的笑,笑容苍白,一碰即碎的脆弱:“若琴,早点回来,凌月今天过来.”

      陆若琴开门的时候,秦素衣突然在身后喊出她的名字.

      声音里,竟然是焦急担忧的调子:“若琴,若是看见门外隔壁医馆的大夫,让他回去.”

      陆若琴点头,低声答应.

      所有的人都把心事搁置在心底,恍恍惚惚,把自己折磨的忘记微笑的样子.

      陆若琴在书院的时候一直在发呆.

      江寒声小心翼翼的陪在身边,安静乖巧的颇为诡异.

      “寒声,为什么爱了,就一定要那么辛苦呢?”陆若琴眼神迷茫,定定的看住.

      江寒声在那一刻,突然间就觉得自己的心脏里有很敏锐的痛.

      那么小心翼翼的,却痛的那么的清晰.

      “因为,爱开始的时候,是把痛加进去的.”江寒声回答,语气坚定.

      “这根本就不是你这呆子说的出来的话啊.”陆若琴笑,笑容却恍惚,“行了,三天后就是祭典了,你不是等着金榜题名么?呆子一个,还不去看书,到时候考不上不要像个白痴一样的抱着我哭.”

      爱的时候,把痛加进去了么?

      陆若琴望着天边的浮云出神,忽然想起寒声的回答来.

      自己的姐姐,那个一直微笑着的韵芝姐,在遇见薛印山的时候,也总是痛的吧?

      陆若琴记得自己在小的时候,是经常去薛府做客的.

      陆家和薛府一直颇有交情,所谓的世交.

      但是在陆若琴看来,不过是过分的矫情.

      每次去薛府的时候,凌月姐总是很担心,一直安静,不会说话的凌月姐会把担忧的事情早早的写好,塞在若琴的怀里.

      陆若琴是骄傲飞扬的人,总是在繁琐的礼节中肆无忌惮.

      但是陆韵芝,那样沉稳安宁的人,每次却是微笑着送若琴离开.

      只是在若琴上车的时候会低声的叮咛:“若琴,记得不要委屈自己.”

      陆若琴听话的点头,在薛府里守规守矩.

      只是在见到薛印山的时候,总是没办法保持冷静.

      隐约间觉得自己重要的东西被抢走了,小小的敌意.

      后来,才发现韵芝姐那样清澈的眸子,是会为了这个叫做薛印山的人伤心落泪的.

      那是,自己第一次知道,原来,爱是那么的痛苦凄伤的事情.

      年老的儒生在案台上讲解古老的文句.

      江寒声扭头,看见陆若琴沉思的样子.

      那些古老的句子在江寒声的耳朵里不过是聒噪的声音.

      现在的江寒声,只是被心脏中微小的痛刺的难过,只是想要去让陆若琴仍旧笑出来.

      仍旧是毫无防备的,单纯干净的若琴.

      金银花,性喜寒,其色艳丽,其味甘苦,有败火消炎之效.

      傅青衣翻开泛黄的书页,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淡淡的墨迹在纸张上晕开,恍惚的近似开在尘封时光里的墨色莲花.

      夕阳从窗外斜斜的掠入,温暖却寂寥的调子,房间里有过于暗淡的光影,草药的味道清晰可辨.

      所以门外站立着的身影,就添加了草药苦涩的味道,安静淡漠.

      傅青衣笑,仍旧是温和柔软的语调:“素衣,站久了,是要腿疼的.”

      素衣,素衣,简单苍白的名字,叫出口的时候也是深深的寂寥.

      以及,相思.

      秦素衣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骄傲到不可一世的人.

      是与众不同的,是可以随心所欲的.

      是可以简简单单的,把决定忘记的人,忘记的事情都忘记的人.

      但是在面对破碎满地的金银花的时候,还是痛的那么清晰.

      原来有些东西,是不管怎样拼命的去忘,还是忘不了的.

      “三天之后,是祭奠孔子的典礼.”

      傅青衣听见秦素衣的声音在苦涩的空气里有微微的颤抖,不易察觉的惶恐与痛.

      “那时侯,你离开金陵,不要回来.”

      “为什么?”傅青衣问,语调轻柔安宁,手中的书页停在固定的一页,脆弱微薄.

      “因为,我是秦素衣.”秦素衣抬起眼睛去看,目光所极,竟是深不见底的决绝,“青衣,求你.”

      傅青衣听见风在四月的天气里浅淡的叹息,若有似无的落寞.

      “金陵啊,很遥远的.”傅青衣笑,笑容却模糊不清,“我到金陵的时候,就是这么想,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素衣.”

      “那个时候的你,笑容飞扬,澄净明朗的像是个孩子,素衣.”

      “我一直都相信,你一直都是我的秦素衣,从未改变,素衣.”

      “这是你自从牡丹离开后第一次来找我,也是你第一次求我,素衣.”

      “我会带走若琴,你放心,素衣.”

      秦素衣觉得天空的颜色是纯粹简单的蓝.

      那样的蓝色,是金陵前所未有的.

      所以才要努力的抬头去看,去记住.

      这样的话,眼睛看见的就全部都是安静柔和的蓝色,就不会有眼泪以肆无忌惮的姿势流出来.

      琉治里见到秦素衣的时候,秦素衣正在上妆.

      华丽,妖冶艳丽.

      琉治里楞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进去.

      秦素衣的背影在铜镜里单薄孱弱,眼睛里似乎有盈盈水光.

      “后天就是祭典,所以提前看看效果.”秦素衣的声音淡定从容,所以,琉治里安慰自己刚才看见的伤感悲凉,不过是虚妄的幻觉.

      “凌月今天心情很好呢,若琴一直在她身边.”琉治里对着秦素衣窗前的背影笑,“祭典结束之后,我要带着凌月回京城,那里有最好的大夫.”

      “13王爷,皇宫里的人太多了,凌月不喜欢,你最好特意置办一间寝宫.”秦素衣的声音冷淡坚毅,夕阳已经沉沦,黑暗肆意,灯光昏黄.

      “皇宫里的事情,我还是做的了主的.”琉治里淡漠开口,“只是可惜了你,素衣姐.”

      陆凌月看着若琴的笑容在灯光下澄净透明,一副小孩子撒娇的模样.

      那样简单明朗的快乐,是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的了.

      是自己,希望若琴可以一直保持下去的笑容.

      记忆里,一直对自己微笑的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凌月,姐姐没有什么可奢求的,只要你,还有若琴一直都开心幸福就好了.”

      陆凌月在陆家的15年,一直是透明的存在.

      所以也就一直可以最接近所谓的真实,见证那些富丽堂皇背后的肮脏.

      陆凌月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陆韵芝.

      单薄瘦弱的女孩子,站在陆家华丽空旷的客厅里,眼神淡漠.

      那个时候陆若琴才三岁,却已经是全家珍爱的小姐.

      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陆家还有一个唤做陆凌月的女孩,勉为其难的存活下来,不会说话,眼睛却明亮的似乎是溶进了星辰.

      陆云在客厅里阴郁沉闷,地上的花瓶碎的干脆.

      陆凌月安静的看,出乎意料的冷静.

      “她是你的女儿,不管怎样,那是你的骨肉,你一定要养活她.”跪在地上的女子有清新艳丽的容颜,嘴角的微笑安宁澄净,“我不会给你陆家抹黑,但是如果你不要这孩子的话,我拼死就是一条命,陆家的脸也就丢尽了.”

      “滚!”陆云突然间怒吼出声,陆凌月看见自己的父亲诧异惊慌的脸孔,出乎想像的慌乱.

      “牡丹啊,这就是你的父亲.”

      女子浅笑盈盈,走出门的时候,看见安静的站在门槛外的陆凌月.

      “陆家的孩子,都是天生的妖孽呢.”

      “那是会把人吸引进去的眼睛啊.”

      女子的手指冰冷修长,抚过脸颊的时候陆凌月觉得那种凉意几乎把人冻结.

      女子的眼中没有丝毫笑意,绝望显而易见.

      陆凌月躲开那样的眼神,却看见陆韵芝安静的眼眸,里面贮藏的竟然是一样的神色.

      后来,其实也就是第二天早上.

      陆凌月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见家里的奴仆们在窃窃私语.

      说,老爷失踪很久的小妾昨天夜里死在了陆家门外.

      听说是被恶鬼缠上了身,自己冲到了马车前面.

      而老爷也找到了被藏了很久的大小姐,听说是叫陆韵芝.

      没有人会在陆凌月面前有所顾忌,因为陆凌月是那么安静淡薄的孩子,最重要的是,她不会说话.

      陆韵芝是很好的姐姐.

      无论是对谁,若琴还是凌月,都一视同仁.

      陆韵芝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梨涡绽开,异常的妖惑.

      陆凌月就想起那个淡漠而绝望的女子,一样的笑容.

      陆凌月一直是习惯独自生存.

      但是陆韵芝就会突然的出现,在一树梨花下笑容温暖,让陆凌月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被关心被记忆的.

      那样细小柔软的温暖,融化了陆凌月眼睛里沉寂的星辰,光华绚烂.

      陆韵芝哭的时候陆凌月在.

      那个时候,陆凌月恍然间惊觉那是那个神秘绝望的女子死去一年的日子.

      陆韵芝在梨花深处,哭的像是一个孩子.

      其实,那时的陆韵芝,不过是比凌月大两岁.

      眼睛里却是凌月看不清的沉沦惶恐.

      陆韵芝的叙述安静淡漠.

      所以陆凌月有小小的疑惑,以为陆韵芝所说的不过的繁芜的戏文.

      陆韵芝说自己从记事起身边就只有母亲一人.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陆韵芝,她叫白牡丹.

      母亲是梨园子弟,唱戏很好听.

      但是,每次听的时候都觉得那是很悲凉的调子,让人骨子里感到寒冷.

      牡丹很聪明,自己偷偷的学,却在被发现的时候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母亲流泪.

      牡丹知道的,仅是自己不同于他人,父亲是模糊的概念,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原来离奇的近似传奇.

      梨园的母亲,被官高权大的父亲纳为小妾,却还是暗自喜欢自己梨园的师兄.

      到最后,自己的出生,不过是母亲为了逃离陆家所铺的路.

      只因为,怀上陆家的骨肉,是所有人都不敢去动的.

      但是爱情是那么的强烈专制,不允许丝毫的背叛.

      所以母亲所谓的爱情,不过是镜花水月.

      所以到最后,母亲还是被抛弃了.

      陆韵芝叙述的时候声音很平静.

      陆凌月听的时候却哭的很厉害.

      原来再原来,是有人和自己是一样的,在心底的最深处有那么尖锐明显的伤痛.

      所以,那样的单纯的血肉间的温暖,才让还是孩子的陆凌月记进生命里.

      就那样的,渴望一世的温柔呵护.

      灯光暗淡下来,陆若琴伸手挑明.

      “姐,你竟然在和我说话的时候睡着了?”陆若琴小小的抱怨,小孩子的表情.

      但是陆凌月身上却分明就是若琴身上的外衣.

      姐做梦了呢.

      陆凌月笑,手势缓慢,笑容安宁.

      梦里梨花飞扬,有遥不可即的温暖回忆.

      那样的温暖,有一个叫做琉治里的人也可以给自己.

      但是为什么,在提到琉治里的时候,心脏的地方会痛呢?

      陆凌月和琉治里,是不是若干年之后的陆韵芝和薛印山?

      陆凌月笑,拥住若琴.

      若琴,记得,不管怎样,要幸福.

      “哎呀!姐你做什么啊!”

      陆若琴的声音里有小小的惊喜和慌乱,所以,也就错过了陆凌月低垂的眼眸里的隐忍忧伤.

      “凌月是见到你很高兴啊.”秦素衣华丽张扬的声音响起来,笑容绚烂.

      而身后,竟然是梨园里讳莫如深的傅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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