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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海 ...

  •   萨摩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即使是如此的黑夜里,他也见得李郅的鲜血从肩上流到手臂上,又流进了他攥着的自己的手掌里。他慌乱又惊心,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强迫着自己跟 上李郅的脚步。他知道,由于刚才的滚落,李郅肩上的短剑又扎进去了几分,虽这用来把玩的剑未开过刃,造不成太严重的伤口,但就怕失血过多撑不到他们回到宣阳坊的时候。
      而现在,更糟糕的是,罗奕已派出了侍卫来搜寻,但他们却似乎在深入罗府的内宅,这反倒,没出去,又更近去了。但萨摩已无法在顾及这个,李郅的脚步已完全慢了下来,嘴唇也失了颜色,这完全是失血过多的模样,他必须先找个地方带李郅先躲起来,否则再这样下去,李郅会死在这里的。
      他不会让李郅就这样离开他,他不会,也不希望。
      萨摩一步往前,拉过李郅的手臂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李郅强撑着仅有的力气,眼神还是炯炯的,看着想带着自己走的萨摩,开口说:“萨摩,你先走吧,我随后来。”
      萨摩听着这在最后还先护着自己的话,忍着心中的不安和酸楚,嘴上却不软,甚至有些愤然的回道:“李郅,要走一起走。你难道想看见我被三炮追着问他家老大去哪里的样子啊。”又撇了撇嘴补了一句:“这就没了要我先走的道理。”
      李郅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却觉察到前后都有前来搜寻的侍卫。立马转了句:“萨摩,这路走不得。”萨摩立刻会意,搂着李郅一下子翻过了墙,跳入了隔壁的院子。
      萨摩不知这是谁的院子,但好歹先躲过了一劫。他松了口气,慌忙查看李郅的伤口,血湿哒哒的已浸满了白色的里袍,黏黏的又渗出了黑色的夜行服之外,全染在了萨摩手上,身上,心上。
      他焦急的喊了他几声,或是他声音里带着许些的哭声与担忧,李郅虚弱的咳了几声,靠在墙上,尽力的支着身子,微微睁着眼,柔声道:“萨摩,别哭啊,我在,天塌不下来……”说着,似乎缺了些力气,但为了不让萨摩担心,又还是补上了一句:“没事,我们会一起出去的。”
      萨摩眼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着转,他用沾了血的手,在它们落下来之前抹掉了。看着李郅还清醒,也放了些心,俯跪在李郅身旁,借着些月色与光亮,细细的查看他的伤口,那柄短剑可能是在刚才躲藏与逃跑的过程中,磕落了,肩膀上的肉都翻了出来,萨摩心疼地要命,他是怕疼,他更心疼李郅明明痛的要命却一声不吭,强忍着疼就怕自己心里难受。
      这下子,眼泪但是止也止不住了。
      萨摩从珈蓝来到长安许多年了,见过了太多的人与事,表里不一,虚以为蛇的,他见过太多太多。也渐渐明白及时行乐的重要性,为的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中了他人的下怀,了却了自己的此生。所以,他热衷于美食与金钱,吃自己想吃的东西,赚着小钱,做自己喜欢的事。
      但是,在突然就这样遇到一个实心实意,全然对自己好的人的时候,他却对这四个字产生了质疑,因为他发现自己贪恋上了这样的温暖与心意,想要这个人的全部,全部的好,全部的爱,全部的温暖,但与他的及时行乐是满足不了自己真正的渴求的。
      然后,他害怕了,退却了,他怕他想要的此生,会被自己前半生的游戏与故事就此毁掉。人不是常说嘛,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都这样厌弃自己,怎么能奢求李郅喜欢自己一生一世。
      但就现在这样,感受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李郅依旧的一心一意。萨摩只觉得很疼,心很疼,看着李郅鲜血淋漓的眼睛很疼,给他包扎伤口的手很疼。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又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似乎空气变得稀薄,难以呼吸。
      萨摩就在这样患得患失的恍惚中给李郅包扎好了伤口,暂时止住了血。然后,许是精神与体力上的双重消耗,萨摩也好些疲倦的挨坐在李郅身边。终于能缓过神来,看看自己身处何处,这才发现竟是这院子里的花丛里,一阵阵的香气袭人。
      他偏过头,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李郅,眉头还蹙着,但许是止住了血,得到了休息,脸色也有了些神气。萨摩知道现在是睡不得的,这么凉的夜,伤口又得不到及时的处理,免不得会发炎伤风。他便用凉凉的手摸了摸李郅,又学着他的样子,亲了亲他的苍白的嘴唇,想让他清醒些,又强打起精神,想着说着什么话好让李郅不再睡着。
      “李郅,你看这满院子的蝴蝶兰,可真漂亮,真不知道是罗府里的哪位夫人有这么好的兴致养了长安城里都见不到的景色。”萨摩的声音喑哑的很,沉沉低低的,比平常的他多了些分内敛与深沉。
      听着萨摩的话,也懂萨摩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执意和自己说着这些话,李郅强忍着满身袭来的疲倦,微微睁开眼,印着这院子里的蝴蝶兰的绚烂而美丽的模样,和着些灰白的银色月光,美而神秘的仿佛是哪位神仙的神祗,而萨摩就静静地抱膝坐在这花海里,染在这漫天地的光辉里。他微眯着双眼,想是要牢牢记住的,又发出一个音节来,算是回应。
      萨摩听见了这轻声的回应,也知道他还算清醒,也明白他的不易,便又独自开口说道:“承邺啊,你知道关于蝴蝶兰的传说吗?”又似乎并没有要李郅回答的意思,又接着说:“传说啊,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秀绝天下的大山里,有一个清幽的山谷,空谷中有幽幽一池碧水。一天,一只孤单的蝴蝶被大山的秀气所吸引,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这个空谷。被那绝世的柔情,亘古的魅力,还有那幽幽碧水与隔世离空的寂寞而陶醉。‘终于找到我梦中所依’蝴蝶在心中诉说:‘这个让我找了你千年的地方——空谷’。于是,在一个星光斑斓的夜晚,当一颗美丽的流星划过天际时,蝴蝶许下了它一生中唯一的心愿:金风乍起时,白露初临际,在碟化为尘的瞬间,希望千年的爱慕能变成生命种子,撒遍空谷。流星化着一道优美的弧线,归于虚空。来年山花烂漫时,空谷中真的萌发了一谷紫色幽兰----蝴蝶兰!清风微拂,蝴蝶翩翩,池中碧波曼舞,兰香阵阵。空谷从此不空。你知道吗?,承邺,我啊,以前对着这个传说,总是很不屑,觉得那只小蝴蝶傻得可以,为了寻一方清净与梦之所依,甘愿放弃外面的花花美景,只为了空谷不再寂寞,不再无所依。我想,这总归是不值得的,你说,是不是? ”
      萨摩支着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美丽的蝴蝶兰,算是等也不算是等着李郅的回答。
      李郅算是知道萨摩是怎么想的,本想着于这案子过后,再好好和萨摩谈谈的。现如今,看萨摩难得谈起这个问题,倒是觉得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时机,是该好好的说明白的,好好地让萨摩知道自己的心意,又觉着这里暂时还算安全,便轻吐了口气,沉声道:“我从不觉得这是件不值得的事,小蝴蝶也是寂寞的。他所钟情的事,是他的事,空谷当做何想,又怎能耐得住他的欢喜。他愿就这样陪着空谷生生世世,又有何不可。”说到这里,李郅又咳了几声,似乎是说得多了些,急了些。
      萨摩理应是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的,李郅的身体,此时的处境,都不该让他继续说下去,但他却忍不住想听,好让自己得到许宽慰。
      “所以,萨摩,就如我喜欢你这件事一样,喜欢你是我的事,想陪你此生此世也是我的事。如果,你也想如此,这更好。但即便,你无此意,想着只是及时行乐,也无大碍,反正我会陪你过完这一生一世。”即使此时的李郅还是虚弱的很,但这一字一句似乎注进了他平日里的气度与凛然,铿锵的重重的砸进了萨摩的心里,又如这蝴蝶兰幽暗的香气从鼻子里猛地环绕进了脑子。
      他想他是真的完了,真的栽了,真的此生非李郅不可了。
      待他偏过头去,嚅动这嘴唇想说句什么的时候。
      花丛外一个青灰色的人影却打断了此时的宁静,两人只听得一句冷冽的话:“是什么人,躲在我的院子里。”
      这人的声音,像这蝴蝶兰的幽香般清浅而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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