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骸下的风景》点墨成污

98、第98局

　　众人只见她突然精神状态不对，以诺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压着满腔的悲伤说道：“青青，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
　　青青偎在她怀里，止不住地颤抖，含着两汪眼泪，楚楚可怜地问：“宝宝真的要被杀死吗？”
　　没人敢给她确定答案，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足，随时会有可能被击溃。
　　冷秋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他想，此时此刻，那个秘密再难以启齿，也比让大家误会这荒唐的关系要好得多。
　　深吸一口气，他压去了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缓缓开口说：“那孩子其实……”
　　“是我的错！”
　　正当冷秋要将秘密说出来的时候，郑希突然涕泪交加，仿佛放弃了什么，终于承认了十四年前被逼问的事实：“青青不是言华和我的孩子！是我不肯承认才导致他要和我离婚，是我的错！”
　　众人皆被这一个秘密给惊傻了，言华却苦笑了一声，现在承认还有什么用？
　　当年他那么爱她，虽然知道她和别人生下了青青，却还是念着对她的深情，打算摊开说清楚，他也好打发了夏之颜，他们可以继续好好生活。
　　可是，即便他拿着证据，郑希也咬死不承认她对婚姻的背叛。
　　若不是当年他们没有离婚，冷秋也不会被夏之颜卖掉，更不会和青青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关系。
　　“你在胡说什么？”以诺只知道是言华有了外遇，从来不知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事情。
　　在她的印象里，郑希这样的小白，是个不懂得出轨的女人，而且她总是心怀感恩，对待对她好的人，她一向是掏心掏肺的。
　　郑希捂着脸，哭诉道：“对不起！我骗了你，可是当年我怀的，真的是你的孩子！”郑希抹着眼泪哽咽个不停：“你工作太忙，不能陪在我身边，可是你每天都会打电话回来慰问孩子的情况，我实在不敢告诉你，我们的孩子器官不全，是个死胎。”
　　言华全身一震，愣愣地看了青青一眼，难以置信道：“可是她……”
　　“她是我从医院抱来的！”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有人已经没法消化这一桩桩一件件，但真相是什么，大家却听得清清楚楚，连原本就要受不住而开始神志不清的青青，也猛地惊醒了。
　　郑希开始解释当年的一切，解释这所有故事的开端。
　　青青的妈妈叫李璐，当年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并为他怀了青青。
　　但是李璐的父亲却强制要她打掉她，直到最后，她被下了过量的堕胎药，将青青提早两个月生了下来，自己也没扛过去，死在了医院里。
　　郑希捂着脸蹲在地上，控制不住地抽泣着说：“她临死前求我，不要将孩子还活着的事说出去，她怕她的父亲伤害这个孩子，所以我就把她抱了回来。她就像我那死去的孩子又回来一样，我十分珍惜她。”
　　郑希没有告诉任何人，就算是左邻右舍，也看到她每天挺着大肚子去医院，直到超过了医生给她的最后极限，甚至伤到了子宫，这死胎不能再留，她才无可奈何地将孩子和子宫，一并拿掉。
　　然后，她认识了李璐，将她的孩子抱了回来，所有人都以为，这孩子就是她自己生的。
　　等言华从国外回来，孩子都已经半岁了，他也看不出端倪。
　　只是谁也没想到，青青因为天生就虚弱，三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阴差阳错的让言华知道，自己和这孩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天意弄人，夏之颜在这个时候，带着孩子出现，将他们之间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情况搅合得更糟。
　　说到言华和夏之颜，还要追溯到他婚礼当天，他被亲友灌醉，睡得人事不知，醒来的时候，夏之颜就赤条条的躺在旁边。
　　这笔糊涂帐他一直没搞清，又因为当时青青的事，郑希咬死不认，最后闹到离婚。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郑希嫁给了那个情夫，自己也心灰意冷，娶了夏之颜。
　　现在他才明白，从结婚那一天开始，夏之颜就故意设了一个圈套，就等着他们夫妻不和，过来搅浑水。
　　此刻真相大白，兜兜转转到最后，竟不知究竟是谁的错。
　　爱不该，恨不该，轰轰烈烈地相知相守，终是一场空！
　　女人这一生，到底是谁的半辈子？
　　或许，是他们无缘，经不起这一点波折，而从此分道扬镳。
　　爱还在，可缘分已尽。
　　方远轻轻将郑希揽进怀里，无声安慰。
　　她的小希一向胆小怕事，遇到问题总是手足无措，可是，她却带着这样一个秘密，即便被深深地伤害和误会，也不肯让人抢走青青。
　　此时此刻，却不得不为了这场可笑的兄妹恋，背弃了李璐的嘱托。
　　她或许，就要失去了这个一直保护的孩子。
　　以诺抱着青青，蹲在郑希面前，拍拍她的肩膀说：“别害怕，不管青青身世如何，她始终都是我们的青青，谁敢来抢，我就踢得他四脚朝天！”
　　郑希哽咽地点点头，青青也扑上来抱着她的脖子，呜呜地哭道：“青青不会离开妈妈，青青最喜欢和你们在一起！妈妈不哭！”
　　言华看着他们四人抱在一起，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般，感到如此寂寞。
　　十四年，改变了太多东西，年轻时脾性不屈，不肯相信，不肯原谅，直至失却。
　　哪怕郑希不能再孕，方远也将她视如珍宝。
　　他自负胜各种男人无数，却原来，在方远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蓦然回首，他空有万贯家财，却无人共享，好在老天垂怜，让他知晓了真相，并得回失却的儿子。
　　甚至，让以诺对一切释怀。
　　十四年的怨恨，其实想来也没必要了，再多不甘都成了往事，以诺此刻望着言华，只有一湖平静。
　　为了让郑希放下一颗心，以诺和方远找到了李璐的家。
　　李璐的弟弟李喻，自小和姐姐关系亲密，得知姐姐被爸爸下了堕胎药，最后母女双双丧命，直接与爸爸李汛反目成仇。
　　十四年，他们从不曾有过来往，甚至妈妈前来知会，说李汛就要不行了，也不愿松口去看他一眼。
　　方远带着一家老小找上门，李喻看到青青第一眼，就已经肯定，她就是姐姐的缩小版，立时激动地无法言喻。
　　青青甜甜地喊了一声“舅舅”，拉着李喻立在李汛的病床前，将他们父子多年的恩怨，化为虚无。
　　当年，李璐爱得男人根本不肯负责，李汛试图给他最好的条件，但他不愿意为李璐做任何事。
　　只是李璐倔强，偏要自己生下这孩子自己养。
　　她一个女儿家未婚先孕，带着这孩子，以后怎么嫁人？作为父亲，自然要全力阻止。
　　可是谁成想，一不小心，一尸两命。
　　这些年他没少悔恨，甚至遭遇唯一的儿子跟他断绝关系，也没能感到自身罪孽有所减轻，本以为这辈子就要孤独的死去，哪里会想到有一天，还能得到救赎。
　　他两鬓银白，已是风烛残年，行将就木，明明气若游丝，此时却神采奕奕。
　　以诺眼角轻颤，这是回光返照了，命不久矣了。
　　李汛歉然道：“本该亲自上门致谢，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反而劳烦你们过来看我这老头子，实在是失礼了！”
　　青青呵呵笑道：“外公，你不用道谢的，爸爸说，来看你是我们晚辈应该尽的责任！”
　　李汛长叹一声，抬手揉了揉青青的头发，缓缓道来：“我李汛一生因循守旧，枉己正人，以至众叛亲离。本该不得善终，却因你们的善良了无遗憾，是上苍垂怜！”
　　方远笑道：“你爱子之心昭日月，为人端正严肃，公正严明，人人闻之敬崇，又何必妄自菲薄？”
　　李汛抬眼，望着十多年不曾见面的儿子，老泪闪烁：“我知道你心中怨恨，不求你原谅，只愿你能代我在小璐的坟前，说声‘对不起，爸爸这就来陪她了！’”
　　李喻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闻言不禁哽咽，伸手握着他苍老的手，点点头，久违地喊了一声：“爸！”
　　李汛展眉，夕阳里扬起了弧度，岁月翻滚遗留的证明柔化在满室炫白中，却朦胧了视野，而后轻阖。
　　儿孙皆在，伴其左右，铭记那最后一丝清明，莫再孤单！
　　为李汛办了丧礼，李喻本想将青青的户口迁回李家，但被拒绝了。
　　她抱着郑希的胳膊，笑得天真烂漫：“舅舅永远都是青青最好的舅舅，但是青青更想和爸爸妈妈姐姐在一起，青青希望舅舅成全青青！”
　　李喻虽然遗憾，却也不强求，只要姐姐的孩子过得好，他就别无所求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揭秘了一场身世之谜，将原本完全不可能融洽相处的两家人，连接到了一起。
　　言华已经替病榻上的冷秋，给方家下聘，想要风风光光给青青办一场婚礼。
　　以诺立在冷秋床前，望着他绝美地容颜，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早该发现，其实你跟我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冷秋苦涩地笑了笑：“是啊。就像一场梦，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