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以摆脱》方杏

11、【求佛】- 傻帽

　　蜷缩着的母亲转过头来，微红的眼眶上还涌动着几滴未成形的泪。

　　月光昏暗，站直的薄凉逸投下的影子长的拉到了我脚下。

　　我踩进去，一步一步。

　　“阿远。”

　　裤脚被极温柔的一道力抓住，我蹲下身去扶着母亲瘦弱的肩膀。

　　“不是他，阿远，是妈自己，是妈自己想到你喜欢男人，会不会是因为妈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会不会是因为从小没有爸爸，没有得到父爱……”

　　声嘶气竭。

　　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哭到抽搐，哭到喘不上气。

　　“阿远，妈是不是欠你太多了。”

　　心脏悬在一个诡异的位置停住，瞬间，所有汹涌的情绪堵死在那里。

　　无从宣泄。

　　而扎在最心尖上的，是发着颤的愧疚。

　　血液一趟一趟地滚进滚出，那份复杂苦腥乱做一团的痛苦，浸染在每一滴血里。

　　浑身都疼。

　　“妈。”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能让她单薄的身体停止抽搐和颤抖。

　　“阿远呐……啊…啊”

　　母亲彻底跌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举着药水的手酸软下来，控制不住地弯到母亲身后将她拥住。
　　输液管随之摇摆弯曲，扎着针於紫了一大块的手也撕裂般的痛起来。

　　忍不住皱紧眉头，却还想把妈妈抱的再紧些。

　　手心的药瓶被一道力牵引着滑出，拿着药水捂了一路的才升起的温度被穿进手心的冷空气刮干净。

　　空落落的。

　　薄凉逸拿着药瓶往上拎，输液管被惯性带着往我脸上撞了一下。

　　极冰。

　　我忍不住抬头望了他一眼。

　　他垂着眼睫，眸光深邃，样子克制迷人的要命。

　　“妈。”
　　“你冷静一点。”
　　“不是这样的。”

　　我将妈妈抱紧，把她瘦小的身子往怀里收，直到她的下巴抵到我肩上。

　　距离够近，她抽噎起伏的幅度也够力地鞭抽着我的良心。

　　“薄凉逸他。”
　　我抬头。
　　再去直视他那让我目眩的模样。

　　视线交汇。

　　我咽了咽干燥嘶痛的喉咙，那些在心口左冲右撞的情绪以为找到了出口，发了狠地往眼睛里钻。

　　却还是被挡住，它一下一下地撞，一下一下地被挡回去。

　　永远没办法传递给他我的心意。

　　无助又窝囊。

　　薄凉逸……你能读懂我眼神里的情绪几分？你能感受到我这炙热到无法承受感情几分？

　　别看别人，只看着我。
　　别想别人，只揣测我。

　　直到你清楚我此刻有多疯狂……

　　“薄凉逸他，有我喜欢的所有样子。”
　　“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又做什么都拼尽全力。”
　　“什么都打不倒他。”
　　“又帅又酷，笑起来特别好看。”

　　鼻酸眼热，头晕脑胀。

　　“妈，是我害他被退学，你知道吗？”
　　“他那时候多优秀啊，学生会主席，永远年级第一。”
　　“他拼了命地想从他生活的泥塘里爬出来。”
　　“是我毁了他的努力。”

　　妈的哭声渐小，只剩忍不住的抽噎在这寂静无风的走廊里，特别扎心。

　　“他太少笑了，眼神永远冷漠厌世，他每天都活的很累。”
　　“大概是从那一点点愧疚心疼开始吧，我无法控制自己他追寻他，靠近他。”
　　“无法控制自己，在第一次看见他无奈又轻松的笑的那瞬间，越来越移不开视线，越来越想占有他。”

　　地板太凉，我扶起妈妈站直身，却不敢再去看薄凉逸。

　　“所以其实我喜欢的只是他这个人，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跟爸无关。”

　　“可是妈，我早放弃了，我离开他三年了。”
　　“我知道，没可能。”

　　他当初都没恨过那样的我，是有多不在乎，才连厌恨的心情都懒得分给我。

　　妈握住了我的手。

　　我笑笑，说：“妈，我扶你进去吧。”

　　房门就在旁边，妈妈伸手抓住门框，两步就走了进去，没再让我扶。

　　“阿远，你再跟他谈谈吧，你记住一点就好，妈只要你开开心心的。”

　　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碰”的一声……

　　？？妈，你这样我很尴尬啊。

　　“你知道个屁，没可能？”

　　薄凉逸站在我身后扯了扯药水瓶，手背上的针被他拉的僵直，带起一大块於紫的皮。

　　“嘶！”

　　我倒吸一口凉气，疼的想抽他。

　　“卧槽？薄凉逸你骂我就算了还搞我伤口？”

　　他的眸光明明灭灭变化不停，我不敢直视，更不敢深思——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只想赶紧敷衍带过，赶紧一刀两断。

　　“韩远，你永远这幅傻逼样。”
　　“先入为主，蛮不讲理。”

　　蛮不讲理？

　　我看着他随便地把我的药水挂在走廊墙上的挂钩上，又用力地把一部手机砸进我怀里。

　　整个过程像是个在撒气的小孩。

　　他还说我蛮不讲理？

　　“韩远，全世界都看出来我的心思了。”

　　我紧了紧握在手里发着光的手机，看着他转过身去的背影，不是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去哪？”

　　“上厕所。”

　　那背影瘦极了，像一根掉光了树枝的孤零零的树干。

　　孤零零的。

　　我吸了吸鼻子低头看手机。

　　这一看，视线再不能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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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看薄凉逸盯着他的那眼神，一眨不眨，全是温柔，深情的快化出蜜了。”

　　“这几张对视的眼神里全是JQ啊。”

　　“当初就是被薄凉逸这种默默无语毫无指望的爱着的眼神迷住的。”

　　“太虐了，我们老公是单相思吗？”

　　“我觉得那个男的的眼神也挺复杂的，小心翼翼，又爱又恨。”

　　“我们老公这冷酷的表情，全是独占欲的眼神，不行了我觉得我可以去写个十万字的同人文了！”

　　“他们什么关系啊？我闻到了痴男怨女三生三世纠缠不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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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跳飞速。

　　像被什么蛊惑了似的，我点开微博上那些偷拍的照片。

　　一点点放大，再放大。

　　薄凉逸啊，你当时，原来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的。

　　我当时，原来是这幅表情。

　　像你说的，傻逼样。

　　只是，你那句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心思了，是什么意思？

　　会是什么意思。

　　“咚咚。”“咚咚。”

　　耳膜充血，周围仿佛全是我抑制不住的心跳声。

　　抬起头的那瞬间，像梦一样，他站在面前。

　　一身医院里最普通的病服，码数偏大，耷拉在身上，领口大开，几乎露出整根锁骨。

　　性感又禁欲。

　　太撩人。

　　“你耳朵好红。”

　　他开口，有烟味。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颊在发抖，我费了些力才没太结巴地说完话。

　　“我爱你的意思。”

　　我没忍住。
　　打了自己一巴掌。

　　我觉得我一定是在做梦，要不然我就是彻底疯了。

　　“你…你你你…这是…在…这是在对我…对我…表……”

　　“你你你……这是在对我…做什…什么？！！”

　　薄凉逸瞥了我一眼，大长腿往前迈了一步走到他的病房门前。

　　“听不懂就算了。”

　　好冷漠的一句话。

　　“碰”的一声。
　　好熟悉好让人尴尬的关门声。

　　我烧着脸腿软地往前走，突然被手背上的剧痛扯回身子。

　　针孔周围渗出不少血，手背痛的直发颤。

　　我天生就是个傻帽吧，非要在伤口上扎针。

　　无奈地折回身子，把手机夹在大拇指和食指中间，再用中指把药水勾住握进手里。

　　我深吸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已经冷静了不少。

　　那三个字，谁都不能拿来说着玩。

　　气势汹汹地推开门。
　　狼狈地在他身前刹住身子。

　　我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沉默几秒。

　　“我都听懂了！”

　　他笑出了声。
　　好没礼貌。

　　“嗯，那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