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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求佛】- 无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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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变得绵长,他眼底的晦涩被折映的灯光点亮,眸中最深邃的暗处像一潭死水,外人如何也看不出里面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
“帮个忙。”
“扶我去厕所。”
一句话他换了两次气才说完,惨白的嘴唇微张开来低低地喘息。
耳膜好像被周身寒冷的气流冻住,我一时间如丧失听觉般没有动作。
他靠着墙一步步走过来,走向我。
“韩远。”
他叫我。
嘶哑虚弱的声音,不咸不淡的语气。
“我不帮。”
哪根筋又不对了?我说不上来。
“我也是病人。”
我看着他,许是真的难受极了,原本比我高半个头的身体弓到能与我平视。
大概是因为距离在拉近,他眼底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直到只剩他纯黑的眸子,直到我们之间再无路可走。
“可你还有力气亲我。”
头皮发麻,血液倒灌。
舌头像打结了一样,嘴张张合合了半天也发不出声音。
“我真想上厕所了,挺急的。”
他眼角有太明显的笑意,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冰凉的手搭上我的肩,半个身子压下来,简直是要脸贴脸的近距离。
“扶一下,厕所在哪?”
眼睛死盯着地面,心跳快的要飞起来。
“薄凉逸。”
声音在颤,脸上有火在烧,发烫到受不了。
“嗯。”
他挺慵懒地靠在我身上应了一声。
反复给我他在身边的安全感,一下子好像能治愈我所有病痛。
视线扫到框子里的药瓶,突然变得有好多话想说。
“我被人打了。”
“我知道。”
“头还很痛。”
“……嗯。。”
“我刚刚梦见你了,高中时候的你。”
“嗯。”
“你嘴巴上有女人甜腻腻的口红的味道。”
“你想太多了。”
月光从走廊那头的窗户处倾泄延伸,直到我们脚下形成一条光路,我和他的影子纠缠交错在上面。
“薄凉逸。”
许是地上那束光路看起来太明亮耀眼,伴生了太多太多有希望的错觉。
“要走吗?这条路。”
“跟我。”
他本就微弱的呼吸一时间窒住,沉默似结在湖面的冰,好像下一秒就要裂开,又好像永远不会碎动。
太折磨人。
太痛恨的失落感。
“我是说……”
蹩脚的解释刚要出口,就被他急促起来的呼吸惊的咽回。
我歪头直视他。
他的眸子黑到剔透,埋葬了太多太多情绪,望不见底,如血墨染过的深渊。
“是你先离开的,这条我们一直一起走的路。”
每一个字,都他妈是放屁。
“我没想跟你一起走你那条路。”
我有些激动了。
“薄凉逸,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
左肩突然撞到墙上,冰冷的反作用力沿着骨架刺到右肩,顶撞着我的心肺。
我有些窝火地瞪着他,却因为他面上太过阴沉的表情发不出脾气。
“你疯……”
话还没说完,右肩又被他用力抵到墙上,整个背像贴在冰上,凉的透心,止不住的鸡皮疙瘩麻的我牙齿都抖起来。
烦的想打人。
“韩远。”
他松开了掐在我肩上的像铁钳一样的手,另一只却捏住我的下巴,一米九二的身子完全站直,一双眸子眯起,带着压迫感地向下俯视我。
“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是你。”
“半途而废的人是你。”
“喜怒无常的人是你。”
“韩远。”
声线沙哑,低音炮一样的字音碾碎我所有理智。
一脚踢上他的膝盖,把他蹬远了两步,还是觉得不解气,握紧拳头想冲上去揍他。
他却是又一步逼近来,两臂撑在墙上,冷冽的气息缠在我身上。
心跳加快,是委屈的,也是心动的。
“我他妈的那是受够了!”
“你叫我怎么跟你平平淡淡地住在一起?你叫我怎么跟你一直称兄道弟地做朋友?”
“老子他妈的喜欢你!”
“老子他妈的想上你!”
……
走廊的窗外传来摩托车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像打雷一样塞满我的耳道,脑子里呜呜地响,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是疯了吧。
我一下子泄了所有力气,沉下身子靠在墙上。
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突然。
“韩远。”
耳根竖起,心脏急速地收缩。
我转头看见大开着的病房门,和,站在门口的母亲,浑身的血液都吓的要倒流。
“……妈”
活这辈子头一次,觉得叫一声妈这么难。
“你进来。”
她侧过瘦极了的身子,露出颈部僵硬的突出的青筋。
“妈……我这不算犯错误吧……”
“我让你进来!”
我妈上一次这么严肃这么可怕这么凶,还是因为我哭着骂她把我生成了个野种。
我至今都一直一直记得,她狠狠地扇了我一个耳光之后,抱着我哭的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那狼狈无助隐忍到了极致的样子。
我曾也发过誓,再不让妈妈难受委屈,再不会让她哭到声嘶。
可我终究寒了她的心。
“就在这说吧,妈。”
“我不怕丢人。”
“打我,骂我,都成。”
“您别急。”
也正好,当着我爱了十年的这人的面,堂堂正正地,承认。
然后,来个了断。
再正过头,太阳穴夸张又慌乱地鼓动,随着我抽搐的像要被绞碎了的心脏一起,暴露我的难堪。
我直视着他,一只手抓住他撑在肩膀旁边墙壁上的手腕,暗中深呼吸了再深呼吸。
我说:“妈,这世上除了你,我最喜欢他。”
“我知道你想看我成家,想抱大孙子。”
“我会的。”
“所以你看,比起他来,我还是更喜欢你啊。”
一个大男人,说着说着,眼里居然有了雾气,我咬住酸涩的牙,尽全力不让它化成泪滴掉下。
只是视线朦胧,看不清近在眼前的薄凉逸的表情。
另一只拿着药水的手一轻——妈妈抢过框子,伸手把我从薄凉逸两臂间的狭小空间拉了出去。
然后她又把框子塞给我:“不是要吊这瓶药水吗?快去。”
值班室里的护士在眯着眼睛核对住院部的药物分配,我斜靠在门边上看着她发呆。
额头很光洁,鬓角处有几缕碎发,时闭时睁的眼看起来很疲倦。
困成这样,真的不会把针扎错地方吗?
“咚咚。”
我敲了两下门,似乎是有点吓着她了,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才慢慢抬起头来。
“挂药水。”
我走进去,把药框放到桌上,玻璃瓶弹了几下发出“笃笃”的声音。
她的眼睛瞪的很大,有些无语地看看我又看看桌上的药水。
“坐这。”
她拉了一把凳子到我身前,我摸了摸手背坐下。
“嘶……怎么肿的那么厉害?”
“不行,你换只手吧。”
“这只手我给你贴点药,免费的。”
“诶诶?你别发呆啊,换只手我给你打针。”
时间貌似漫长的太过分了一些。
怎么消磨,都熬不过今晚这莫名其妙的夜。
我又揉了揉手背上青紫的於痕,那狰狞凄厉的,像是烂在我心口上的,於痕。
“不用了,就这只手吧。”
□□上的痛感再强烈一些,□□之外的痛苦,或许就能微弱一点。
只要一点点。
“你……这是在跟谁闹脾气吗?”
哪有。
“你看我这么大个人了。”
“像还会闹脾气吗?”
“那你倒是换只手啊。”
“不要。”
“就这只,就扎这里。”
……
她最后是报复我了吧,不然会那么痛吗?
手背都痛麻了。
我僵硬地保持着手掌平直地悬在半空,往回走的步伐格外滞缓。
果然还是想逃避,不敢知道那两个人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决定。
分明,是该由我一刀两断的事情。
楼道里有几声呜咽划过,极像是那个一生都把委屈辛酸压抑着的女人的哭声。
那个蠢的要死,坚强的要死的,我的母亲的,哭声。
脚尖发烫发麻,我大步冲进楼道里最后一个拐角。
第一眼,就看到她蹲在地上蜷缩着哭的样子。
“薄凉逸!”
我真的恨不得把手里的药水瓶砸他脸上。
“你把我妈弄哭了?”
“你他妈是疯了吧,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