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书陵（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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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生如往常一般，起了个大早。落落昨夜就在离宫人员的护送下离开了，因此他正打算照旧去与赖床的唐大少爷进行一番殊死搏斗，却惊奇地发现，对方居然已经穿好衣服，先自己一步，坐在饭桌前，规规矩矩地喝着豆浆，吃着油条。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长生莫名觉得这画面有些惊悚。
“早饭吃油条不好。”不过他仍是先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句，又想起昨晚的盐渍泡肉，因为某人的突然造访，至今仍摆在小厨房里无人问津，“秋山君呢？”
“哦，回离山那边了。”唐三十六翻了个白眼，“他买的，不吃白不吃……你要吗？”
他把沾着口水油光发亮的油条递到陈长生面前。
“……还是不要了。”陈长生摆了摆手，看他，“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你和……秋山君啊。”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家和他家并列四大家族，认识很奇怪？”
“可是你之前明明跟我说你不认识他来着？”
唐三十六把油条淹到豆浆里去，面无表情道：“我以认识他为耻。”
你以认识人家为耻，结果还和人家躺到一张床上，不仅还和人家躺在一张床上，现在还吃着人家买的豆浆和油条，这和闹别扭的小女生有什么区别……陈长生没好意思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他忍不住问，实在是有些好奇，“入赘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提还好，一提唐三十六就来气。再联想到昨晚某个家伙各种无耻的发言和举动，顿时更气了：“他趁本少爷年幼，恬不知耻大放阙词，说以后我俩谁弱谁就嫁给对方……”他忽然眼珠一转，“不对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轩辕破正好提着清粥和咸菜从门外进来，闻言大吃一惊：“那这辈子岂不是只有你入赘秋山家的份了？！”
唐三十六一挥手：“别打岔！你说。”他的火力瞄准陈长生，“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哦，我明白了。”他自问自答，“你是想摸清敌情对不对？”
“不，我……”
“放心。”唐三十六拍了拍他后背，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陈长生觉得自己刚才吃的那碗粥都要被他拍出来了，“我绝对支持你！你都不知道，那时候你拿出婚书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爽。你也不要自卑，修行三个月就从一介凡人跨步通幽，他秋山君都没有这个能耐……”
“不对啊。”轩辕破抓住了一个诡异的重点，“陈长生和徐有容有婚约，你高兴什么？”
“我……”唐三十六居然一时语塞。
“哦，我知道了。”轩辕破又讲，故意挤兑他，“我看你这么牙尖嘴利，莫非其实是个倾慕秋山君的女子，只是胸太平？”
“啊呸！我倾慕他？”唐三十六冷笑着，“我还不如倾慕这货。”
“……”
从刚才其就没插上话的陈长生，再次无辜躺枪。
他有点委屈，心想我今年也才十四岁，好奇一下这种事怎么了……而且你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反驳轩辕说你是个女生，而是反驳他说你喜欢秋山君？
陈长生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果然有鬼。
……
秋山君独身一人秘密前往周园，成功为人族抢回了钥匙。而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周园，也将在一个月之后正式开启。
这个消息是莫大姑娘在大朝试的庆功宴上，代表圣后娘娘正式宣布的，一经传出，登时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不止一阵的惊涛骇浪。
周独夫是谁？千百年来这片大陆的最强者。谁不想有机会接触到他的传承？可偏偏周园只有通幽境的修行者才能进入。聚星境强者扼腕叹息，深表遗憾；尚未通幽的少年们只得加倍努力，争取在一个月内获得突破，进入通幽。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于天书陵观碑悟道一事也显得格外重要起来。
离山剑宗暂居青曜十三司，卯时二刻，人还不多，整个学院空旷而寂寥。早起扫地的学徒向秋山君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还以为他是哪位新来的教习，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声招呼。
关飞白正在院子里练剑，抬手起落之间声威阵阵，正到得势处，忽听一人在旁指点道：“收。”
他手一抖，一招“疾风劲草”硬是转成了“虎落平阳”，转完之后才惊觉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七间打水回来，蓦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伫在门口，十分惊喜地叫了一声“大师兄”，下一秒就端着水盆期期艾艾地跑过来。
秋山君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又长高了？”
关飞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大师兄此刻难道不是应该在离山养伤？！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想来就来了。”秋山君轻描淡写，“过盈则亏，过刚易折，师弟，你又忘了。”
关飞白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
“大师兄什么时候来的？”七间问，“伤可无碍？”
另一边，关飞白转身进屋去叫苟寒食他们。
“无事。昨日到的。”秋山君答。
七间皱起小脸：“大师兄昨日就到了……怎么不知会我们一声，我们好去接你啊。”
“大朝试才结束，你们正忙着放榜一事，又要准备进天书陵一观。我一个闲人，自己在京城随便逛逛就行，用不着那么兴师动众。”
说起大朝试，七间理所当然地想起今年大朝试这位匪夷所思的首名，不由得沉默下去，进而又想起青藤宴上，南方使团代替秋山君向徐有容求婚被拒一事……她犹疑着问：“大师兄可听说，今年大朝试的首榜首名……？”
“哦，陈长生啊。”
秋山君答得很平常。
七间悄悄抬眼觑他的脸色，又道：“他说是……与有容师姐有婚约，大师兄……”
秋山君知道她想说什么，有些无奈地打断她：“我见过他了。”
“啊？”七间一愣，“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去国教学院的时候，顺便见了一面。”
“大师兄你去国教学院做什么？”
“见一个人。”
七间自动把他口里的这个人，理解为“陈长生”。
“大师兄觉得他怎么样？”
“挺好的。”
“大师兄不会觉得……呃……”
“想什么呢。”秋山君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一掌，“有容的事情，她自己心里有数。她喜欢就好，我们操个什么闲心。”
不不不，我们其实是在操心你，不是在操心有容师姐啊。七间心道。
她有点被秋山君这个浑不在意的反应搞糊涂了，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大师兄，你难道不是喜欢有容师姐吗？”
“我何时说过？”
“你说……”
“我说的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人不是有容师姐啊？！”
“我对有容，既有儒慕之情，也有惺惺相惜之意，不过也仅限于此，有容对我也是同样。”秋山君摇了摇头道，“真龙配凤凰，其实都不过是世人的想当然罢了，实际上毫无道理。所以这次我还真要感谢陈长生，要不是他，这件事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就收场的。”
“……”
七间沉默了片刻，大概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恰好这时，苟寒食从屋内走出，身后跟着梁半湖，二人皆颔首道：“大师兄。”
“听闻大师兄聚星成功，还未曾恭喜。”苟寒食揖了一礼，“便在此处稍作道贺了。”
“你我同门，何须把话说得如此生分。”秋山君笑道，“二师弟，五师弟，近来在京都过得可好？”
苟寒食苦笑着：“师兄明知道，还要来打趣我们。”
秋山君朗声笑了。
“师兄怎么突然出现在京都？”苟寒食也有些疑惑，“我听师父说，师兄身受重伤，此刻应当在离山静修才是。”
秋山君眉心微动。
他避而不谈，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我还正要和你说。”
“什么？”
“三日后，我和你们一同进天书陵，观碑悟道。”
在场诸人皆深知他的性情。他虽这么说，但绝不可能是因此才来京都的。他们这位大师兄，自幼天赋不凡，超脱众人，更不要提如今立下了此等大功——即便不参加大朝试，也是随时随地都有资格进入天书陵观碑悟道的。他若当真想来，何必等到今日？
不过也说不定。他们大师兄是个奇人，甚至曾经趁师父熟睡之际在他的胡须上打了两个结，差点带坏七间。因此无论他做出什么奇事，离山众人都不会觉得稀奇。
思及此处，苟寒食等人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再没有什么其他过多的反应。
七间仍纠结在刚才的问题上，又伸手拽住秋山君的袖子，小声道：“那大师兄你喜欢的到底是谁？你放心，你告诉我，我不给其他师兄说。”
“你真想知道？”
“嗯。”
七间的小脸上写满了坚决。
秋山君在她眼前摇了摇手指，吊足了她的胃口，随后才故作神秘道：“不可说也。”
七间差点气得跳脚。
……
四月初三，天书陵正式向今年大朝试的前三甲开放。
数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在宫门外待命。唐三十六接了陈长生从凌烟阁出来，而后与他一道赶往天书陵。
陈长生发丝凌乱，脸色苍白，眼下一圈乌黑，看起来格外憔悴。
唐三十六总能比其他人看出的东西更多，自然知道他不会是因为静坐一夜才搞得如此辛苦，于是担忧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陈长生摇了摇头。
唐三十六不再多问。
马车在城南的河道边停下，向南望去，可以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园林，园林深处隐隐有座青丘，而这座青丘，毋庸置疑，便是传说中的天书陵了。
数十名考生不由自主地露出向往的神情。
车队并没有在河道上停留太久，就在官员和教士们的带领下，沿着神道，继续往入口处去了。越往进处，古树成荫，遮住朝阳，便愈发显得清幽，几乎只能听见车轮与青石相互碾压的声音。原本激动又紧张，正在议论纷纷的考生们，一想到过去曾有无数先贤在此观碑悟道一夜成名，便不由得对此处生出许多敬畏之心来，连带着被这种肃穆的气氛所感染，渐渐的，也都不太好意思再出声了。
这个安静的局面，一直持续到离山剑宗的五人下车，才瞬间被打破。
一，二，三，四……对，是五人。
苟寒食，梁半湖，七间，关飞白……还有一名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的陌生的年轻男子走在首位。剃了胡子，他着一身湖蓝色长衫，丰神俊朗，神采奕奕。看样貌，分明只有二十的年纪，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派风雅之意，既不乏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也不乏得到高人的淡定从容，即便自恋如唐三十六，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只要稍微一打扮，的确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帅的。
周围隐约传来少女们倒吸冷气的声音，四处打听着这人是谁。
有同样来自南方的考生认出了他，惊呼道：“秋山君？”
这一声，简直像一颗炸弹投入沸水里。
“秋山君？！”
“他就是秋山君？”
“秋山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霎时间，庄严肃穆的天书陵门口仿佛变成了一座集市。考生们或惊讶赞叹，或翘首以盼，嘴巴不停手也不停，你一言我一语，各自伸手比划着，热闹极了。
当然，更多的人在最初那阵激动过去之后，纷纷都把视线投到了国教学院的马车，以及马车前的人身上。
毕竟这段时间，秋山君，徐有容，陈长生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中均是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已经有人杜撰出了神龙有意，奈何神女无情，偏偏爱上了一个小道士的怪诞话本。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秋山君与陈长生，居然都只是冲对方平静而冷淡地点了点头。
秋山君笑着：“好久不见？”
“还好，没有很久。”陈长生答。
唐三十六翻了个白眼，对他们这种虚伪的交流方式表示不屑一顾。
众目睽睽之下，秋山君紧接着对着国教学院那边，十分熟稔地勾了勾手。
围观众人&神国七律：？
唐三十六站在一边，目不斜视。
“过来。”
秋山君挑了挑眉，加了一句。声音不大，但是足够所有人都听到。
陈长生轻轻咳了一声。
于是就见唐三十六板着一张脸，四平八稳地晃过去，十分严肃道：“秋山君啊，久仰，久仰，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秋山君在心里如此点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天书陵（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