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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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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辰之收拾好饭盒,想了想,又把口袋里揉成一团的皱巴巴的纸条放在桌上。
“有事就联系我。”他心里的负罪感不停上涌。
江延没有再看他一眼,兀自偏过了头。
严辰之看见他微微翕动的的鼻翼,和紧抿着的嘴唇,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等一下。”江延又叫住了他。
严辰之正想问他要干嘛,就看见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又颤颤巍巍地扶着墙站了起来。
严辰之挑了挑眉,上前搭了一把手。
江延一条腿肿了,站着有些困难,好不容易找到平衡。
“你能行吗?要不再多躺几天?”
江延无视了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见严辰之看呆了一样地站着不动,才回过头不满地望去。
严辰之立马赶上,让江延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结完账,又开了不少药,两人站在医院门口,接近下午一点,日头正毒。
江延惨白的小脸在明晃晃的日光下一照,好像成了透明一般,又像下一秒都会被晒化了。
严辰之把塑料袋交到他手里,“你电话给我吧。”说着抽出手机给他。
江延存完自己的号码,严辰之就看他缓慢地消失在视线之中。
这哥们挺有个性。
严辰之回到家里,还么想好怎么打发这段难熬的时间。
打开手机,根据手机通讯录添加好友。
嗯?不玩微信?
……没意思。
他还想偷窥一下这样一个闷声不吭阴沉面冷的人私底下是怎样的。
严辰之忽然想到江延和自己同年级,说不定联系一下越岳那群人可能会打听到些什么。
哦,人现在都在考试呢吧。
一直到傍晚严以群回家,严辰之就靠几部没营养的动画消磨时间。
严以群将公文包放在沙发上,这是严辰之爷爷奶奶留下来的房子,虽然有些年头了,仍然很坚固,只是家具之类的都有些老化,不过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金钱去维护替换。
“辰之?”
听见敲门声,严辰之懒懒地应了一声。
“晚饭你自己解决吧。”
严辰之一下坐起身。
这时候严以群应该咣咣砸门,一边威吓他。
两个大男人都不大会做饭,平时不是外卖就是速冻食品,有时候严辰之会按照简单食谱随便做点吃的凑合,味道很勉强。
他磨磨蹭蹭地打开房门,磨磨蹭蹭地走进厨房。
“我下面条了。”他抓起冰箱里仅存的几两面条和一把小青菜,“你吃不吃?”
“你妈说的,你考虑过没有?”
严以群点燃一支烟,缓缓吐出烟圈,他抽烟都是看严以群学的。
严辰之在等水开,一边洗着青菜。
“A市有不错的复读机构,还是直接在六中插班?”
严辰之切起了青菜。
“我是觉得你去十三中比较好,我刚刚跟他们老校交流过。”
严辰之端着两碗面,放在严以群的面前。
他低头吸溜起面条。没过一会儿就全部塞进了胃里,抽纸擦了擦嘴,“你们看着办。”
“对了,你撞的人呢?”
“出院了。”
“抽空上门给人赔个罪,知道住哪儿吗?”
“……知道。”
江延回到那个昏暗而莫名森冷的屋子,在盛夏的余热里发潮发臭。
一整天都没有开窗通风,江延一开门就觉得闷热的快要晕厥。
他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听见温水在自己喉咙滑过,又沉沉地掉落进胃里,给他带来虚假的饱胀感。
门把转动的声音。
周琳今天化的妆格外浓,一张嘴血红得吓人,还黏了假睫毛,这代表今天有什么让她心情好的事儿。
江延一见周琳这样心底就涌上反感和抗拒。
“怎么了?”周琳涂着绿色指甲油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江延都能闻到她身上有酒气和香烟味。
江延腾地一下就站起来,又疼得立即扶住了桌子。
他脑门上一直冒汗,青筋微微浮现。
周琳怔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坐好,问道:“你早上怎么回事?”
“我昏倒了,被送去医院。”
“你手上怎么回事?”
“摔的。”
周琳趁着空挡已经换了件衣服,“是哦,那我出门去了,有事回来再说。”
江延觉得一直在隐隐期待着偶尔关怀的自己,确实有够傻的。
他回房间翻出了手机,有未接电话,两个来自老师,一个是张寅帆的,还有一个是他的小姨的。
他回拨了过去,没说几句就发觉自己声音染上了哭腔。
“……我到底怎么办。”
周露是高中老师,江延从小到大所接受到的关心几乎都来自于她,很多时候遇到棘手的问题都会去询问周露的意见。
周露温柔地安抚了他的情绪,富有技巧地让江延一点点把实情全部说了出来。
“我觉得这事儿我确实问题更大,”江延顺了顺气,“我不打算多追究。”
“那过几天我们再出来见,好吗?”周露带着毕业班陪考,这几天没空。
“嗯。”
江延挂了电话,看了眼垃圾桶,觉得是时候该去倒个垃圾。
江延凭着稀稀落落的路灯,摸了好一会儿的路才找到了垃圾桶。
夏天晚上蚊虫苍蝇乱飞,那味儿可以传十多米,江延捂着鼻子就走开,觉得自己好像撞上了什么人。
不会遭打劫的了吧?谁这个点儿还在外边,以前就听说这片儿地痞混混不少。
今天点儿真够背的。
他正想装作没事走开,身后就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江……江延?”
严辰之走上前几步,拉住他的胳膊。
“我是过来想正式赔个罪。”
“不用了。”
江延不自在地抽开了手。
“那……”严辰之欲言又止,“我爸说一定要补偿你,”
严以群一听说江延住在哪儿,急吼吼地就拉着他登门去。
“那你爸呢?”
严辰之不好意思地开口,“找我妈去了,他一会儿就下来。”
江延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才发现严辰之在抽烟。
“我操,”严辰之见江延头冒冷汗,扶着他的肩就蹲了下去,“怎么了,我还给撞出内伤了?”
“你中午给我吃什么了。”江延想想大概是炒面油太重,他晚饭也没吃,空腹喝了那么多水,胃病又犯了估计。
“行行行我的错……”严辰之把烟碾地上了,心想见你吃挺欢实啊,“我扶你上楼?”
江延走路本来就龟速了,严辰之再扶他也顶多两只龟一块爬。
严辰之半蹲下,“上来,我背你快点儿。”
江延手环住他的脖子,严辰之两只手托在他大腿上。
“我腿上有擦伤。”
严辰之的手往上挪了一点。
“那里也疼。”
“您忍一忍。”严辰之把手往下滑了一点,“再往上就是屁股蛋儿。”
江延忍功一流,疼得咬牙切齿也顶多加大胳膊的力道,严辰之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祸不单行。”江延极小声地吐出一句。
严辰之笑了,“那你手松松好吗?祸害还在我背上。”
将人背上楼,吃了药,严以群来了电话。
“叫你爸别来了。”江延开了灯,又恢复了冷淡的模样,“我心领了。”
江延不习惯应付人,特别是要人来低头认错,想想就一身不自在。
严辰之背过身,和严以群小声说了几句话。
“那我走了。”
江延打算上药,正撸起裤管,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小腿,偏瘦但是并不干枯,有着明显的擦伤和淤肿,显得格外鲜明。
严辰之走到他身后,江延听到一句嗓音格外低沉而认真的“对不起”。
他愣了会儿,这倒是他从严辰之口中听见的第一句还算真诚的话。
“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他其实人还算不错,江延心想。
“需不需要我帮你?”
“我没残疾。”
严辰之呼出一口气,有些尴尬地递过纸,让他擦擦脑门上的汗。他环视了一下屋子,布置非常简单,家具也有些年头了,只不过刚好能够使用。并且主人并没有对这间屋子倾注任何呵护,一丝家庭的痕迹都找不到。
“你刚搬来?”
“嗯,没几个月。”江延很奇怪,严辰之似乎想和他聊下去。
“哦。”严辰之无意关心别人的家事,包括上午为什么没有人来探望江延,现在家中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按说碰到这种事儿,家里都得急疯了吧?
他可是各种各样的准备都做好了。
不过现在严辰之觉得自己跟江延这辈子估计也就见这么一回了。
江延脑袋上还在沁出冷汗,严辰之问他:“你还疼?”
“你当吃了药就完了,”江延捂着胃,虚着声音说,“得疼上一会儿。”
“你是不是没吃饭?”严辰之问道。
严以群也有老胃病,聚会喝酒的时候胡吃海塞,忙的时候随便扒两口或者直接不吃。
空着肚子能不一直疼么,严辰之问他家有没有米。
江延想问他你是不是有看护的癖好。
“应该有,你自己找找吧。”
谷物的清香从厨房传来,江延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是不是……”
“不是,没有。”
严辰之将碗和调羹放在他面前,热气蒸腾,“我一向对人好。”
严辰之,吊儿郎当,欠揍随便,说话没谱,但对人特别好。
怎么这么不搭调呢。
江延一边喝,一边朝他瞥了两眼。
“你现在要是还对我惭愧,就免了吧。”
江延把严辰之送到门口,昏黄灯光下,男孩俊逸清朗的五官笼罩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严辰之的面孔。
对他来说,严辰之对他已经尽到充分的责任,甚至是责任以外。
“我知道了,”严辰之瞄了一眼被江延涂得一片白一片绿的小腿,说道,“你快进去吧。”
江延比他矮了好几公分,得抬着头跟他说话。
“手别忘了去医院复查。”
江延看他离开,关上了门。
又是一片空荡寂静。
客厅桌上有这空碗,灶上倒是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房间里混杂着药味和淡淡的烟味。
他突然脚下一阵虚浮,只有隐隐的胃疼将他拉扯回地面。
“操!这个点猫还出来吓人!”
楼下传来严辰之惊怒的喊叫。
他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