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示儿》江南布依

7、(七)

　　江上起了风，吹得水浪翻涌。
　　四月十一日的夜晚，照例是有月的，只是那月被一丝云雾缭绕得没了生气。也有几颗星，稀稀的，被天幕撕得粉碎。

　　示儿对鲜血几乎是没有感觉的，见得太多了。
　　季离的血，也溅到了他身上，毕竟站得那样近了，有些刺眼。

　　不可能不醒来的。
　　可是，如果可以，季离宁愿自己不要醒来。
　　不想看到他的冷脸，更不想看到的是，他不在的空寂。
　　这样隐秘而强烈的胸臆，在他恢复意识的一瞬向他强大的袭来，几欲毁灭他的思绪荡涤他的心肺。
　　这些日，示儿所受的煎熬，他又何尝少了一分？
　　焦燥，负疚，他遍尝了他父亲给予他的一枚苦果。
　　季离眼眶湿润了。

　　示儿知道季离醒了。
　　那呼吸是骗不了他的。
　　他胸中忽而软了一角。
　　“醒了便醒了罢，你总该吃药的。
　　季离猛然睁开眼来，看到示儿嘴角有淡淡的笑意，只一忽而便散了，一时只觉说不出的怅惘，盯着示儿半晌无言。
　　示儿在床沿坐下来，伸手将一只碗取到季离近前。
　　季离接过愣愣地喝了，忘了药的苦味。
　　“你整日郁结伤了心脉，那口血出来倒好了些，服了这济药，休养数日也就好了。”示儿接过他手中空碗站起来走到门边。
　　季离欲言又止了数次。
　　“放心，你好之前，我不会离开。”示儿的声音还是很淡。
　　可是季离，忽而觉得这数月来的苦痛都成了尘灰，一切就都值了。

　　季离走出舱房，示儿坐在船舷上。
　　“你怎么找来的？”
　　“我到影楼去找的应华。”季离也坐下来，声音低低的。
　　示儿侧面看他一阵，叹息起来，“也亏你想的出！可是，你这样胡乱跑出来，你爹不会让你好过的。”
　　“也许你说的对，”季离沉默下来。江上的风更大了，吹得两人身上的衣衫冽冽作响。
　　“可是林示儿，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季离的声音很轻很轻，一阵风刮过来很快将它消散。可是示儿总听出来些铿锵，季离脸上的表情，黯黯的，漆黑的眸中却有光芒闪动。
　　示儿胸中痛了一下，想劝他回去的话就这么钝在唇边出不了口。
　　两人在舫上过了一宿。

　　示儿想着，等过几天总是要劝季离回去的。
　　可是许多事情，总是由不得人心来设想的。
　　世事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