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示儿》江南布依

4、（四）

　　桃花逐渐萎谢，花瓣簌簌掉到地上，院里整日有扫花的身影。
　　春光由盛至衰。

　　林夫人差人过来把示儿屋子里隔年的衣衫翻出去晾晒，示儿想起来索性让丫头把橱里的书也搬出去。翻动的时候，那书橱的夹缝里滚出来一样东西，示儿捡起来打开布裹，却是一支青竹的箫。
　　示儿将那箫在指间捏了许久，取了块上好的锦布细细包了，收进箱子。
　　夜半，他被院子里一丝响动惊醒。起来着了衣就往外跑，院里的桃树下，站了一个人。
　　那人抬头来对他微笑。
　　“石匪。”
　　“不好意思，”石匪伸起手来，在头上摸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这样惊醒。”
　　示儿无言，他本是习武之人。他把石匪请进了屋子。
　　小菊被灯光惊醒，起来穿了衣便去泡茶，等她泡好示儿挥手让她去睡了。自己同石匪坐下来。
　　“有什么事么？”
　　“啊，也没什么？就是睡不大着，想起林兄就来看看。”
　　“石兄精神倘佳？”示儿听他言词略有揶揄。
　　“还好，”石匪面上又现出那样腼腆的风格来，“我在这边识得的人不多。”
　　示儿突然笑了，许是石匪的腼腆同他的形为极不相衬。
　　“石兄不是洛城人？”
　　“不是，我祖籍湘州。”
　　“可是常年在外？”
　　“嗯，难得回去一次。”
　　……
　　示儿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醒来的时候，他趴在桌上，身上盖着薄被，石匪却已走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窗外的阳光灿烂地照耀，示儿起身出屋，抽了剑来在院中舞了一回，流了满头的汗。忽而想起三年前小七去边塞前，跑来最后一次同他对剑后所说的话语。
　　那时小七对他说，总有一天，他要陪他走遍天下。
　　那是示儿从小的愿望。
　　话犹在耳，人已惘及。

　　示儿决定出去走走。
　　是那种很远的，许久才会回来的那种远走。
　　把小七的那一份，也一并带上。

　　这些时日，林夫人嘴里虽是不说，神色间却颇多忧心。
　　示儿说要出去游历。
　　她先是苦，跟着也就释然，胸内升腾起一丝愿望，竟是恨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再不要回来。
　　示儿若留在洛京，指不定那旨什么时候又要下来复了他的官职让他上前线去。丈夫和儿子的丧痛，她已不想再尝一次。她是一个母亲，只要儿子平安，不要他成英雄。

　　示儿说走就走，很快便备了行装。他离开将军府的那一日，正是三月的最末一天。满院的桃花均已萎谢。
　　不久前的芳菲仿似不在。花到盛时花事了。
　　林夫人一直站在门前看着他走远，直至示儿的身影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