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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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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辰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张大床上。几名扭着水蛇腰的婢女正拿着掸子走上走下,把室内打扫得不染纤尘,她们额间均有一枚枣核大小的灼痕。
程亦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
翻身下榻,小孩身上仅着了件雪白里衣,赤脚走在冰凉的石板上时,一阵寒气袭来。
“姐姐,这是哪儿?可否送我回程国公府?”仅有半个成人高的程亦辰扯了扯其中一个婢女的纱袖,仰起头问,童声软糯。
“程国公府?我可从未听过……你还是等主上来了,自己去问他吧。”婢女转过脸,每说一句话就吐下舌头,程亦辰看得清楚,那分明是猩红的蛇信子!
他吓得跌坐在地。
倏地,那婢女将脸贴了过来,面孔紧跟着在程亦辰眼前放大,对方随即发现新大陆似的叫唤:“诶,是体温,快过来,这小孩身上有温度!”
其余几名婢女闻言,齐齐涌了过来。
就在程亦辰被团团包围,挣脱不得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制止了几名蛇妖欲缠在小孩身上取暖的行径,“谁准你们碰他的?”
几个婢女立马跪作一团,状作乖巧:“主上。”
程亦辰抬头,发现是那个奇怪的男人,眼梢处的两抹淡淡猩红痕是对方的印记。
男人一身玄色长衣,手戴护腕,腰间束有玉带,青丝高绾,眉宇间多了英气,少了几分阴柔。
几名蛇婢见惹主上不高兴了,将蛇尾巴伸出来,讨好地蹭了蹭腿,面上一派无辜。
“自己下去领罚。”男人不为所动,双眸无悲无喜。
婢女们神色幽怨,应了声诺,化回原形,皆为色彩斑斓的小蛇,往四处散去。
程亦辰坐在冰凉的石板上,不免抱紧自己,瑟瑟发抖,有如小兽。
“地板上不凉吗?”下一刻,男人抓起他的脚握在掌心里,若有所思的样子。
程亦辰一个猝不及防,赶忙双手支在石板上稳定身形,蹙起眉头。他点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摇了摇头,黑曜石般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湿漉漉的。
男人没再多说什么,单手轻易地就把程亦辰从地上捞起,小孩软软的身体抵着他的胸膛,两人一下贴得极近。程亦辰不禁一个哆嗦,惊诧于男人的体温不似常人,如置冰窖之中。
比石地板还凉啊!
男人抱着程亦辰坐了下来,小孩坐在他的大腿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男人从桌上拈起块糕点,送至程亦辰唇边,道:“我命人按你平常的喜好采置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程亦辰吐出粉嫩的舌尖/舌恭/了/舌恭/,虽心下诧异,但由于畏惧,还是乖乖咬了口,发现跟记忆中的味道完全一样:“好吃。”
男人露出满意,又喂了小孩几块糕点,程亦辰一一吃了,小肚皮撑得浑圆。
“唔,不吃了,好撑。”等男人又送来一块糕点,程亦辰别开脸,表情为难。
男人看了看手中的糕点,略加思索,塞进了自己嘴里。
程亦辰:“……”是好奇吗?
尽管细细咀嚼,男人唇边还是沾上了糕沫。程亦辰自幼长在国公府,美婢见了不少,祖父在梨园里打赏的几个伶人也是中上之姿,都比不上面前这位,他双眼直直的,竟看得有些痴了。
情不自禁地/舌恭/去男人唇边的糕末,程亦辰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嗫嚅道:“嗯,这么点,还是吃得下去的。”
男人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瞳色极淡,眼梢狭长。
程亦辰屏住呼吸,生怕对方生气,过了半晌,只见男人唇角向上扬了扬。
“……”
许久以后,程亦辰才意识到自己在那一瞬间,是有被惊艳到的。
被一个男人。
被一个或许不是人的存在。
给惊艳到了。
一连几日,男人每天把程亦辰挂在身上,片刻不离手,似乎感觉不到累。
连就寝也是二人同眠。
在程国公府时,程亦辰每晚由贴身婢女芙襄哄睡,如今只能自己乖乖躺在男人身边,等倦意上来了才沉沉睡去。
他年纪尚浅,在程国公府上时深得祖父宠爱,奴才婢女在跟前伺候,也是不敢怠慢。如今一朝离家,自然甚是挂念。
但程亦辰怕那个面上常年没有表情的男人。对方周身的戾气,哪怕程亦辰还是个年幼的孩子也能感觉到,所以他不敢说想家。
这日,醒来的程亦辰睡眼惺忪,习惯性地伸出两只手挂在男人脖子上,动作十分自然。
反倒是男人一愣,眼波微动,但也只是一瞬,又恢复如初,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世事茫茫,但看今朝。
这日,男人将程亦辰带到一处篁林,刚踏进去,传来琴音缥缈,如误入仙境。
等走近,便见一素衣公子取琴端坐于石上,抚弦叹景。
“你来了。”琴音戛然而止,公子抬起头,含笑道。他的双瞳与常人不同,色泽如翡翠。
男人淡淡地应了声。
在男人身上的程亦辰伸长脖子,黑曜石般明亮的眼里写满好奇,那公子瞧见了,语气和善道:“唤我涟便可。”
程亦辰想了想,叫了声:“涟公子。”
涟公子赞许地对男人说:“这孩子倒是乖巧。”
男人看了程亦辰一眼,没说什么。
涟公子隐居在竹林中,身边有个聋哑的老仆和侍童伺候。
见自家公子带了客人回来,侍童急急忙忙烧开了水,泡茶招待客人。
“是那个人的孩子吗?”涟公子捏住茶壶的耳,食指抵住茶盖,将茶斟满,眉眼低敛。
男人把玩釉色媲美汉白玉的茶杯,不急着喝,语气淡漠:“嗯。”
涟公子悠悠吹开褐色茶汤上浮着的叶沫,给了句评价:“与其父如出一辙。”
程亦辰听得似懂非懂,面前的两个人是在谈论自己的父亲吗?
他从未见过生父,程国公府上的人都对此讳莫如深,避而不谈。
男人低头,捏住小孩的下巴,口中说出的话令人生寒:“他不过是一个禁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