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屋》秋水暮云辞

33、梦里见过

　　原圆圆第一次见到搬到她楼上的新住户，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那时她刚起床洗漱完毕，穿好衣服打开门，打算一会下楼买个泡面吃。
　　结果原圆圆一开门，突然惊异的发现，她的门口摆着大大的行李箱，通向上一层的台阶上，有个姑娘抱着腿坐着，可能是听到她开门的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那惨白的脸色，涣散的眼神，十分直观的让原圆圆感受到了，何为生无可恋。
　　原圆圆默默看了看，杵在她门口的行李箱简直大到可怕，甚至比她的腿都要高一点，这怕是要30寸往上了吧？现在的人类姑娘们虽然糙，但其实在外挺注意形象的，这么毫无形象的坐在她家门口，估计……累坏了吧？
　　可是即使是这样，原圆圆也还是要吃饭的。她对这姑娘露出一个十足和善的微笑说：“妹子，劳烦你把行李箱挪远一点，我也是要出去的啊。”
　　姑娘闻言，坐在那里半死不活的扭动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撑着行李箱站起来，“哗啦啦”把它挪出一段距离。
　　这姑娘一站起来，原圆圆才发现她真的好高，比自己都要高一点，她身后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包，包里面塞的也不知道都是什么，不过看着那被撑出来的形状，是个正常人就会觉得很沉。
　　原圆圆刚要顺着空隙走出去，突然姑娘转过头来，用一种很疲惫的微弱的声音，轻声问道：“抱歉……请问你是不是想要下楼吃饭？我刚从火车上下来，还有一盒自热火锅和两盒汤达人没开。”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背包打开，不容分说就塞给了原圆圆三样东西，之后继续用那种像是马上就要睡过去的声音说：“就当是占用小姐姐家门口，给小姐姐的赔礼吧。”
　　原圆圆猝不及防被她塞了三个盒子，一只手都抱不住，必须两只手一起抱着。她一脸懵逼的看着这姑娘艰难的拎起那只行李箱，伴随着万向轮撞击楼梯的“咔咔”声，摇摇晃晃的往楼上走。
　　讲道理，原圆圆看着，是真有点怕这姑娘摔了，她看看自己手里的东西，缩回房子里把东西放下，又飞快的出来，三步两步上了楼，默默在行李箱下面托了一把。
　　这姑娘似乎察觉到了手中重量的改变，扭头一看是原圆圆，明显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声对她说了声“谢谢。”之后原圆圆和姑娘相对无言，不过原圆圆一边在楼梯上走，一边心里默默八卦，哎……这里面啥玩意啊，这么沉？
　　不过原圆圆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就知道了那箱子里都是什么东西。
　　姑娘住的只比她高一层楼，本来一个人搬上去也用不了多久，两个人合力就更快了，原圆圆麻溜的搬完，就赶紧下楼回家吃饭。
　　直到她捂着吃撑的肚子瘫在椅子上，她还是觉得一切都有些玄幻，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也不能说人家姑娘太过热情。也许，她应该尊重一下人类物种的多样性？
　　吃饱喝足的原圆圆不打算再考虑那么多，她咸鱼的往床上一躺，就开始刷手机，结果她这房门突然被嘭嘭敲响了，原圆圆出色的听力还听到了门外有小英的声音：“啊，潋姐姐你敲门啊，不用怕，圆圆姐很好说话的。话说这衣服是汉服吧？能不能借我拍毕业照？”
　　原圆圆的眉头慢慢皱起来，她走到门口凑到猫眼里看了一眼，发现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画风正常的小英，另一个她不久前刚见过，但那时候这姑娘还穿着一身普通的T恤牛仔裤，可能是一路风尘的缘故，她的脸色也不太好，和现在的画风完全不一样。
　　这年头人情淡薄，刚搬进来的住户，一般只处好住的那一层的关系，这姑娘居然隔着楼层的邻居也要搞好关系吗？考虑到刚刚还吃了人家送的口粮，原圆圆默默打开了门。
　　门一开，小英就满脸兴奋，迫不及待的对原圆圆说：“圆圆姐，我觉得这个小姐姐好大佬啊。”她一边说一边把姑娘往原圆圆家里拽。
　　原圆圆明显看到，这姑娘手里拎着一箱牛奶，被拽进来的时候还一脸迷茫，差点被她自己的裙子绊一跤，她好像还小声喃喃的说：“诶，可是我不是大佬啊……”
　　她这幅样子，顿时让原圆圆把她跟之前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联系起来，原圆圆扭头找了双新拖鞋出来，心里默默吐槽一句：“诶，不是大佬，真正的大佬一个个都说自己不是大佬，真正的咸鱼不敢说话，只能瑟瑟发抖。”
　　小英一进门就拉着原圆圆说话，那姑娘从始至终坐的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在一边听，也不插话。原圆圆能够从小英的话里，听出来她惊叹羡慕的情绪。
　　原圆圆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为什么小英张口就管这姑娘叫大佬，换成她她也想叫大佬，这不是没有原因的，比如那个死沉死沉，被原圆圆怀疑灌了铅的行李箱，里面竟然装的差不多都是汉服，够穿一年四季的！！！
　　汉服这东西原圆圆也知道，破产三女神之一吗，挺烧钱的。她思考了一下够穿一年四季是个什么概念，再粗略算了算价格，浑身像过电似的哆嗦了一下。原圆圆以前在贴吧里，看到过入坑很多年的大佬晒床照，铺的一床叠成豆腐块的各式汉服，感觉就像铺了一床的钱。快……快停下来，别想了，果然大佬就是大佬！
　　原圆圆本以为自己只是听小英说个热闹，结果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她身上来了。她只听小英悄悄凑过来说：“圆圆姐，我想管潋姐姐借汉服，结果她非说只借你，或者你同意她就借我，我都求她好半天她都不松口，真是铁石心肠的女人！”
　　小英的声音开始还控制的很小，后来因为情绪激动就越来越大，她这话音刚落，原圆圆就听到那边姑娘咳得撕心裂肺，应该就是正好端端喝着茶水，突然听了小英的话，一下子就呛到了。
　　原圆圆瞪了小英一眼，小英委委屈屈的回望过来，小声说道：“圆圆姐，你是没看到，它们可是真的很好看，我在里面看到了我的梦中情人，只要能让我穿一次……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她又垂头丧气道：“潋姐姐跟我说是你帮她搬的行李，所以她觉得圆圆姐你特别靠谱，虽然我总觉得她是在敷衍我……”
　　原圆圆默默看了看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小英，又默默扭头看看那边，姑娘的视线正好跟她对上，两双同样充满了无奈神情的眼睛，在半空中交汇，分明都写着“尴尬”。
　　原圆圆一向知道，自己邻居家的小英比较傻，却没想到小英居然当着大佬本人的面说坏话，她觉得这是换了她，她得在心里疯狂吐槽。
　　最后原圆圆没敌过小英的软磨硬泡，面对旁边姑娘向她投来的默然无语的目光，她觉得自己能硬着头皮把请求说出口，都全靠她这几年做多了间谍做出的经验。
　　小英欢呼一声就跑上了楼，原圆圆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都不说别的，人家正主还好端端在这儿坐着呢，她先跑上去了，谁给她开门啊……
　　原圆圆看到姑娘站起来，裙摆在行走间蹁跹成曼丽的影子，她走到门口回头对原圆圆说：“你不上来看看吗。”她停顿了一秒，又征询般的问道：“我可以也叫你……圆圆姐吗？”
　　小英玩的很开心，原圆圆一边站在后面默默看她疯，一边和姑娘聊天。现代陌生人的聊天方式一般都是尬聊，她觉得她们俩现在也差不多，姑娘不太爱说话，基本上她问一句才答一句，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挤牙膏。
　　突然原圆圆看到小英从衣服堆里抬起头来，抱着一套衣服兴奋的说：“潋姐姐我才发现你的汉服怎么有这么多红的啊，尤其这套，妈耶，你是不是也是渊的粉？”
　　原圆圆一下子默默闭嘴了，她那张脸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了，在漫画上还死的壮烈。虽然她本人好好的，但其他人不知道啊，所以这个时候她最好还是不要说话……
　　“我不是渊的粉。”原圆圆和小英听到姑娘这么说道。她俩都是一脸惊异的表情，原圆圆心想：啊，我当时假死的那么壮烈，都这样了居然还有没圈到的粉吗？莫名有点心有不甘啊。在原圆圆还在心里吐槽的时候，小英已经心直口快的说了出来：“潋姐姐，我都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不是他的粉啊。你不粉他，那你粉谁啊。”
　　“我女神啊。”姑娘说，“你看我好多汉服都是红的，我就是因为喜欢她，才开始钟爱红色的。”
　　小英感觉有些不服气，她说：“潋姐姐你看的那个是什么啊，我也想看看，看看它到底哪里比《妖记》好。”
　　姑娘微微摇了摇头说：“我并没有说它比《妖记》好。《妖记》是最好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她说到最后忽然抽泣了一声，一下子捂住了脸。
　　她这一哭可把原圆圆和小英都吓坏了，怎么说……《妖记》刚完结的那段时间，满大街到处都是这样的人，后来吗，时间可以冲淡所有悲伤，大家也都有学习工作和生活。最重要的是，大家其实心里都明白，人死不能复生，死后的哀荣对死者毫无意义，只是生者的自我欺骗。
　　但这姑娘只过了几秒就又把手放下了，一脸平静的抽出纸巾把眼泪擦擦，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原圆圆跟小英望过来的敬仰钦佩的目光，迷茫的跟她们对视：“怎……怎么了？”
　　“哎呀我没事，真没事。你们别这样，我真不是渊的粉，我喜欢渊但我不是他的粉。”姑娘努力从原圆圆和小英的包围中挣扎出来，一边挣扎还一边继续说道“渊的结局很惨烈，所以我还是喜欢我女神，我女神有个好结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小英愤怒的想去抓她：“潋姐姐你这就不对了，你总说你女神你女神，结果还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女神叫什么，是真人还是纸片人！你个坏人！”
　　姑娘躲得离小英远远的，她对着跳脚的小英干笑了两声说，“啊，这个不可说嘛，不可说。”
　　原圆圆看着小英抱着的那套衣服，是炽烈到几乎灼痛眼睛的大红，绣着彼岸花纹样的金线，她一时竟有些出神。
　　“圆圆姐，你要试一试吗？”原圆圆听到姑娘这样说道：“圆圆姐穿上一定很好看。”
　　“啊……但我平常其实不爱穿红衣服。”原圆圆说，“总觉得红色太艳了，我驾驭不了。”
　　小英刚好从洗手间换了衣服出来，她听到了这句话撇了撇嘴说，“圆圆姐，你别再谦虚了，你在《妖记》上穿红衣服多好看啊。”
　　“《妖记》上？”原圆圆听到姑娘这样问了一句，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好像突然恍然大悟一样说，“是那个红袖吗？”
　　原圆圆白了小英一眼，无奈的点点头，语气沉痛的说：“是……就是我。”
　　“难怪我看到圆圆姐，就觉得面熟。”原圆圆听到姑娘这样说，她正托着下巴，认认真真注视着原圆圆的脸。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们曾经在梦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