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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林中 ...

  •   利刃悬颈,冯鸢登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嘴里只知道本能地念:“别……别杀我……”

      “那你如实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吕湛的眼光逼人,“我不杀你。”

      冯鸢浑身上下都发着抖,脑海中一片混沌,不知究竟该不该如实相告。她回想起之前吕湛问她会不会骑马、见没见过狩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试探她。她揣测着吕湛的深浅,支支吾吾一直没说话。

      吕湛手上的刀又逼近了一点儿:“冯姑娘,我救的是你的命,你不能一句实话都没有。”

      冯鸢怕他套话,想了想,试着说:“吕大哥,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你觉得哪句是假话,你告诉我,我给你解释……”

      “还想耍花招?不见棺材不掉泪?”吕湛似乎不满,皱了皱眉,提起短刀就照她肩上划去。一刀下去,她的衣裳从肩膀处被划开一个口子,衣袖半垂下去,直接露出了右肩来。虽然经了这几年的磨难,早已不是肌肤胜雪了,但姑娘家的肩头,还是小小的,肤色也浅。

      冯鸢惊叫一声,还以为他已经砍下去了,根本来不及反应,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吕湛以为她要脱身逃走,立刻低下身子,双膝压住她的腿,手按住她的手。冯鸢的后背紧贴在湿漉漉的泥土地上,整个人被吕湛压着,动弹不得。地上的残树枝、杂草和小石子,硌得她背上生疼。

      吕湛一撕她的袖子,将她的右胳膊露出来,指着上面一个微小的痕迹,问:“这是什么?”

      冯鸢先是以为自己要被他砍死,后又发觉被他撕了衣裳,看见那痕迹,心中防线终于崩溃了,她哭着说:“我说……你没猜错,我是逃犯,是从丰州的军营里逃出来的。我家是上京的……冯家,嘉和十一年出了事,被发配到岭南的。”

      “这回是真话?”吕湛死死盯住她的双眼,不让她有任何说谎躲闪的机会,“那你是冯家的什么人?”

      “我……我被认错认成是冯家的小少爷,其实我……我只是个丫鬟,他们犯的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冯鸢说,“求你别把我送去官府,如果你要送,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好了,你不如,干脆就没有救过我好了!”

      她边说边哭,眼泪顺着眼角直淌下来,几乎要流进耳朵里。

      冯鸢胳膊上的那个印记,是当初发配岭南前被官府的人刺上的,所有犯人身上都有,没想到吕湛见识广博,竟然能认出来。他先前在给她换衣裳时,就已经看到了,所以故意将她带到没人的树林中盘问。之前又故意驰马很快,动刀动箭地吓唬她。这一路下来,其实都是在等着她说真话。

      但冯鸢最终还是扯了个小谎,说自己是丫鬟,强调自己无辜,与冯家的罪事无关。毕竟圣旨就是圣旨,对于乡村百姓来说,皇帝就是九九八十一重天上的神仙。没有人听你冤不冤枉,官府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是个人都不会想惹上官府的。

      她觉得吕湛看上去像是个是非分明的人,若她承认是冯家人,他大概是一定会把她送去报官的。而她若只是个丫鬟,和吕湛一样是个贫民出身,与那件事也毫无关系,只是被牵连,那兴许吕湛还能出于的同情,放她一马。

      如她所料,这一次吕湛是真的相信了。他又查问了她一些细节,她如实作答,不敢再造假。只是问到冯家的许多事,冯鸢如今也不甚清楚了,她又已谎称是丫鬟,所以没怎么作答,只说不知。不过,她倒忽而觉得面前这人有些奇怪起来,问他:“你……你也知道冯家吗?”

      “知道,嘉和十一年宜王叛乱,我听过的,”吕湛说,“我家在镇子上。”

      冯鸢稳了稳情绪,鼻子还一抽一抽的,说:“这事和我真的没有半点关系,我也是冤枉的,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吕湛看着她,略沉默了一下,像是暗暗叹了一口气。而这忽然的沉默,却让潮湿的空气中染上了一丁点暧昧的气氛。方才他们二人都太过专注于问和答,到这时才发现彼此的处境尴尬无比。

      冯鸢被吕湛压倒在地上,手脚都被牢牢地控制住,胸前的衣裳也撕破了,露出柔软的肩膀。亏得这是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不然若是有人见了,还以为他们是寻欢的小夫妻,一时兴起,在外面做着那样的事情。

      冯鸢光着肩膀冻到这一会儿,忽然连打了几个寒颤,身子也开始发抖。她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求他的话,吕湛听了也有些心软。不过美人在下,他并无平常男子应有的反应,只是喉结微微动了动,就放开了她的手,要起身。

      冯鸢眼尖,见到他方才放在旁边地上的短刀,这时还没来得及拿。她立即伸出左手抢了短刀,毫不犹豫地划在自己右臂之上。她手臂顿时流出鲜血来。

      吕湛惊了,急忙去抓她的手,将刀夺下来:“你干什么?”

      “我想……划掉它……”冯鸢疼得直吸气,低着头看自己划掉了那痕迹没有,却发现并没有多大用。她终究是不敢下狠手,只是划了一道小口子而已,白白疼了一下,刀也被吕湛抢回去了。

      “胳膊上连着心脉,怎么能随便划,流多了血会死人的,”吕湛严肃道,“你真想让我当杀人犯啊。”

      “我不想,可是吕大哥……你现在做的事情,又算是什么呢?你既然救了我,为何非要这样逼我?我倘若有一点儿办法,我又何必说假话?”冯鸢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坐起身子来。刚擦了擦眼泪,一下子又泪流满面了。

      “罢了,先包一下伤口吧。”吕湛说。他左右看了看,也没有可用的东西,就指了指冯鸢用来包头发的头巾。

      冯鸢两只手都占着,神情又不好,并没明白他的意思。吕湛只好伸手硬扯了冯鸢的头巾,撕成一条一条的样子,再低下身子去帮她包起来。冯鸢柔软的头发披散着,低着头不再说话,另一只手本能地护在身前,拽着已经被撕了一半的衣裳遮遮挡挡。

      吕湛一边帮她包伤口,一边说了句:“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骗我。”

      冯鸢沉思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了。她看着自己包好的伤口,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麻烦你了,可是……回去总还是要想法子,把这印记除了的。”

      “除了这印记之后,你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吕湛问她。

      “我身无分文,又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怕也是能逃一日算一日,不好说将来如何,”冯鸢低声说道,“我听伏伯伯说,吕大哥是齐县人。我不敢奢求大哥好人做到底,但是大哥若愿意行善,什么时候回齐县,能否捎我一程?到齐县之后,我会自寻出路,绝不再麻烦大哥一丝一毫。将来若还有机会相见,也定会不惜一切,报答吕大哥的恩德。”

      她见吕湛对她,似乎还是同情多过义正言辞,并不像是要将她送去官府的样子。所以便将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他了,想求他相助。

      而吕湛自入了这林子之后,便一直沉着脸,实是因为心中两难。

      伏叔是他祖母的旧相识,如今上了年纪,又看不见东西,所以吕湛每次过来看他时,都帮他劈一两个月的柴。他今早天不亮起身,去河边挑水洗涮,准备劈柴时,正好救下了昏倒在岸边的冯鸢。她已经浑身湿透在外面躺了大半宿,若不是被他救回来,只怕是要冻死了。伏叔知道后,称赞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吕湛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好端端救了个人,又是这样可怜的一个姑娘家,自然是想送佛送到西的。可谁能想到这人竟是个逃犯,吕湛也不想因此而为自己惹上麻烦,所以一时觉得颇为棘手。好在如今已逼她说出了实情,接下来再应该怎么做,他多少心中有点数了,也可慢慢再做打算。

      如此想来,他便对冯鸢说:“容我想想,回去再说。”

      这一出儿闹过之后,二人打猎的心思自然都没有了,草草收了那一只野禽便打道回家——其实原本也就没有打猎这回事的,吕湛只是想挑个地方问这些事,不惊扰伏叔的耳朵罢了。

      回去路上,二人都没再说话。冯鸢经了这一遭,早没了力气,虽不想靠近吕湛,但还是整个人瘫软在他背上。他没有把她真丢在树林里喂野兽,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吧。只是她不再像先前那样简单看待他了,也略生出一点点防备之心。

      回到伏叔家里,他们便分开了。冯鸢歇了一会儿,开始四处寻找能用的铁器和火种。天渐黑时,她找到伏叔点上的一盏灯,又寻到一条很细的小铁棍,应当是从前用来做什么打猎工具的。不过听伏叔说那东西已经散架了,不能用了,她就准备拿来用。

      她一个人躲进房间里,拆开了胳膊上缠的布条,又将小铁棍放到灯火上面烧。火苗太小,她等了很久,铁棍的一端才终于烧得有些红了。她本是咬着嘴唇的,忽然一想,觉得不妥,就拿了伏叔先前给她的一块手巾来咬在嘴里,怕自己太疼忍不住,也怕叫出声音来。

      冯鸢咬着牙,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小铁棍烧红的那一端按在自己胳膊上,烫坏了印记周围的皮肤,一股焦糊的味道顿时伴随着一阵剧痛弥漫出来,令她想要作呕,也令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些可怕的牢狱记忆。她怕这回伤得又不彻底,还要受第三遭罪,所以即便痛楚难忍,也坚持了两下才收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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