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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大梦既醒人终散 ...

  •   “也没什么。”知道自己这算是赌赢了,宜宁这才抬起头,直视着韩忠回道:“制作木器是奴此生唯一的爱好,却有些成品难免会触及律法,只望都尉能庇佑则个。”
      宜宁的样子看起来还真不像是说谎,这倒奇了怪了,一介商人,冒着生命危险做出一张神弓,还不图名利的就这么白白献出来了。可惜这弓太小,不能直接试出真正的威力来,只这么看着,还是很有那么点儿意思的。若是真能媲美弩机,这么个有些偏才还不图名利的孩子,护住他也未尝不可。
      这么想着,韩忠虽是有心应允,却看他如此镇定,还想逗他一逗。“奴也不过一介都尉罢了,何谈庇佑?”
      “韩都尉才真是要消遣安之了。尝听闻坊间传言,都尉早年曾为圣人千牛备身,颇得圣人器重。待得圣人正位九五,却敕旨都尉左迁于此……这其中隐情奴虽不知,但奴却知道一点,这世上若是连都尉都不能庇佑安之,怕是再没人有这份能力了。”
      其实宜宁比起商人还是更像前世那个一辈子都沉浸在木头世界的木痴,说起话来更多的是随心随性,不加思考也不善说谎。
      就是这么一句随心的话在宜宁自己看来没什么,在韩忠看来却是在说颜睿是那种会因私情而罔顾国法的人,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可偏偏颜睿是韩忠唯一的逆鳞,只要关于颜睿,韩忠连半句不是都听不得,就算是无心之语都不行。
      立时便见韩忠浓眉倒竖,一双时凤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放肆!妄议圣人,私造武器!宜安之,你该当何罪!”

      此时刚刚结束了第一年府兵役的李朗正迫切的渴望见到那个乖巧的阿宁弟弟,结果刚寻到宜宁门口便听到了这么一句晴天霹雳,吓得心脏都要偷停了。谁给他的胆子!竟然真的做了张弓出来!里面这声怒吼分明是来自于韩都尉的!都尉是怎么知道的?还扣了那么大的罪名在阿宁头上,得亏东厢几间客房都是空的,这话若叫旁人听到那还了得?
      心念急转间手下也没含糊,立时便推开了宜宁的大门。看着两人都盯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了。也不知哪来的急智,脱口便道,“韩都尉咋恁大的火气?啥武器?也借奴瞧瞧!”
      说完,只一眼便看见了韩忠手中的小弓,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狭长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神色,心想着:“总算还没傻透腔,知道给自己留点余地,真要做的同常弓一般大小,看这会儿谁还救得了你!”
      想到此处,顿时一股怒火自胸中升腾而起,只是这会也不好冲宜宁发作,只能丢给宜宁一个过后再同你算账的表情,便行至韩忠身前,抽出那把弓。边把玩,边感叹,“都尉,您这是给哪家小郎准备的玩具?做的好生精巧!就是太小了点,怕是稍一用力就要断了吧……”

      韩忠被李朗这突如其来的推门给惊了一下,火气也是消了大半。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刚刚也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只是逗人不成,反被人消遣,韩忠不愿这么轻饶了宜宁。于是接着李朗的话茬说道:“既然连小的都能造出来,自然也能造出大的来,这弓结构又与常弓不同,威力不同寻常。该当治个私造武器之罪!”
      “这不是没造出大的来呢么……”李朗顺嘴又接了一句。
      “问你了么!还是说……你打算帮他瞒下罪行?知情不报,也是要按同罪论处的!”连着两次被李朗打断,韩忠便连着刚刚那点儿余火,一并发在了李朗身上。
      “都尉!您这话奴可是不认的!不过玩具而已,何罪之有?”李朗剑眉一竖,也是被都尉这不依不饶的劲儿搞得大为光火。
      “呵!好你个李朗!搁这儿跟我玩假痴不癫呢是吧!兵法学的不错啊!”韩忠也是李朗这避实就虚的一手给气笑了,不曾想,平日里看起来那么个正直的死脑筋,竟也学会装傻充愣了!“圣人不准民间私造武器,一怕武器制造之法被胡人习去,二怕有人私造武器资敌牟利!这弓不论性质如何,代表的都是一种新式的武器制造方法,而任何方法,只要关于武器都不该流于民间。这些事情,旁人不知也就算了,你一个府兵也不懂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吗!还是说……你是嫌军规抄的太少,不够长记性?”
      “他一个小店家,哪有胆子资敌啊?再说了,他就自己一个人,金属管制又那么严,他就是敢也没那通天的手段造出那么多的武器来啊!至于被胡人习得更是无稽之谈!人就搁您辖下住着,这制弓之法传没传出去,您还能不知道啊?”李朗的伎俩被韩忠点破,也是臊的老脸通红,索性破罐破摔,顶(feng)撞(cheng)起韩忠来了。
      韩忠被李朗的厚脸皮逗得摇头轻笑,一脸怒容也维持不下去了。“阿谀奉承!李旅帅定没教过你这些!下回我可得好好和李旅帅聊聊这件事!还有,回去给我把军规好好抄上一百遍!”。随即站起身来,夺过李朗手中的弓箭,又敲了敲宜宁桌上的棋盘,道:“小店家,还不打算将图纸充公吗?”

      半句话也插不上的宜宁,唇角轻抿,一直低着头鼓捣着手里的八卦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这拆解的速度似是比李朗闯进来前快了不只一星半点,便知道,这情绪怕是没有之前那么镇定了。本来也是,韩忠吼出妄议圣人时那目眦尽裂的表情,一看就知道那是真的动了杀心的。一瞬间,宜宁真觉得自己是在劫难逃了。作为一个感受过一次死亡威胁的人,宜宁自己都没想到竟会对死亡畏惧如斯,果然只有不知者才能无畏吗……
      其实,在制出神臂弓之前,宜宁是考查过韩忠的情况的,不然也不敢轻易地做出这种危险的东西来。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知道了韩忠的家世经历。越想越觉得传闻不合理,按传闻的说法,韩忠应该是深得圣人信任的肱股。圣人登基,正该是提拔亲信的时候,最受倚重的反而得了左迁的结局,还是边缘的位置。若只是得罪了圣人,在这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时代里,这么不合理的敕旨就不应该能发得出来才是。再联想汉时成帝对张放的几遣几征,这个王朝三卫的选拔标准……怕是上皇同重臣们俱不希望圣人染指各家子弟,才迫得圣人下此敕旨的吧。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韩忠竟也对圣人用情至深。连随便一说也听不得。
      若不是李朗及时的推门而入,惊醒了韩忠,之后又是避重就轻、插科打诨的各种求情,只怕今次就真要被带去治罪了。
      “给!图纸里标了各个部件的具体尺寸,若是稍有差池,都会影响弓的威力。”宜宁迅速的拆散了八卦锁,取出藏在锁里的图纸,递给了韩忠。
      韩忠接过图纸,若有所思地看了二人一眼便向外行去。行至门口,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驻足道:“你这八卦锁做的不错,有空给奴做两个玩玩。”说完,也不待宜宁回话,继续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时,只剩下二人的屋子里四处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宜宁低垂着头,漂亮的仰月唇紧张的抿成一条直线,桌下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尖频频捻动。李朗也在宜宁对面的玫瑰椅上坐了下来,脱力似的将自己整个人都搭在了椅背上,面无表情的盯着头顶的房梁,半晌无语。
      终于,还是宜宁没沉的住气,先开了口,“阿朗……奴知错了。”语气里满是可怜兮兮的味道,也不知是对于认错这件事并不甘愿,还是想以此勾起李朗的心软。
      “你还知道错了?”听到宜宁认错的李朗整个人跟装了弹簧似的从椅背上弹了起来,倾身而坐,一双犀利的凤眼死死地盯着宜宁,似要化作两柄利剑把宜宁戳个对穿似的。“早你干什么来着!造了那么个祸害不说还不知道藏好!竟然还叫都尉知道了!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早是吧!”
      第一次,李朗冲自己发了这么大的火,尽管知道他是因为太在意自己才会这么生气,可心里还是觉得很憋闷,只扭过头去,紧紧的盯着一旁精致的花瓶,不去看他愤怒的脸。
      看着宜宁这么一副半点不知悔改的样子,李朗彻底爆了,愤怒的站了起来,冲着宜宁吼道:“你这什么意思!你还觉得委屈了是吧!”
      “好!好啊!反正也不是亲兄弟,奴以后再不管你就是了!”见宜宁还是一声不吭的摆出那么一副德行,李朗只丢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走了。
      就在李朗转身的一刹那,宜宁也迅速地转过头来,一双苦涩的仰月唇微启着似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就这么静默地看着李朗在自己不舍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大梦既醒人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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