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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生(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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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总要有点执念的,不是吗。不然人生,岂不是太无聊了?”
上官抱着脑袋躺在马车上,一脸云淡风轻。
“那么上官,你的执念,又是什么?”
上官眯起眼,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谷雨这一天并没有雨,空气中浮着艳阳的味道,神捕门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矮个儿却不显瘦小,乱发披散,身上的衣衫也很是零落。肩上,腰上搭挂着不知何种动物的皮毛,很是扎眼,还有脚上那双,常年在雪地中行走的人,才会选择的怪异皮靴,半旧的带帽粗布斗篷一直拖到地上。手上不拿刀也不拿剑,不带任何兵器。
怪人。
那怪人进了神捕门只说要见管事的,场院里练武的弟子正在休息,只哄笑着不知哪里来的乞丐,支使一个新来的弟子去打发。那新来的弟子也是个胆小见识浅的人,想是没见过这样的怪人,被唬着了。怪人问他管事的人是谁,他便懦懦地指了指一位仗着自己家有势,拉帮结伙欺负新人的师兄。
那位师兄正拔开水壶盖儿,举手仰头,凉水正从壶口流出来,可还没进到嘴里,怪人已欺到近前。那名神捕门弟子后退了几步,水自然是洒到了地上,也是年少气盛,砸了水壶,呼喝着兄弟们上来招呼怪人。可那怪人也不知练的是什么功夫,仿佛全身上下都长了眼睛,在几十位挥着拳头的青年男子中闪躲得竟然也游刃有余。而拳头不长眼,所以弟子们出拳伤的却是自家人。那怪人只是猫腰缩手,变换脚步,不出手也看不出使的什么兵器,脸上的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喝水那弟子,不一会儿又进到了他面前。那弟子急忙出拳攻击其面门,那怪人伸手挡开,身形借力一晃。那弟子只觉得脚腘猛一受力,腿一软,就要跪在地上,膝盖还没落地,腰上和肩上又一受力,原来那怪人竟猴儿似的爬到了他肩上,用手肘卡着他脖子,那弟子被勒得龇牙咧嘴却无力反抗。
此时,大地忽然猛然一震。
原来方才的骚动引来了屋内的教头,只见一条壮汉立在三四丈开外。
“什么人如此胆大,敢欺我神捕门弟子!”
中气十足,一句话惹得地动山摇。正说完,那壮汉跨步奔来。怪人放了身下那弟子,双脚在那弟子双肩上借力,身形腾空跃起,竟落在教头的身后。那教头虽然身形壮如小山,却也不输敏捷,刹住脚步,双手举过头顶,使一招双龙出海,整个身子打横向怪人袭来,直击对手胸腹。那怪人侧身闪过,教头又使出十数招狠辣拳法,那怪人只是躲闪,却不出招,教头也未占到一分便宜。
这岂不是在百来名弟子面前没了脸面!
教头恼羞成怒,大吼一声,抡起兵器架上的一杆碗口粗的旌旗,朝对手扫去。
这回那怪人反倒不躲,旋身舞了个不知是何武功的手法,那旗杆竟断成了两截。那怪人手握切下的一段旗杆,撑地借力跳起,近身飞掠过教头头顶。又使了那不知是何招数的手法,落地时,只见教头的发髻散落。
教头怒气更胜,将手中剩下的半根旗杆掰做两段,往自己脑门上一敲,木屑纷飞。
神捕门本是朝廷下设机构,门中之人非兵即官。这教头当年也是疆场上一员猛将,战场上,削发与断头相当。教头受此大辱,怒目圆睁,大吼一声,额角的青筋根根暴起。正欲以命相搏,直用头顶撞击对方,只觉得丝有一股绵柔温和之力,顺着自己的力道向前推送,最后致刚致猛之劲竟如同打在棉花上。
“都教头且慢。”声音很是清亮。
不知何时,都教头和怪人间,站了一位身着布衣长衫,很是斯文的少年。都教头还想说什么,少年的几个随行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便把话咽下了,退到了一边。
少年上前几步,对怪人弯腰抱拳,行礼道:“在下神捕门弟子莫追,方才看贵客一身好功夫,不由心生敬意,不知师从哪位高人?”
那怪人也不理会他的问题,直问道:“你可是这儿管事的?”
莫追也不恼,答道:“在下不才,在神捕门任一份微职。不知贵客此次到访所谓何事?”
那怪人道:“查一个人。”
莫追皱眉:“这位朋友,我神捕门隶属于朝廷,除非有朝廷的旨意,否则恕难从命。”
那怪人也不答话,只是起身往神捕门内走。莫追也不甘示弱,上前阻拦。
怪人只觉得后肩一股气力袭来,闪身避过,后招又直朝面部击来。莫追也不带武器,只是一双太极八卦掌柔中带刚,顺势而上,破招于无形之中。攻势不猛,力道绵柔,却招招擒向要害,后劲十足。
而那怪人只赚得身法灵巧,几乎只闪不攻,几十个回合下来,居然好似落了下风。只见那怪人卖了个破绽,纵身跃起,一队弟子从高处的屋檐上跃下,手里各握着一张大网的一角,这网是神捕门特制的制敌利器,执网的弟子也用特定的身法将对手裹紧。原来这队弟子早在莫追与怪人搭话时,就奉命埋伏在屋顶上了。但落地之前,怪人逆向旋转,施展诡异身法,大网四碎散开。
“朋友,”莫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仍旧斯文动听,只是多了几分威严:“你若在就此离开,还是神捕门的朋友;你若再往前一步,就是神捕门的敌人了。”
那怪人好像没听见一般,一跃,又一跃,直奔神捕门中心的禁地。
只是在没人看到处,她往埋下头往粗布斗篷上,吐了一口黑血。
【拾肆】
他潜伏在此已经十几个月了,这里,据说是全天下最精密的一座机关。
一座半球形的木质建筑,伫立在神捕门最中心的位置,他就偷偷躲在这机关最顶上,房梁间的死角中。
他必须要很小心,很小心。因为这里的每一根木头,每一块钢板,甚至一根细如发丝的纤维线,都可能是致命的机关。一旦触动,必死无疑。他只用几个月的时间,就谙透这座大机关内每个构造:每个齿轮间的连接,每块木片间的距离,他都烂熟于心。
因为他也是个机关师,一个极其有天分,又能过目不忘的,机关师。
但他还龟缩在这不见天日的角落里,因为他知道这座机关所有的细节,唯独不知道,这机关动起来是怎样的,所以他在等。
机关师,总是很有耐心的。
这座机关城的主人,就盘坐在这栋木质建筑的中心。准确的说,是一条条辐射状粗铁链的中心,他的颈上,手腕与脚腕上;四肢的关节处,甚至琵琶骨上,都箍着森森的铁链。如果你再仔细看,他的每个指头上也都挂着铁链,甚至,还有一根链子伸进他的嘴里。
穹顶上的通光孔,让日光和月光都正正照在他身上,背景佝偻,粗布麻衣,一头银色的乱发蓬松散下。
机关师时常觉得,这老人仿佛是死牢中的囚犯,是这座机关的囚徒,而不是它的主人。
直到这天,外面似乎传来了,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声响。
这机关城既是神捕门的禁地,本是安静的,所以这天外面的打斗声,兵器相碰的铿锵声,衣袂迎风的猎猎作响,都显得异常刺耳。
打斗持续了两天半,不,应该说更长,只是两天半的时候,一道黑影从穹顶的通光□□下来,钉在地面上。那是一对双刀,是丰子也座下弟子莫怨手上的兵器。那双刀插入木质地砖中摇摆不止,又一道黑影从穹顶射下,一柄长剑,是丰子也座下弟子莫燃不离身的兵器。轰的一声,机关城的门忽然大开,一个人影翻将进来,正落在两把兵器落地的地方。后面跟着三个人影,猝尔跪地。
“弟子无能!”莫追的声音带着明显压抑的咳喘,后面两人似是受了伤,站得不那么挺直。
“罢了。”丰子也的声音苍老浑厚。
话音未落,大门已关,三条影子被关在了门外,门内只有丰子也和那外来人。当然,还有一个躲在暗处的机关师。
“你能入来此地,也算有点几分能耐。”
那外来人不语。
“只是神捕门向来效忠于朝廷,神捕门的禁地,也就是朝廷的禁地。你既进来了,小老儿必不能让你再出去。”话音刚落,这机关城内的无数齿轮麻绳木块铁板,都像活了过来似的开始运作,原本光滑平整的地面墙壁,一块块地突起,上升或下凹,一边如一双双铁拳击向外来者的要害处,另一边又一块块的拆除外来者站立或借力的地方。
一时间,外来者如立于大海之上,双腿发软,无处着力。
当然机关师是无暇顾及这些的,他全神正关注在那些齿轮与链条的精密配合上,整座机关城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变成了怪物的肚肠,诡异地蠕动,要把外来者如食物般碾平压碎;又像一座食人的炼狱,足下是无数双冤鬼的手,它们拉扯着,挣扎着,如寻找替身般渴望地,要抓住那外来者的身体。木片与木片间交替,嘎嘎作响;齿轮间摩擦转动,咯咯不断;绳索上下滑动的呼啦声,在机关师耳朵里仿佛人间天籁。
动了,动了,终于动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惊世的天才之作,完全不顾其中,那触发机关的外来者,像大海上的一叶浮萍,又像大漠中的一枚蒺藜。
一股血腥味儿渐渐弥散开了,胜负似是已定,外来者明显处于下风,照这样的局势来看,外来者的小命不一会儿就要交代在这里。似乎是嫌被机关城里的木块撞死,死相太惨烈。外来者居然一路挣扎着,去拔起了原本插在下面的长剑。
丰子也冷笑一声:“想自尽!没那么容易!”
一叠叠移动的木砖朝外来者猛攻去,那外来者居然超丰子诡异地一笑,往突出的地砖和墙体上借力,双手握剑,一路往上,最后纵身一跃,趁一块墙体凸起攻击时,使尽浑身气力,将长剑插进墙体因凸起产生的缝隙里。
机关师清楚地看到,剑尖正好卡在两颗齿轮相接的地方,那块突出的墙体停住不动了,其周围的墙体也无法被丰子也身上的链条牵动,而能动的机关鞭长莫及,外来者为自己划出了一个安全的区域。
普通的剑本不能伤到机关内部,只是这把长剑属于丰子也的弟子莫燃,比普通的剑长出一寸半,并且坚不可摧,是破机关的利器。好像这外来者,初来乍到之际,就已经洞明了这机关城的机关构造一般。
整座机关城的运动忽然都停了,像天明时害怕阳光的妖物逃遁而去;像猎食的兽遇到强敌潜回住地。外来者精疲力尽地靠坐在突出的墙体上,胸一挺,吐出一大口暗色的黑血。
“哈哈哈哈!”丰子也忽然笑了:“好好好,果然是有几分能耐。”
外来者没有回答,似乎是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背部剧烈的起伏,沾着血沫的嘴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双眼,却直直盯着丰子也,眼神里的傲气,炫耀而挑衅。
“小老儿奉命看守这座的档案库数十年,从未失手,并不是没人有能耐闯进来,而是,”丰子也忽然抬头看着外来者,“没人有能耐,出去。”
这微小的细节,也许只有,也只能有天生敏锐的机关师注意到。丰子也的双颊不自然地动了动。
铁链,是他嘴里的那根铁链。
外来者所在的那壁墙后,先是一声轻微得不易察觉的叮噹声,轻的仿佛一枚戒指掉落;然后是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声音,以及重物剧烈碰撞的声音,那壁墙体忽然地动山摇,摇摇欲坠,仿佛是顷刻间墙体分崩离析,轰然倒下。
【拾伍】
她是被闷雷敲醒的,首先感觉到眉侧的血管突突作痛,然后是左肩传来的湿意。
外面,雨已下了半夜。
她尝试着驱动自己的手指脚趾,肢节末端。右手似乎伤到了筋骨,几乎完全使不上力来;左手有个大创口,失血很多,双腿的伤情似乎还好。
“别别别,别,别动……”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说道:“小,小小小心,伤伤伤……”
那人皱了皱眉,是个结巴。
早在醒来的时候,她就察觉到,在这连呼吸都有回音的狭小空间内,还有另一个人。
她身上的伤口被简易处理过,血已不大流了。尝试着坐起来,结巴啊呜一声想去扶,却像害怕什么似的,最后还是缩在角落。那人没睁开眼,只是听见动响,侧过头来:“劳烦这位朋友,把在下眼睛蒙上。”
结巴发出类似惊讶的声音,好像不明为何那人要他这样做。
那人道:“今日斗室相逢,他日江湖相见,难免尴尬。”
结巴犹豫了一下,撕下一块碎布条,小心地拨开那人额前的碎发。那人全然不挣扎,蒙上眼,结巴立起一块木板让她靠着,又端来一碗飘着米香味流质物,一勺勺从唇边喂进那人嘴里。那人死里逃生,似乎心情也轻松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结巴,结巴磕磕绊绊地回答。
结巴本是乡野技师,犯了罪被神捕门捉拿并监禁,后来丰子也建了机关城,他便被锁这城里的机关缝隙中,负责维修和护理。
休息了半响,那人似乎有了点力气,左手抱起右边胳膊“咔” 一声,接回了折掉的右臂。但就这么一动作,似乎也耗尽了那人大半的体力。
“多谢这位朋友的照顾,江湖人一向恩怨分明,”那人顿了顿继续说:“在下右手的骨头,是你弄折的吧?”
结巴刚出声想否认,那人接着说:“在下左手伤重,失血颇多,而右手伤轻些,你不清楚在下的功夫底细,担心在下醒来出手为难,所以索性将原本没怎么受伤的右手弄折了,对么?”
那人缓缓道:“这里是神捕门禁地,只有丰子也长居于此。在下一个外人,入来尚且困难,且不说你是不是囚犯,一个人,住在机关间隙里,啧啧啧……”
那人扯起嘴角:“千万别告诉在下,你有偷窥老头子的特殊癖好。”
身后结巴轻笑一声。
“哦,还有,你的结巴也是装的,第一,可以掩盖口音;第二,可以让人放松警惕;第三嘛……”那人顿了顿继续说:“引起别人的同情心。一个善良的小结巴,与在下又有救命之恩,居然被困于此,对他提出的要求,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身后传来被故意压制,但还是漏出声来的笑。
“我离开西域之前,有人对我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现在看来,果然一点都不错。”
结巴口音微绕,继续说道:“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那人轻轻一笑:“这是神捕门的地盘,他们找不到在下的尸体是不会罢休的。然而他们找到在下尸体时,你这秘密基地也要藏不住了,你这么久的忍耐,也都白费了。”
“你是在威胁我?”
“不敢。既然你没在在下昏迷时下手,那证明在下对你,还是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的,对么?”
不再结巴的结巴笑出了声:“我以后,一定要娶个中原女子做老婆,这样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也特别聪明。”
结巴盘腿坐在那人面前:“我是一个机关师,对于一个机关师而言,这儿最有趣,最重要的,就是这座机关的秘密。”
“机关的秘密?”
“没错,我们看到的,其实只是这座机关城的地上部分,这里看着像个圆柱,其实,应该是个沙漏。”
“也就是说,还有一座与这儿相仿的机关城,埋在这儿的正底下?”
“没错,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也我有想看的,另一半的机关。”
那人苦笑道:“丰子也的机关只动了大半就差点要了在下的命,你是想用在下剩的这小半条命,去启动另一半的机关?”
“中原人果然都是很聪明的。”
那人继续苦笑道:“拿人试毒的不新鲜,拿人试机关的可是头一遭……”
那人说着,咳了两声,居然又吐出一口黑血。
“喏。”
结巴把一颗药丸递到那人嘴边,那人顿了一下,舌头一卷,把药丸卷进嘴里。
“怎么,不担心我要害你么?”
那人冷笑一声:“刚才不是说了,在下死了,你捞不到任何好处。”
“唉,你就是太聪明了,吓也吓不着。你可知道你身上的毒是谁下的?”
那人苦笑道:“在下要是知道,就不会来这受罪了。”
结巴继续道:“之前,你昏迷的时候毒发过一次。毒发的症状,我模糊地记得在书上看到过,我这也并不是解药,只是能暂时压制住你体内的毒。这毒发的症状很吓人,我若不是翻过几本破书,也要被吓着的。”
那人不接话,只是静静地听。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那本书很破,也很是寥落。书上说,很久之前,部落之间战争残酷而原始,认为上战场前,喝掉敌人的血,可以壮胆壮士气,于是,一个弱小部落的长老就发明了种毒。将毒中入宿主体内,宿主不会死,反而血里带毒,别的部落饮下他们的血时,少则不适,严重时被夺了性命。迷信地以为,是神灵的旨意。仗当然是不敢再打了,所以这一支部落的族人,在战争中得以存活下来。”
那人微微侧着脑袋,听得认真。
“但是这毒也不是一点坏处也没有。种下这毒的人,要按时服某种药压制毒性,否则,这毒就会噬了宿主的性命。而且宿主一旦生了严重些的病,或是重伤体弱这毒也会,忽然猛烈地发作,要了宿主的命。”
“所以那个部落的族人,虽然种毒自保,使自己稍能免于战争,但终究也过得不好。”
“据说有方法能除根,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种□□、解药的配方、根除的方法,也全部都失传了。”
“失传了好,若是都落在了别人手上,那更是不能自己,只能成为他人的奴隶和工具了。这世上,强者才是主宰,弱者只能是玩物。”
结巴没有接话,转脸看向身下,缝隙中,丰子也仍旧坐在建筑中央。漏下来的月光地落在他的身上,惨惨的,铁链从黑暗中伸出来,魔鬼般,仿佛命运的手,将指爪深深扎入,他身体里的每节骨腔。
掌握不了自己命运的人,注定是命运的牺牲品。
天边忽然一记极亮的闪电,光,勾勒出两人的轮廓。声响过后,黑暗中,那人的身影也沉默着,只剩结巴的瞳孔闪着光。
【拾陆】
“师哥,他们把废墟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莫怨在莫追身边小声说,莫追“嗯”了一声,抬头望向天顶。
“师哥,那个人……”
“她一定还在这里。”
莫怨咬了咬下嘴唇,欲言又止。
“只要师父不放,这里,没有人可以出去。”
莫追眨了眨眼,瞳孔染了月光,透着寒意。
“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
雨声中,莫怨打了个冷战。
“这座机关城,可是师父的宝贝”
又是一夜雨,只是雨,开始变得淅淅沥沥似乎也要停了。
服过药,那人的气息也稳当了许多。
“莫追、莫怨、莫燃你都交过手,老家伙的第四个弟子莫璃也是专攻机关术,多在刑讯房活动。我们估计不会遇上,另两个弟子,莫人心和莫为恶,一个在闭关一个外出任务未归,在这里照顾着老家伙生活起居的那个,是他的小弟子:莫与欺,大家也叫他小七。”
结巴把那人左手的绷带开,伤口还在流血,但血已不显紫黑。
“忍着点,这药很烈……”
结巴把药粉敷上,只听见那人“嘶”一声,虽然全身一阵战栗,冷汗直冒,但还是没叫出声。
“现在司掌档案库的,就是小弟子,莫与欺。”
那人闭上眼,脸上,背上,全是汗。
“现在?也就是在他之前,卷宗由其他人掌管?”
“之前司掌档案库的,是丰子也之前的弟子,几乎与莫追同时入门,叫莫拿,据说去了大漠。丰子也对外称只有七名弟子,早就不认他了。”
那人笑笑:“这神捕门里也有点意思啊……”
“我从机关缝隙里,辟了条小道下去。”
那人冷笑一声:“当初也是这么把在下拖上来的?”
“是。为了隔音,这里的墙体都是双层中空的,四周都是齿轮转轴杠杆,留着的空间挺大,只要留心观察,还是可以勉强委身穿行的。”
那人顿了顿继续说:“只是有一件事很奇怪。”
“什么?”
“只要是机关,无论怎么精细,总要有空间装备这些木板绳索和铁疙瘩。但是这上层部分的,所有设备,好像都是为了防范入侵,攻击用的。”
“所以说,你也无法从这些机关的构造中看出,开启地下部分的机关在哪”
“没错,所以,我也很好奇。这上层的机关,就是为了保护下层设计的,已经如此大费周章,精细万分。那么下层的机关,究竟会是怎样……”
结巴用绷带打好结,继续道:“所以,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要逼老头开启档案库,你有什么计划?”
那人活动了一下关节,淡淡道:“问你个事儿。”
“什么?”
“你从西域来,可听说过‘西域傀儡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