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千里织梦归》霜天草莓

31、缝隙

　　华婉跟着小顺子走了一圈，渐渐有些乏了。可小顺子还要领着她继续绕圈走，唯恐王爷帐中议事尚未结束。
　　“小顺子，我们回去吧。我们在帐外坐着，不会妨碍他们的。”
　　“不行，不行，正好带你去河边走走。”
　　华婉无奈，只好懒懒地跟上，几乎拖着脚步，她说：“是怕我听到什么，去做奸细吗？”
　　小顺子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背着光，华婉看不清他表情，只听他说：“又说这样的混话，能够撇清的事，何必去掺和呢。看，到河边走走多好？”
　　她明知有些话说不得，说了大家要动气的，照样还是说了，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小顺子每次都能四两拨千斤，淡淡一笔带过。
　　山谷的空气还清新如晨，一条小河在谷间蜿蜒而过，河水清澈，河中嬉闹的小鱼清晰可见。华婉似闻到阵阵幽香，她张望四周，却是河边姜花盛开。姜花开花并不见得有多美，但是香气几乎醉人。华婉上前摘了几支。
　　小顺子说：“你这是要带到王爷的军帐中去？可真是不伦不类。”
　　“几许香气袭人就能折损王爷英明？你少迂腐。”
　　“是，是，王爷常说四夫人行事从来自成一派。”小顺子一脸无奈。
　　“他还说我什么？”
　　“嗯……王爷说四夫人最为果敢。”
　　“就这些？全然不是赞美之词呢。”华婉故作悲秋状。
　　“你……王爷曾说，日后他若不在了，可将王府托付与你。”
　　“说什么不在了……小顺子，我不明白。”
　　“不论在旧齐、秦、卫或者陈国，又或者在前朝，有些道理古来有之的，其实很简单，只是王爷不愿意捅破。你日后就会明白的。”小顺子说来委婉，说完即刻闭嘴。
　　华婉知道他这下是尊口难开，也就不再多问。

　　两人逗留片刻便往回走。回到营地，就见临时搭建的点将台周围人头攒动。而王爷正坐在台上太师椅，面前似乎有个人跪在面前。难道是在审讯？华婉立刻趋近，钻到几位士兵中间。看清那人被五花大绑，且身上血迹斑斑似是遍体鳞伤。他的身边站着军中监察使和一位士官。而再回看王爷的脸色，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是他剑眉舒展，头部微微□□，华婉知道他此刻正在动怒。
　　“回禀王爷，此人确实是陈国奸细，昨日在酷刑之下，犯人已将他混入我军中的目的交待，但是问及陈国近况，此人仍然不说。请王爷定夺。”只有秦国有军中监察使，每次有远征军，圣上便派出一位随大军出征，一来督，就是防止军中将帅有变，二来察，即彻查敌国细作潜入。
　　此时，那人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庞，无力地说到：“我已经无话可说，只求一个痛快。”
　　“好，既然没有价值，于士官，即刻动手吧。”王爷身形未动，语气却甚是铿锵有力。
　　于士官得令，站到犯人身后，拔出佩剑，手起剑落。华婉只看见黄昏中一道剑光，飞溅出来的鲜血，和那一颗人头似皮球在地上翻滚。
　　“任何陈国的奸细都将是这个下场！”他的声音传来犹如神祗一般。
　　周围的士兵在欢呼，而华婉听不见，她的精神颓靡下来，手中的一把姜花已经掉了一地，连带着她自己也要倒下。小顺子一把扶起她迅速往帐中走去。

　　华婉胸口气闷，平躺下来仍然觉得头晕目眩。等到稍有力气，她又忽然坐起来，蜷缩着一团。
　　她是受了惊吓，但更多的是气恼。那犯人当下被发现，还未对大军带来不利，也就罪不致死，他这样做与滥杀无辜并无不同。
　　“小顺子，军中时常会有这样的事吗？”
　　“也不是，可是在阵前抓到细作还是就地正法的好，以免节外生枝。”
　　她总觉得那是条人命，就算是妇人之仁。

　　外面大概天都黑了，华婉并没有用过晚膳，还蜷缩在一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小顺子已经支起了简易屏风，每日他睡在屏风外侧的行军床上。这时，王爷结束一天的巡查回到帐中。
　　他走到华婉面前，还没等他开口，华婉突然说：“陈国人都该死吗？”
　　“我并不打算伤及妇孺。”
　　“哼！”
　　“你又生什么闷气？来，把它们插起来。”说着从披风里拿出一把姜花。
　　华婉抬头看看他，不自觉伸手接过。自从知道她喜爱姜花，到了时节，他都给她带来。她下床找来一个水罐，把花插好。又走到桌边，坐在他身旁，与他一同吃饭，预备有力气才与他争辩。
　　“你跟着来，就早该知道会看到血腥。你还能见到我亲自动手。”
　　“战场是战场。今天的事，审讯如此草率，那犯人被打成那样哪里还跑得了？这根本是草菅人命！”她又忽地站起来。
　　他知道她，这女人平时看起来识大体，可关起门来随时可以撒泼，他说：“他从陈国来就应该知道，天职即天命。换了秦国的细作去陈国，抓住也是一样。有时候是快刀斩乱麻，仁慈会滋生出错误来。华婉，虽然这个你不需要懂，但不能不懂事。”
　　她气呼呼瞪着他，她所要求的人性完美，不是瞬息万变的战场军营可以做到的。她坐下不出声，只管扒饭。

　　夜深，小顺子在屏风外侧已经扯起鼻鼾。华婉和允澈挤在一张并不宽大的行军床上，秋日的深夜有点凉意，她缩在他胸前。
　　“明日纪将军和林学士都到了？”
　　“嗯。”
　　“很快就开战？”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明日两军汇合正好合围宛城。”
　　“围而不攻？那卫成帝的援军到了怎么办？”
　　“华婉，你不要担心，很晚了，我要睡了。”知她畏寒，他将她搂紧，不再说话。
　　担心归担心，她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唉，这次跟着来到底有些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