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千里织梦归》霜天草莓

28、四夫人

　　“宫月，要不是你来，我们又得三缺一。”蕙如砌好了牌，说道。她比初嫁了的时候胖了许多，有孕的时候倒是还好，可当年生养之后，因为身体虚弱，大大的进补，从此再也没能回去。但她身形高挑，看上去至多是珠圆玉润，又皮肤润泽，像饱满的蜜桃。
　　“就是啊，才娇回娘家去了。”说话的是小菁。这两年她过得很是顺心，前年带着定王世子跟着王爷进京，见过圣上，受了封赏，颇为风光。只是她的谦儿虽然听话，却不如才娇的谅儿那般机灵。
　　“时间过得真快，府里的三个孩子都快要三岁了。宫月，你家里两个男孩，可是忙坏了？”四人中最为年长的华婉，仍然不曾生养，但她神采奕奕，娇小甜美，此刻在三个年轻母亲中，犹如少女般娇嫩。
　　“利维已经能带着小弟弟玩，省心不少。”宫月的孩子叫做利纯，下个月就满一周岁，“原本以为这男孩子一能走能跑就很难看牢，可这小子最听哥哥的话。利维打小就有分寸，我也就随他们玩去。”
　　“说到你家利维，我看着就喜欢，到谦儿和谅儿能读书的时候，一定请他来当小先生。我觉着这小神童都赶上你家林大学士了。”小菁心里暗自盘算，谦儿是世子怎么能给比下去，到时得叫上自己的表外甥来助阵。
　　“哟，小菁你看得可真远啊。”蕙如最讨厌她们说起各自的儿子，只怪自己不争气，这些年只有谧儿一个女孩，当然比起华婉她还能有几分倨傲，但是不知道华婉有什么好，一向冷淡的王爷把她当个宝贝似的宠着。
　　“哪里，哪里，我们四个不过唠嗑话家常嘛。”小菁素知蕙如最有“官威”不好惹，她本性又懦弱，当下也就不再多话。
　　定王府里的四个女人起初都是各管各住，彼此并不热络，到底日子久了，总要混到一处。何况王爷一年中总有半年不在府中。而这些年来，三位侧妃对讨好冷峻的王爷都是不得要领，四夫人平时虽然好像是王府的“管家婆”，王爷又爱往她处去，但她却决计不是个恃宠而骄的人。华婉本来的身份有些神秘，府里人都只知她是王爷从旧齐后宫带来的。小菁为人谨小慎微，原以为华婉身份低微，不愿与她结交，但是旧齐公主出身的表嫂与华婉却亲如姐妹，小菁也就顺理成章与华婉交好。才娇倒是一直与华婉谈得来，蕙如虽然心气高，之前又与华婉交恶，但府里总共这些人，她也不甘愿被孤立。还是碧桃出主意，找出一副牌，于是隔几日她们四个就聚在一起打马吊，宫月偶尔也来加入。
　　“怎么没见流苏啊？”宫月问。
　　“她和白芍出去办事，顺便去水镜庵与师太商讨我们几个去进香的事，预备端午节前去的。”说话的是华婉。
　　“对了，今天佑庭嘱人来过，说他这几天就可以到家。”
　　“是吗？华婉你和王爷说说，下次也让小顺子先回来报个信儿。”蕙如说道。
　　“可不是，府里也好准备。”小菁立即附和，又转过身对身边的丫环说：“铃兰，去把杏仁羹端出来。打着打着有点饿了。”
　　“王爷一向这个脾气。等他这次回来，看看能否寻着时机说。”华婉原先是管着府里的帐房，这几年又兼管府里女眷的各类杂事，历练了一番，人要比以前玲珑。
　　“四筒。”宫月牌艺不精，这时随便打了一张。
　　“碰！”小菁正好和了。

　　日头偏西的时候，牌局散了，她们几个从青园里出来。蕙如回绮园去，华婉与宫月手挽着手走回夕园。走着走着，路过灵犀楼。
　　“这儿，还是照旧空关着？”宫月指了指，问。
　　“嗯，有专人按时清扫。一年总有几天，王爷独自住里头。”这里仍然是任何人的禁地，华婉也不例外。他心底深处的事，这些年她都牢记不去触碰。天底下没有几处是十分和完满的，她不能苛求。
　　“对了，京城传来消息，令月终于得偿所愿得了一子。不过，都说太子和太子妃恩爱异常，令月照样常宠不衰，先得一女又有一子。她真有本事！”
　　“你我不喜见她，但她到底是个出类拔萃的啊。”
　　“可太子妃是出了名的美人，原先是婕敏公主的侍读，和太子青梅竹马。听说才华出众，容貌更是惊为天人。她是杜清莲，杜梦蝶的姐姐。”
　　是翩翩的姐姐吗？华婉笑了笑，说：“你可是话里有话？”
　　“说了其实也没什么意思。都是往事了，你知道的，我府里的苏嬷嬷和王府老管家的内人颇为熟稔，有些事有点耳闻罢了。”
　　“少吊我胃口，说吧。”
　　宫月知道华婉有女子少见的度量，说道：“听说，和杜清莲青梅竹马的本来是定王。等他出征归来，想要提亲，却发现她已与太子定亲。好像这才娶了不曾谋面的杜家二小姐。”宫月看了看周围，又压低声音说：“我猜啊，兴许定王至今能念念不忘，是因为原先未曾珍惜吧，或者他还想着那位？”
　　“呵呵，也有可能呐。不过，我这些年都没有揣摩过他的心思。不然，越想越烦恼而已。”这些年，只是喜欢着自己的喜欢。
　　“唉，姐姐你不用委屈自己。说实话，原来挺仰慕王爷，但这几年来，我愈发不喜欢他。整日的绷着脸，根本没有七情六欲似的。”
　　“习惯了就好。你再这样说下去，哪天传到他耳朵里，他给我一纸修书怎么办？”
　　“哪能啊？是姐姐你对他太好，哪天你躲起来不见了，他才知道你多难得。”
　　华婉听她这么说，不由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好像还能记得当日他拥着她的温度。她内心明白，能和宫月这般要好，很多时候是因为她们是相似的人。她乐见宫月的幸福，却也不愿告诉她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像她一样。华婉突然又想起一个人，问：“你七姐姐可好？”
　　“你说望月？还是老样子吧，在深宫里能怎么样。和亲这么些年，去年才有了个女儿。不知道圣上对她可好，虽然没舍得让她出家。可谁有问过望月，她内心到底是怎么想？好了，不说这些，姐姐我要是再有个儿子，过继给你可好？”
　　“什么？为什么？”
　　“我跟你一向直来直往，姐姐你知道这世道对女子是如何苛刻的。其实你要利纯，我也愿意的。”
　　华婉知道她对利纯有多钟爱，她很是感动，但是她无法接受，说：“我才不要呢。你姐姐还很年轻呢。我至多答应你，日后我要是处境艰难，一定向你开口，你可不要不舍得。”
　　“小瞧我？一言为定！”
　　正如时局一直在变幻，她和他并无永远可言。如今的生活过一天是一天，可忽然，有一天所有的情都可能嘎然而止。那个时候，她不得不出走。或者，比这更糟。
　　“对了，宫月，一会到我屋里，记着问我要那些书，借了好些日子了，我已经读完。”
　　“姐姐你留着好了，我不是个爱书的人。好像我们姐妹几个都不爱读，连女则都背不熟。可见，还是你们陈国对公主要求多。”
　　“你少揶揄我。我看你是懒得拿走。你啊，每次来我这儿连个丫环都不带。”
　　“我最讨厌一群人跟着到处走了，饶了我吧。”
　　两人在夕园又坐了一会，等到流苏回来的时候，宫月的丫环菊香来接她了。流苏摆好碗筷，两人正要吃饭，一个小丫环跑来。
　　“四夫人！四夫人！碧桃说救急！”
　　认出是绮园的小芳，华婉立刻明白了，这就动身去绮园。
　　“又要去管闲事？”流苏拉住她。
　　华婉转过头来，朝她眨眨眼算是回答。流苏无奈跟着一起去。
　　来到绮园，只见谧儿低头独自坐在屋子门口哭。屋子的门关的很紧，可仍然清晰可闻，蕙如在大发雷霆，碧桃在低声哀求。华婉走过去，轻轻拉起谧儿，温柔说道：“小谧儿，怎么了？再哭，脸就花了。”
　　谧儿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一头扑进华婉的怀中，“姨娘！谧儿怕怕！”
　　“不怕不怕，让姨娘抱抱。”说着，抱起她，用巾帕细细将小脸上的泪痕擦去，又看了看小手小腿，还好没有挨打，定是碧桃护得紧。
　　华婉敲了敲门，说：“蕙如，是我。”
　　过了一会，屋子里静下来，碧桃来开了门，故作惊奇地说：“四夫人怎么来了？哟，谧儿不怕羞又赖着四夫人了？”
　　“这没用的小东西，成天只会叫肚子饿！瞎嚷嚷，吵死了！”蕙如坐在桌旁，看样子刚拍了桌子，气得脸涨得通红。
　　“是吗？谧儿又淘气！蕙如，我替你出气！今晚让我带她去夕园，叫她饿肚子，她就记得教训了。可好啊？”作势又佯装打谧儿小手，谧儿却乖乖不出声。
　　蕙如转过头来，仍然忿忿，说：“这小东西是得教训！也好，我好吃顿安生饭，睡个安稳觉。碧桃，快谢过四夫人，送她们出去吧。”

　　碧桃跟着出来，走到绮园门口给华婉行礼，说：“碧桃代小郡主谢过四夫人。给四夫人添麻烦了。小姐是心情不好，心急了些，谧儿到底还小。劳烦四夫人照顾了。”
　　“这没什么。谧儿一向能讨我喜欢，不麻烦的。你回去吧，不然蕙如又要动怒的。”
　　“哎，我明白的，明早等小姐消了气，我就来接小郡主。”

　　晚上，将谧儿哄睡着了，华婉才预备睡下。这样把谧儿抱来已经多次。
　　流苏看着她那喜欢孩子的劲儿，不免老生常谈，说：“那么喜欢孩子，不如求王爷给找个医生来瞧瞧？”
　　“不用了，我应付这府里一大家子的人，已经很累。孩子么，偶尔带着玩还过得去。”华婉言不由衷。他的底线，是她不能触到的禁戒。
　　过了几日，小顺子一早来给华婉报信，王爷傍晚就能回府，晚上会来夕园。每一次，不管出门多久，王爷回来见得头一个一定是她。华婉午后忙着补觉，他又打了胜仗，回来一定与她秉烛夜谈。他甚至提过，哪一天他出征，会带着她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