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千里织梦归》霜天草莓

13、陈淑太妃

　　已经有秦军驻守在后宫，表面的自由也荡然无存。不知道哪里来的刺客，能够避开城门的敌军，一路畅行到深宫，定是武功了得，怕是能飞檐走壁吧。好好的做什么刺客，淑妃想，不如将她带出后宫，飞一般越过城墙，好歹赚些金银珠宝，这笔买卖合算得紧啊。
　　借着微弱的烛光，她看到桌上摆放的那支傲然盛开的梅。还是那日折下的，耐住彻骨的风霜开放，在这一间斗室艳丽芬芳。这样的傲骨铮铮可以撑到几时？
　　夜深且静，似乎这几日的纷乱突然了无痕迹。她困得不行，却在努力整理思绪。这后宫的命运到底是如何的呢？是被纳入秦国的后宫，还是都要发配为奴？抑或是，一个不留活口？以前翻过些史书，百年前大周朝分崩离析，那时逐渐变成五个国家，除了今日还在的，还有一个礼国。但是几年间就被大齐一举歼灭，礼国的整个后宫都成为齐武帝的妃嫔，出过几个风光一时的宠妃。从此，齐武帝疏于朝政，荒于治军，一统天下的梦想被抛下，传到文帝和明帝，雄心勃勃的齐国扩张的脚步几乎停止。红颜祸水，文人墨客会这样说。秦穆帝和他的儿子们将怎样对待齐国的后宫红颜？
　　门再一次打开，出现那个能给她答案的人。

　　“我有话要说。”在他吹灭烛火之前，她说得很是大声，她总觉得这几日他颇看她不起，难道是因为她没能抓住机会逃走？
　　他的眼神比之前更为阴郁，眼眶深陷是多日劳累奔波的明证。
　　他没有回答，淑妃也就自若地说了下去：“我们的圣上怎么样了？”
　　“在孤城里。”
　　“明明可以一举攻下，为何王爷舍得就这样回来？”
　　“这些战事你关心来何用？皇兄明日就要出征，齐国不过这几日光景。你到底想知道什么？”磨光他最后一点耐心并不难。
　　“我大齐的太子殿下是如何死的？”
　　“并不是死在我秦军手下，”提到这位敌国的太子，他倒是没有蔑视的意思，“我带着五万将士当日赶到岷城，连夜攻下，稍作休整，第二日便赶往峰城。只剩一座孤城，你们的齐明帝却还不愿投降。”
　　“难道你们将太子抓来要挟？”
　　“人质要挟？”忽然，他的眼神就更暗了一层。
　　淑妃也惊觉似乎是触到对方死穴，赶紧将话锋一转：“现在齐国兵败如山倒，哪里是你们对手。”
　　“本来孤城一座，且通往西域诸国求援的道路亦被我军截断，预备围而不打，只派几股军队去各个城门滋扰，倒是你们的齐明帝多次派人站在城头挑衅。”
　　“难道他也想来出空城计？”
　　“哼，他以为他能唱这一出。不过，这样于我军士气不利，何况低弱我强，本王就让纪将军小试攻城，欲压制城内气焰。初始，齐军溃败，眼看我军就要架上云梯，你们的太子却在城头慷慨陈词，鼓舞上下恪尽职守，随后自刎于阵前，齐的将士无一不是一震，继而一改颓势，豁出命来守城，一时竟将我军抵挡住，眼看再也无法攻上城墙，本王便鸣金收兵。”
　　自刎？倒真不亏是陆皇后的儿子，以死保护自己的父王。
　　“圣上也很可怜，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应该欣慰，至少他的儿子比他勇敢得多。无论如何，齐国国运就要止于明帝，本王留下的兵马已把峰城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就让秦国太子，你的皇兄前去，一击而中。说不定已经有细作预备将明帝的首级献上。”
　　“不。死的有何用？当然要活捉。”
　　呵，是，淑妃不免笑容凄凉，抓回来再加害，四王爷真是世上最辣手的奸夫。
　　“圣上被带回来的话，我想去见见他。还没有见过他呢，总是我的夫君，远远看一眼就好。”她是凭空捏造的公主，也就不劳烦圣上来记住。抬起头，目光诚恳地看着他。如果能含情脉脉或者会更好，可是有的时候，没有就是没有，偏偏不能假装。
　　“见到又能怎么样？”他用他一贯疏离的眼，用他没有温度的目光俯视她。
　　“也没有怎么样，只是说不定我原本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她平静的微笑，对着她黯淡的人生，“守住一座宫殿寂寞老去，突遭横祸早早离世，哪一个应该悲哀？从我来这儿的第一天，已经忘记所有留恋。”她想过求他放她走，然而从他漠然的眼，她已经见到结果。
　　“也好，皇兄此去一定马到成功，齐国都没了，你们也不用留。这皇宫会是秦国的一座行宫，内监和宫女大部分都要留用，不像没用的你们。”
　　这么说，流苏会没事？她心中的担心恐慌像是十分去了八分。同时，她也清楚的知道，她不会再有机会，所有的心机和所有的希望一起落空，一样没用。
　　“是啊，何必又何苦，也算是解脱。王爷，这几日让我搬去皇后宫里，和其他妃嫔一起吧。好像王爷用不着我了。”她傲慢地说了一句轻贱的话。说出来又有几分怨怼，心底有个声音说，在过去的几日里，她也曾经想念他。
　　“在她们眼里，你是通敌叛国。不用急着这几天去送死，再有个十天，自会有安排。”他俯身说话，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她微微转过头来，两人的心跳听得分明，欲望瞬间昭然若揭。
　　开始于恋人一般缠绵的吻，她娇喘连连的时候，被他略显粗暴地推倒。他轻车熟路再次驾临他征服过的城池，她明白她的身体为何战栗，何必欲盖弥彰。
　　彼此都知道不会长久，更恣意放纵，对于自己的心，不去管是亵渎还是拯救。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她只知道她的整个身心说不出的愉悦，想象中只有飞出城墙逃出牢笼可以与之相比。他的吻居然这样炙热，他的热情和温柔让她相信，他此刻与她感同身受。应该羞耻吗？去为一个素未谋面又抛弃自己的丈夫守节？真需要她这么傻？而对于她的他，她曾有过无限美好的幻想，在破灭前，不知不觉都给了这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如果这是心动，她也愿意承认，就当她短短人生里也算有爱。绝望的拥抱，胜过失望的寂寞。何必再探究他们的关系，她只想在他的臂弯休憩，他日迎来死亡也仿佛有了勇气。

　　天已经大亮，小顺子记得昨日王爷说要去给太子践行，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但内室里还是没有动静。王爷一直都是个节制的人，只是这三年的孤独到了让人心痛的地步，小顺子想，随便什么女人，王爷能找到一点慰藉怎么都好。反正，王爷都不会上心。
　　他边想着，边在门口轻轻叫唤：“王爷，该起了，太子爷差不多要启程了。”
　　然而还是没有动静。正发愁，流苏从正厅进来，也到门边侯着。
　　“流苏，你去叫王爷起来吧。”
　　“小顺子，你可以自己去啊，那是你家的王爷。”
　　“瞎？我进去不方便，谁知道里面什么情形。为了你家娘娘好，去吧。”
　　流苏想，这内监怎么还扭扭捏捏。可心下也怕这个冒失的小顺子进去吵醒了淑妃，便说到：“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回，待会记得再给我们找些宫炭去。”
　　走进内室，那玉床上自然风光旖旎。流苏是宫里的老人，倒不至于红了脸，但是看着他们却不由想，原先圣上和皇后最恩爱时也不过如此。她上前轻怕了几下，王爷终于醒来。

　　听小顺子说，太子出发的时候很是英姿飒爽，不过比起他的王爷还是差了不少。淑妃想，这个倒是不假，太子不是不出色，只是他的四弟更为英俊挺拔。这几日他都不曾来她的玉棠宫，不过她却老是大摇大摆走到吉祥大殿去。见过他伏案读书，也见过他与将军在齐国的版图前谋划。有一次，还在城墙上看到他号令全军，秦国的军队在他的领导之下，士气愈发高涨。听流苏说，那林大学士居然要提亲，要娶九公主宫月。她晃来晃去，也想看看他长得什么样。她知道时日无多，也不敢告诉流苏，闲来无事也就做这些无聊事。这几日夜里，她心里宁静坦然，一个人睡得很是香甜。想想这最后的日子也算不错。

　　这天天气晴朗，她和前几日一样出宫散步。迎面走来一个人，定睛一看就是四王爷。他走到她的跟前，用他一贯冷漠的口气说道：“前方传来捷报，峰城已经被攻破，三日之内，明帝就要被带回来。很快就能称呼你，陈淑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