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千里织梦归》霜天草莓

12、俩两相忘

　　暮色的天空低垂，白色雪花飞舞在天地间，这一刻他出现，愈发高大挺拔，将她小小身影整个笼罩。他身上带着战场的气息，铠甲隐约透着一股血腥。四目相对的时候，忽然之间冷场，两个人都沉默。关系的丝丝暧昧，使得骤然重逢是无措和莫名。
　　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拂开她发上的雪花，却未曾在意他自己的头盔铠甲上都已泛白。他依然双眉微蹙，面上不带一丝感情。胜了还是败了？前一刻正想着他呢，可能是转得有些晕眩，她深吸两口气才让自己平伏，终于开口说了句：“回来得这样快？”
　　“嗯。”说着，他自顾自走了。
　　见着自己心烦吧？她觉不出什么味来，看到他去的方向就是玉棠宫，也就闷闷地跟上。

　　小顺子还在忙碌，谁让他主子一回来就要沐浴更衣。
　　刚才在宫门口，淑妃和流苏相见都是一惊。流苏没有离开，而淑妃竟然跟着王爷回来了。两人这会儿得了空，躲在厨房悄悄说话。
　　“流苏，你竟然真的没有走。”她上前握她的手，“也许以后都没机会了。”
　　“娘娘，我们到底是主仆一场，奴婢不会弃你而去。再说，真一个人走了，娘娘你要受到牵连的。”
　　她心下很是感激，身边总算有个朋友，也不管什么陈国齐国的界线。她不由端详她，素净的鹅蛋脸，样子很是周正，只是面上毫不生动，一如她的性情始终中规中矩。这几天看着似乎是清减了。说到底，她是要连累她的。或许凭着宫里的人脉，和流苏自己的机智能干，她早就能逃出城外。
　　“娘娘，四王爷回来得这么快，难道圣上已经被……”
　　“未必。如果是，他们的捷报，我们的噩耗，定是早早传进宫来了。”她转念又一想，这回是太子亲征，如果他们真的兄友弟恭，真正的大功劳还是要留给太子的。
　　她便说道：“或许他回来是换太子出征了，但是当下局势定是对齐国不利。眼下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嗯，也不知道那四王爷是什么打算，奴婢先去把饭菜热了吧。”
　　“流苏，是我拖累了你。那秦国太子下令以后都不再让齐国的任何人出宫了。”她怎么能没有悔意？
　　“娘娘您心底好，就顺着自己的本意而为吧。天无绝人之路。”
　　以前总是防着她，这几天患难与共，只觉得流苏是个澄净如水的好人。
　　“这两年我一直深居简出，别说没见过圣上，连宫里的人都不认得几个。只是在偶尔去觐见皇后的时候，识得一些。那九公主也就是机缘巧合见过一面，听说我得了百日咳，她不但见面不避忌，随后还送来一罐川北批把膏。”
　　“是，宫里九公主很得人心，是个出名的玲珑人，倒是十公主骄纵些。”
　　“那也没法，陆皇后没有女儿在身边，自然是把十公主捧在掌心。”
　　“前些日子，听说陈国的太子有意娶一位齐国公主，都以为十公主是不二人选，但好像圣上后来有意选九公主。”
　　“梁子大概就是这样结的。流苏你刚才没见到，我就觉着宫月是给冤枉的。”她忽而又想到，陈国的国君是如何的老到，一面和齐国谈和亲，一面伙同秦国从背后插了齐国一刀，真是政治老手。她以前就讨厌陈国那位陛下的极深城府和老奸巨猾。要不是华馨求她，她才不理会那位陛下的许诺。

　　忽然小顺子又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边嚷着：“流苏，有纸油伞没有？”
　　“我说小顺子，你下次可否懂一点礼数，不能老这样，惊了淑妃娘娘的驾。”流苏边说，边把挂在架上的纸油伞拿给他。
　　小顺子先是不言语，低头接过伞，忽然开口说：“做不了几日淑妃了，齐国的太子都已经死了。”
　　说完就转身跑开，根本不让人得空问他话。
　　一时屋子里特别的静，只听得屋内炭火烧旺的嘶嘶声。

　　淑妃和流苏一同用过晚膳，也没见四王爷回来。不是在云舒宫，要么就是在大殿议事吧。齐国被吞并，好像是避不可避的结局。
　　“太子什么样的人？”淑妃问。
　　“好像有二十五了，武艺学问都只是尚可，对圣上皇后极是孝敬。陆皇后只剩他这么个子嗣了，二皇子和四公主夭折得早，而大公主前年又得病去了。”
　　“如今，他也跟着皇后去了。”
　　“而宫里传说，陆家，也就是皇后的兄弟们却是降了秦的。”
　　不管是皇家还是官家，嫁女儿仿佛都是图着利益，一旦无用转头就忘。她心下不由同情陆皇后。
　　“也不知那太子是怎么死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四王爷带着小顺子进了内室。
　　“流苏，你安置了吧。”淑妃想，尴尬还是留给她一个人吧。

　　好一会儿，她都是隐形，连她自己都觉得她会使障眼法，王爷主仆二人压根儿就没看见她，早就当她的玉棠宫是自个儿的王府。他自说自话吹熄了烛，占据她的半张床。这下可好，她站也不是，躺也不是。大概是炉火烧得太旺，她觉得脸上都在发热。无奈，她坐在床沿，双手抱膝。室内安静得可以听到外面雪落的簌簌声。
　　他大概是睡了，他一路风尘仆仆该是很累。其实她很想问他一些话，比如战事是否顺利，比如齐国还能存在几天，然而问出来也似乎不再重要。有些她很想问，但他一定不回答，比如后宫里的人到底会怎么样，又比如他可以给她再一次逃跑的机会吗？而这样的夜，让她倍感她的存在，只是可有可无。问题让她犯困，她蹑手蹑脚地滑进了被子，累极而眠。

　　起来的时候，他已离开，似乎是每日都在勤政议事。听说齐国的国主可以一个月才早朝一次，齐国的今天也许早早就有伏笔埋下。
　　午膳的时候，小顺子来得不早不迟。
　　“小顺子，大冬天的你怎么出汗了？”淑妃问。
　　“你们两个在里头不知道，外面可是热闹。有个什么三王子来到城下预备造反，一个上午就被我们家王爷给摆平了。”
　　流苏是：“是萧王吧？他的封地不是早就被攻占了？”
　　“就是啊，一路逃窜来着。不想一到皇城就想着勤王，组织一群乌合之众欲打进宫里来。”
　　“也许是得了消息说大军留在西面攻城，起了偷袭的念头。”淑妃想，这个什么萧王，不去救他的父王，倒是想来捡个皇帝做？
　　“谁知道，也不打听清楚四王爷回城了没有。总之，现在萧王已经被圈禁。”
　　“圣上只有三个儿子，二王子早就不在了……”说着流苏朝她递来个眼神。是告诉她，齐国的皇族已经没有任何指望，早先连最强势的外戚也已投降，齐国真是气数已尽。淑妃还她一个了然的微笑。
　　“你们这两天少出这玉棠宫吧，保不齐有哪个憋气的将士看你们不顺眼。”
　　“秦兵不是不进后宫的吗？”流苏问。
　　“昨日晚上有齐国的奸细潜入，欲刺杀我们林大学士。”
　　“为什么要杀他？太子和你们王爷不是更值钱？”淑妃说。
　　“谁知道，估计是逮着谁是谁呢？林大学士不会武功，手上受了伤，幸好逃到隔壁的思勉殿躲了起来，还是你们的九公主让手下来大殿报得信。”
　　“你们的林大学士什么人？”
　　“林大学士高中过探花，学富五车。辅佐王爷五年多，王爷敬他如军师。”
　　是个重要人物，淑妃想，思勉殿地处偏远，平日都无人的，多亏她昨天让九公主去抄写经书，可惜没人会好好酬谢她。
　　“明日我们的太子就要出征，”说到这儿，小顺子顿了顿，这就话犹如在说，秦国已经势在必得，“你们，你们这几日还是呆在宫中吧。”也不好多说什么，难道说你们已经时日无多？

　　到了夜间，雪停了。淑妃拥着一床被打着瞌睡，她忍不住想等他回来。